“杀了我吧……”
那三个字,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又如同最沉重的巨石,轻轻地从慕晚清那苍白干裂的唇间溢出,却狠狠地砸在了霍予夺的心上,激起了他灵魂深处最剧烈的震颤!
他死死地捏着她的下巴,那双因为疯狂和偏执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失去了所有光彩、仿佛只剩下一具美丽空壳的女人。
死了?
她竟然……在求死?
不!
这不对!
这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费尽心机,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惜将整个霍氏都拖入险境,将她“请”到这里来,不是为了看她寻求解脱!不是为了让她就这么轻易的……再次从他生命中消失!
他要的是她的痛苦!是她的悔恨!是她在他面前卑微的乞求!是她……重新变回那个属于他的、眼里只有他的舒窈!哪怕……只是一个被他囚禁的、充满了恨意的舒窈!
可现在……她竟然……想死?
一股无法形容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恐慌和……暴怒,如同失控的野火,瞬间席卷了霍予夺!
“你想死?”他猛地收紧了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嘶哑扭曲,如同地狱里传来的恶鬼咆哮,“舒窈!你他妈的再说一遍?”
他甚至……已经不再用“慕晚清”这个名字来称呼她了!在他心中,在她这副彻底崩溃、放弃伪装的状态下,她就是舒窈!那个该死的、让他爱恨交织、痛不欲生的舒窈!
慕晚清被他捏得生疼,被迫微微扬起下巴,那双空洞的、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的眼眸,缓缓地、没有焦距地落在了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的、牵起了一抹极其微弱的、充满了无尽悲凉和……解脱般释然的弧度。
“呵……”她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气音,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霍予夺……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我……彻底消失吗?”
“三年前……在那场晚宴上……你不是……亲口对你的保镖说……把我‘处理掉’……因为我‘碍眼’吗?”
“现在……我如你所愿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霍予夺的心上!将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暴戾、所有的……自以为是的“胜利”,都烧得滋滋作响,面目全非!
是啊……
他曾经……是那么希望她消失!
可当她真的……以这样一种万念俱灰、只求一死的方式,躺在他面前时……
他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的……心痛欲裂?如此的……无法接受?
“不准!”霍予夺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般,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他死死地盯着慕晚清那张苍白绝美的脸,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哀求的疯狂!
“我不准你死!”他咆哮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破裂沙哑,“舒窈!你听到了没有?没有我的允许!你他妈的……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空旷冰冷的审讯室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双手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嘴里语无伦次地低吼着: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找谁报仇去?”(他在说什么?他要报什么仇?报复她三年前的“欺骗”和现在的“背叛”吗?)
“你死了……那些真相……谁来告诉我?”(他依旧执着于那些所谓的“真相”!)
“你死了……我……”(他想说什么?他想说……他会怎么样?他不敢想,也说不出口!)
慕晚清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可悲的疯子。
她的心……已经死了。
在霍予夺揭开所有残酷真相,在她意识到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一场笑话,在她甚至开始怀疑兰医生的那一刻……
她的灵魂,就已经……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现在的她,不过是一具……等待着腐烂的躯壳罢了。
霍予夺的愤怒,霍予夺的痛苦,霍予夺的……任何情绪,都已经……再也无法在她心中,激起丝毫的涟漪。
“霍予夺,”她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死水,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我们之间……早就该结束了。”
“三年前,你没有让我彻底‘处理掉’,或许……是你这辈子,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现在……弥补这个错误的机会,就在你眼前。”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那副引颈就戮、再无任何牵挂的姿态,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反复地切割着霍予夺那颗早已扭曲不堪的心脏!
“不!!”霍予夺猛地冲到她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她!试图将她从那种令人绝望的死寂中唤醒!
“我不会让你死的!舒窈!你休想!”他的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里面充满了疯狂的占有欲和……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不见底的恐惧!
他害怕!
他真的害怕!
害怕她会像三年前一样,再次……从他生命中彻底消失!
那种失去的痛苦,那种被悔恨和思念日夜啃噬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尝受第二次了!
“你不是想复仇吗?”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尖厉,“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想让我付出代价吗?”
“好!我给你机会!”
“你活下来!你好好地活下来!”
“然后……用你所有的方式来折磨我!报复我!让我……生不如死!”
“只要……你肯活下来!”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卑微的乞求和……一种近乎病态的交易!
他宁愿被她折磨!宁愿被她报复!也不愿……再看到她这副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样子!
因为……
那会让他感觉……自己真的……一无所有了。
连一个可以恨他、可以折磨他的“舒窈”……都没有了。
慕晚清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彻底失去理智的男人。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她之前扇上去的巴掌印。
他的嘴角,还带着之前咳出的血迹。
他的眼神,充满了血丝、疯狂、卑微和……浓得化不开的痛苦。
这就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吗?
这就是……那个曾经高高在上、视她如草芥的霍予夺吗?
真是……可悲啊。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的、牵起了一抹极其微弱的、充满了无尽讽刺和……一丝丝……怜悯的弧度。
怜悯他的可悲。
也怜悯……曾经那个爱他爱到失去自我的……舒窈。
“霍予夺,”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是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他所有的疯狂和暴戾,直达他灵魂最深处,“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有力气……去恨你吗?”
“或者说……”
“你还……值得我恨吗?”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又如同最精准的审判!
瞬间……将霍予夺所有的疯狂、所有的乞求、所有的……自我欺骗,都击得粉碎!
不值得……恨了?
这比任何直接的恨意表达,都更加……残忍!更加……诛心!
这代表着……她对他……已经彻底……没有了任何感觉!
连恨……都吝于给予了!
“不……不……”霍予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松开了抓住她肩膀的手,失魂落魄地后退了几步,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不会的……你明明……那么恨我……”
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愿……她对他彻底无视!彻底……无所谓!
幕晚清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真的……太累了。
就这样吧……
一切……都该结束了。
就在这时!
审讯室那扇厚重的金属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一种极其隐秘却又带着某种特殊节奏的方式……敲响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不大,却像三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这片死寂压抑的空间里!
霍予夺那原本垂下的头,猛地抬了起来!那双因为绝望而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一道警惕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凶光!
谁?
是谁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而原本闭着眼睛、仿佛已经彻底放弃的慕晚清,在听到这三声独特的敲门声时,那长长的睫毛,几不可察的……颤动了一下!
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似乎……也极其微弱的、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