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而奢华的马车向前驶去，与放下帘子的宋枝堪堪路过。
马蹄声滴滴答答地在石板路上轻踏，两侧的行人下意识地躲避，不缓不急的速度令颠簸动静很小。
突然前方响起喧闹声，一个纤瘦弱小的身影重重地栽倒在地，伴随着响起难听的谩骂声。
马蹄高高落下，很快停在了道路中间。
“小姐，”夏荷靠近帘子，靠近些后小声地解释道，“前头的马车撞倒了人。”
“是个孩子。”
宋枝眸光微动，“你前去瞧瞧。”
南城的道路两侧专门留出了马车行驶的范围，但难免有些过路的行人阻拦，加之马夫不熟练，常常造成冲撞。
十有八九为无所事事的富家子弟。
夏荷靠近。
石板路上跌坐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孩童，六岁上下，乱糟糟的发丝打结成一团团，看起来脏兮兮的。
但衣角上镶嵌着层层的补丁，指甲平齐，耳后白净，明显家中是有长辈的。
不是什么叫花子。
此时因为躲闪不及被马车惊倒在地，手掌狠狠地划在石板路上，破了个伤口，隐隐流出血迹。
马蹄重重地落地，鼻腔的躁动散出股股热气。
然而车夫却没有半点怜悯，他身材魁梧，站起身，随手拎起身旁的鞭子就抽了过去。
“哪来的贱皮子，胆敢挡路！”
破空声响起。
锋利的鞭子上镶嵌着细小的倒刺，小孩还算机灵，就地一躲，猛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求您高抬贵手…”
不像是个傻的。
鞭子重重地打在地上，激起显眼的痕迹。
“什么人？”
富贵张扬的马车里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
一只折扇撩起了面前的帘子，大腹便便的男子上下金灿灿的，眼睛仿若眯成一条缝隙，看起来很是猥琐。
“少爷，是个叫花子挡路。”
男子面露不屑，大冬天摇着扇子自是风度翩翩地挥挥手，“没眼力的东西，赶走。”
车夫赶紧点头，他挥舞着鞭子，似乎想借助手中的武器将人掀飞出去。
上面细密的倒刺哪怕是落在一个码头搬货的壮年汉子身上都会刮下一层肉，更别说是幼小的孩童。
旁边的妇人面露不忍，想起家中无人侍奉的老母亲和尚在襁褓之年，嗷嗷待哺的孩子，根本没有力气上前阻止。
隐隐将要发生一场命案时，女子清澈淡雅的声音响起。
“住手。”
夏荷连忙扶着小姐走下马车，面前带着一层厚厚的帷幕，遮住了容貌。
旁边茶楼上二楼的男子也收回了手中的茶杯，他眉头微松，眼底上多了些兴趣。
除了必要的剧情和存在感，宋枝很少将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她不想让本来能够结束的局面出现其他的变故。
直到现在，宋枝都能伪装得很好。
但是面对一个无辜生命的惨死，宋枝还是难以欺骗自己的恻隐之心。
她阻拦了对方。
女子曼妙的身姿与卓越的气质令人侧目，瞬间吸引了卓耀祖的注意。
他面色一变，眼底满是垂涎，多了几分谄媚。
折扇掀开，笔墨阑珊处字迹飞扬，显然是大家之作。
卓耀祖家境富贵，为人狂妄自大还好色残忍，若不是族里花大价钱瞒下不少辛密，恐怕早就掉了脑袋。
但最重要的是，他胞姐嫁给了三皇子府上的一个亲卫，水涨船高，身份自然不同于往日。
“敢问是哪家的贵女，今日马车颠簸，多有打扰，”卓耀祖笑眯眯的，“待我将此刁民赶走，便上门致歉。”
“不必。”
女子声音温柔中带着莫名的疏离，仿若听出些许的清冷。
“天冷路滑，路上难免多有差池，还望公子见谅。”
宋枝只念得速战速决，她将视线转向旁边的夏荷。
“你且派人将此孩童送往附近的医馆，并向京兆府举荐，如若有马车行驶间，故意靠近妨碍道路则处以钱款罚之，避免有心之人扰乱正常的秩序。”
这句话令周围的百姓面面相觑。
的确有不少人或是贪图侥幸，或是目的不纯故意在撞在马车底下。
毕竟能够乘坐马车的都是贵人，大多数会嫌弃晦气主动扔下几两银子离开，丢掉性命的反而是少数。
因而连带着不小心跌倒在地的人都被冠上了故意贪财的名声。
宋枝垂头，透过薄薄的帷幕，隐约间瞧见脏兮兮的脸蛋上害怕瑟缩的目光，还是个孩子。
这番话顿时扔给了卓耀祖一个台阶。
本来见色眼开的他直接大手一挥，为讨美人欢心包下了医药费用。
“那便劳烦公子了。”
宋枝不欲多言，作势离开。
卓耀祖脸色一拉，顿时有些着急。
他伸手竟然想去拉扯对方。
楼上的男子眉头一挑，手掌间薄薄的茶杯转动，隐隐有待发之势。
“公子这是作何？”
宋枝面色不慌，她后退一步，冷静地质问道。
“这不是想邀贵女喝喝茶吗？”
卓耀祖仗着自己的姐夫为非作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很少碰到这等美人，即使没看到容貌已经足够令人浮想联翩了。
夏荷有些着急，她隐隐感觉到小姐并不想让对方知晓侯府的身份，她站出来呵斥道。
“登徒子，竟敢侮辱我家小姐。”
卓耀祖冷哼一声，什么贵女他见不得。
“你可知我背后有谁，三皇子的亲卫是我嫡姐的夫婿，那可是皇亲国戚，就算这天落下来还有高个顶着。”
宋枝心底微动，她声音多了几分清冷。
“那你可认识李旭，赵前，王丰，或者齐轩，不知道哪一个是你的国戚？”
她每说一个人名就会观察对方的反应，直到最后一个才面露诧异神色。
果然。
卓耀祖神色紧张，隐隐多了几分忌惮与害怕，“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如果不想被找上门来，就离开这里。”
宋枝毫不客气地威胁道。
面前这种人，越是留下好脸色越是会被缠上，倒不如最初就完全震慑住对方。
卓耀祖多了几分犹豫，虽然他成日嘴上说着自己的身份，但实则人家根本没将自己放心眼底。
说多了还会被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