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昭佯装思索。
“明日便是陛下的千秋宴,不如,等妹妹参加完宴会之后,再受罚吧?”
是啊!
明日,便是玄烨哥哥的千秋宴。
宋凝霜擦了擦眼泪。
“虽然,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我知道,母亲和姐姐,都是为了我好,我……”
她说着,又猛地捂住了胸口,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霜儿,快去请府医。”
宋凝昭冷眼旁观。
宋凝霜这一招,还真是杀手锏,屡试不爽呢!
宋宣过来的时候,朝露院中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他在路上,便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得一清二楚。
都是千年的王八,就宋凝霜的那点小伎俩,在他们面前,真的不够看。
偏生她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宋宣气的脸红脖子粗。
“昭昭,你放心,这件事情,父亲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母亲已经罚过妹妹了,只怕此刻,妹妹正伤心着呢,父该去宽慰宽慰妹妹才是。”
“宽慰她?她做出这种破坏家庭和睦之事,我没对她动家法,罚她跪祠堂,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宋宣气呼呼的一甩衣袖,怒冲冲的去了杏林苑。
朝堂之上,本就乱糟糟的一团乱麻,时愠又只身在外。
宋宣分身乏术,这几日的心情一直不好。
偏生家里还不得安宁。
他如何能不动怒?
雾凇下意识地问道:“小姐,您说,老爷他是真生气,还是装生气?”
宋凝昭不敢去想。
“很晚了,睡吧!”
如果,每天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她自认为至亲至近之人,对她都只有谎言。
那她……要怎么办才好?
她能怎么办?
宋凝昭像是进入了一座美轮美奂的百花园。
乍一看,这里风景如画,四季长春。
她被和一片美景,蛊惑了整整三年。
就像是活在虚妄的幻境之中。
实际上,绚丽的花朵沾染着毒液,美丽的蝴蝶飘洒着毒粉,如茵的草地满是陷阱。
她一脚踩空,坠入深渊,窥探清了腐朽的地底,掩埋着的,并非土壤和肥料。
而是森森白骨,人血和肉。
宋凝昭干脆闭上了眼睛。
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强大,坚不可摧。
她也会害怕,害怕自己会跌入更深的陷阱。
也会恐惧,恐惧往前一步,又会遇见未知的劫难。
或许,不看,不听,不想。
真正成为一个眼盲心瞎之人,反而可以活得,更加快乐。
宋凝昭宁可自己真的失忆,变成傻子。
也好过一个人,守着这般痛苦的回忆。
只能在无人触碰的黑夜,蜷缩在自己的**,挖出血淋淋的心脏,舔舐伤口。
宋凝昭猜得没错。
宋凝霜晕倒,是装的。
她一回到杏林苑,人便醒了过来。
魏氏从未对她露出过这般严肃的表情。
就好像真的在谴责她,做错了一件天大的事。
“宋凝霜,你给我跪下。”
第一次。
她亲自罚了这个,被她从小疼爱着长大的女儿。
“阿娘……”
“跪下。”
她再次重复。
宋凝霜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红叶和红柳相视一看,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外面,并且贴心地将房门带上。
“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魏氏气极。
宋凝霜是真的有些害怕。
她跪在地上,一双手轻轻的攥着魏氏的裙摆。
“阿娘,这件事,我做的很隐蔽的,那位道长那里,我也给足了封口费……”
“你可闭嘴吧!”
魏氏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她想不明白,她聪明一世,怎么就生了宋凝昭这么蠢的女儿?
李嬷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斗胆说道:“二小姐,这里是上京城,不是鹿州,您所谓的天衣无缝的计划,放在这里,那些富贵人家稍微有些城府的五六岁孩童,都能看得分明,您还是乖巧些,莫要擅作主张才是。”
“我与母亲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宋凝霜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要拿回我自己的东西罢了!”
若是她没有失踪三年,不论是朝露院,还是玄夜哥哥的后位,包括那套,让她一眼看上去,便移不开眼的嫁衣,都是她的。
她犯得着还要算计着去抢吗?
“你若是打定了主意,要按照你自己的路子来,到时候,一无所有,你可千万别怪我跟你爹没帮你。”
毕竟是深宅大院,隔墙有耳。
为着陛下前夜,留在杏林苑,陪了宋凝霜一整晚的事情,宋凝昭本就开始怀疑她的用心。
这个时候,她跟要谨慎。
魏氏压低了声音。
“我与你父亲,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为你和你哥哥筹谋未来,父母爱子,乃人伦天性,霜儿,你就不能信一回母亲吗?”
也是怪她。
从小将宋凝霜骄纵坏了。
在鹿州时,宋宣最大。
身为知州嫡女,宋凝霜自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凡她看上的东西,无需她开口,光是宋时愠一人,便能将东西双手奉到宋凝霜的面前。
依她的性子,离家三年,还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个奇迹。
魏氏舍不得宋凝霜吃苦受罪,这些天在家里,对她更是千依百顺,生怕惹得她有一丁点儿的不快。
这样的纵容,唤醒了宋凝霜骄纵的本性。
她才会胆大包天,擅作主张,安排了今天晚上这么一出大戏。
拙劣至极。
上不得一丁点儿台面。
“我就是不喜欢宋凝昭,明明我才是宋家的亲生女儿,可全天下的人,都将她夸上了天,我一出门,便只能遭人嘲笑,凭什么?”
那珍珠头面,宋凝昭戴的,她宋凝霜凭什么戴不得?
宋凝昭马上就要当皇后了。
玄夜哥哥却连一个妃位,都不肯松口给她。
凭什么父亲处处偏袒宋凝昭?
凭什么在这个家里,受委屈的人,永远都只有她一个?
到底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当惯了家里的大小姐,忽然冒出来另一位小姐,与她分宠,她心里失衡,也属正常。
想明白了这一点,魏氏反而没那么恼了。
“这段时间,你要乖巧听话一些,只要等到陛下与昭昭完婚,大局已定,不出一年,我与你父亲,必定能想法子,将你送入皇宫为妃,届时,你是皇后亲妹,又有一品护国公府撑腰,莫说妃位,便是贵妃,和皇贵妃,那也是当得的。”
魏氏将宋凝霜从地上扶了起来。
“乖囡,忍一时风平浪静,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魏氏说的话,深深地触动了宋凝霜的心。
母亲向来聪慧,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她能在鹿州让自己变成一众贵妇之首,也能迅速地融入上京,在那些贵人面前做小伏地,将分寸拿捏得极好。
宋凝霜知道母亲的能耐,她满目期待。
“当真?”
“自然当真。”
魏氏肯定。
“宫里来的教习嬷嬷,可是在太后跟前伺候过的老人,你跟着她好好学,自有你的好处在。”
“嗯,女儿晓得。”
“还有,我要你细细地观察宋凝昭的一举一动,模仿她的神态举止,一言一行,即便模仿不了十分,至少,也要学出个六七分来。”
宋凝霜像是被人牵动了隐秘的心事。
她不是没有悄悄地模仿过宋凝昭的神态。
可是好难。
“这是为何?”
魏氏笑道:“你想啊,陛下深爱宋凝昭多年,若是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与宋凝昭有几分相似,却又比宋凝昭乖巧、软糯,听话,懂事,温柔的姑娘,你猜会如何?”
“陛下自然会选更加深入他心的人!”
“我儿聪慧,记住阿娘的话,忍一时,风平浪静,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魏氏的话刚刚说完。
宋凝霜的房门,便被宋宣一脚踹开。
宋宣进了门,扬手,就要对着宋凝霜落下一巴掌。
好在魏氏眼疾手快,她一头扎进宋宣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腰,将他推得后退了两步,那一巴掌才算是没有落到宋凝霜的脸上。
“老爷,明日便是陛下的千秋宴,霜儿这张脸,还要见人的,您这是做什么呀?”
宋宣生气起来,饶是宋时愠,都会害怕。
更别说是宋凝霜了。
她的眼睛倏地蓄满了泪水,缩在李嬷嬷的身后,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地看向宋宣。
好像她就是全天下最无辜的人一般。
“我要做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女儿做了什么?”
“这件事情,我已经解决完了,昭昭那边,我安抚好了,霜儿这里,我也罚过她了,老爷你还想怎的?”
“惯子如杀子,你就惯着她吧,总有一天,她会闯出塌天大祸,到时候,若是你兜不住了,我看你还能怎样?”
魏氏一脸坦然。
“再不济,霜儿还有陛下护着呢,能出什么大事?老爷,你就是喜欢杞人忧天。”
“你……”
宋宣一股闷气无处发泄。
“我说不过你,明日入了皇宫,你们可千万被给我惹事。”
他气呼呼地来,气呼呼地走。
宋凝霜这才从李嬷嬷的身后出来。
“阿娘,我将父亲气成这样,当真没事吗?”
“无妨,你爹他就是这样,急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回去,我安抚他几句,也就是了。”
宋凝霜这才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阿娘,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