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愠是趁着夜色离开的上京。
宋宣派出一批人,替宋时愠扫清了尾巴,并且暗中保护宋时愠的安危。
有了青樱和青荷在朝露院里盯着,即便是雾凇,宋凝昭也没有特意与她多说几句话。
宋凝昭倚在贵妃榻上看书。
每日一封的素笺,已经断了好几天。
墨玄夜没送,宋凝昭便也没问。
只是,再也没能收到暗线的消息,宋凝昭的心里头,总是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雾凇检查了一遍地龙里的炭火,又仔细的将门窗留了缝隙。
青樱和青荷,一个替宋凝昭备水沐浴,一个替她准备衣物,铺床。
三个人分工明确,倒也算是和谐。
青樱和青荷都不是话多的人。
珠珠从前在时,一张小嘴,总是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光是她一个人,便能显得朝露院中热闹极了。
现在她不在。
朝露院冷冷清清,宋凝昭的心里,总会控制不住的难过。
外头不知道在做什么,闹哄哄的一片。
宋凝昭将书反扣在了自己身上,“雾凇,你出去看看,外面在做什么?”
动静都闹到了她这里,想必不是小事。
“小姐,洗澡水放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青樱屈膝站在了宋凝昭的面前。
她与青荷,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宫女。
举手投足之间,所有的礼仪、动作,包括走路、奉茶的姿势,都标准得如同模板。
让人挑不出一丁点儿的差错。
若不是宋凝昭知道,她们两人,会将自己每日的一言一行,分毫不差的禀报给墨玄夜知道。
她甚至以为,这两个人,真的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婢女。
“好。”
宋凝昭起身,站在沐浴专用的耳房之中,褪去了衣衫,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腿跨入浴桶,泡进了蕴含着玫瑰香气的热水里。
艳红的玫瑰花瓣浮满了水面。
宋凝昭隐约觉得,这水的味道,与她平日里用过的,有所不同。
除却玫瑰花的味道之外,还掺杂了一丝淡淡的……清苦?
宋凝昭警惕的没再继续。
恰好这时,雾凇从门外进来。
“小姐,是夫人,她请来了一位天师,那天师说,咱们府中有邪祟未除,正领着人,朝咱们院里走来。”
宋凝昭从浴桶中跨出。
“更衣,会客。”
青樱眸色幽深,盯着那一桶沐浴用的水,不动声色地从拿起宽大的干布,将宋凝昭身上的水珠擦干,雾凇和青樱立即上前,替宋凝昭更衣。
宋凝昭的衣服刚刚穿好,外头便来人禀报。
“大小姐,夫人来了。”
宋凝昭穿好了绣鞋,“快将母亲请进来。”
朝露院外,乌泱泱地站了一群人。
为首的一位身穿紫袍的道士。
那道士看起来倒是仙风道骨,手持浮尘,双眼微眯,另一只手拿着罗盘,口中念念有词。
魏氏跟在他的身后,宋凝霜虚弱地被红柳和红叶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脸色不算好看,泛着病态的白。
当真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再往后,便是一群小道童,还有府中的丫鬟、小厮等人。
粗略估算,约莫有三四十人。
宋凝昭站在院内靠近主屋的廊檐下。
这群人站在院中,魏氏倒是一脸紧张的盯着那道士。
宋凝霜的眼睛,却时不时地瞥向宋凝昭的方向。
她像是在笑,但细细看去,又好像没有。
装可怜扮柔弱这一套,在宋凝昭的面前,实在没用。
宋凝昭懒得看她。
她只小声的贴在雾凇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去帮我查查洗澡水。”
雾凇是个聪明的姑娘。
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只低声应道:“是,奴婢这便去为小姐取一件披风来。”
雾凇顺理成章地进了屋子。
魏氏带着人,来得太过突然。
青樱和青荷只能跟着宋凝昭一并出来。
此时,宋凝昭的屋内,除了雾凇之外,空无一人。
雾凇去了一只空的小瓷瓶,巴掌大小,灌了一些浴桶内的水,随即将瓷瓶封口,揣进了怀里藏好。
之后,她才替宋凝昭取了一件披风,再次出门。
就在这时。
那道士手中罗盘的方位,正好指向了宋凝昭所在的位置。
那道士顿时睁开眼睛,一开口便是:“夫人,找到了。”
宋凝昭看了看这位故弄玄虚的道士,又看了看魏氏。
“母亲,您这是?”
魏氏笑着上前,十分自然地握住宋凝昭的手。
“昭昭啊,霜儿自打回府时候,夜夜难寐,整个上京里的大夫都看遍了,就连宫里头的御医也瞧了不少,却始终没有好转,母亲也是实在没有法子,才会想着,请道长来府中看看,是不是咱们家里头,有哪里不好!”
“那么现在罗盘指向了我,母亲的意思是要让我分府另住吗?”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魏氏连忙摆手。
“道长,还是你来说吧!”
这位道士将罗盘交到了小徒弟手中,又将手里的浮尘,扬了两下,随手搭在了另一条胳膊的臂弯之中。
“小姐,本道并非有意冒犯,罗盘所指方位,乃是宋府风水最佳之地,此处,面朝正南,阳气最盛,二小姐身娇体弱,阴煞过重,若是能住在此处,对二小姐的身体,大有裨益。”
宋凝昭挑了挑眉。
原来,宋凝霜打的,是这个主意?
“朝露院自开府之后,便是我宋凝昭的院子,单凭大师您的一句话,便要让我让出我自己的院子,凭什么?”
“姐姐您别生气。”
宋凝霜焦急开口,也不知是真的忍不住,还是假装可怜。
她一只手捏着帕子,一只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几声。
“咳咳咳,是我这身子骨不顶事,母亲只是关心则乱,实在没辙了,才会想着请大师来看看,您要怪,就怪我好了,可千万别同母亲生分了才是!”
“二……妹妹!是吧?”
宋凝昭将宋凝霜的小心思,尽收眼底。
“你刚回家不久,有许多事情不明白,我不与你争论,雾凇,去请父亲来。”
“是。”
雾凇福了福身子,小身板挺得笔直,将气势拉满,匆匆地去了宋宣的书房请人。
宋凝昭这才看向魏氏。
“母亲的意思是?”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宋凝昭还是忍不住的期待。
“昭昭,我的本意只是想要让霜儿睡个安稳觉而已,真的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一脸为难。
“那么现在呢,母亲的意思也是,让我将院子让出来吗?”
魏氏深深地看了一眼宋凝霜。
避开宋凝昭的视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不用说,她也知道,这就是宋凝霜的手笔。
看样子,她掏心掏肺的,将利弊关系掰开揉碎了说给她听,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宋凝霜垂下眼皮,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委屈,死死地咬着唇,在黑夜中看不清神色。
魏氏神色转变得快。
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快,问道:“道长,除了更换院落之外,可还有别的办法?”
那道长又故作高深地眯起了眼,单手掐着诀。
口中呢喃了片刻,倏地睁眼。
“除此之外,还有一法。”
“道长请说。”
“若是大小姐能将她院中最为吉庆之物,赠予二小姐,也能助二小姐驱除阴秽,转危为安。”
“最为……吉庆之物?”
所有的人,不约而同,想到的物品,都是……
“妹妹这是,想要我成婚用的吉服?”
“姐姐,我没有。”
宋凝霜依旧无辜。
魏氏内心已经气到爆炸。
若非众目睽睽,她定要给宋凝霜这个蠢货两巴掌才是。
早知道宋凝霜打的这个主意,她就算是死,也不会请人来家中做法。
时愠才刚刚离京办差。
老爷同她说过,时愠此一去,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再因为偏袒宋凝霜,惹恼了宋凝昭。
时愠危矣。
虽说宋凝霜是她的亲生女儿。
养女与亲生女儿相比,她自然有心护着亲生的女儿。
但,亲生女儿与儿子相比。
她定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儿子。
毕竟,时愠才是他们宋家未来的希望。
宋凝霜再好,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
外嫁的女儿,成婚之后,还能不能与娘家一体同心,这件事,谁也说不准。
权衡了利弊,魏氏便拿定了主意。
“胡闹。”
她怒喝一声。
“你姐姐是未来的皇后,乃一国之母,她的吉服,岂是你消受得起的?”
“母亲,女儿真的没有这般想过。”
宋凝霜珠泪连连。
先是想要宋凝昭的院子,后又想要宋凝昭的嫁衣。
这个蠢女儿啊!
论心计,是个宋凝霜加起来,都未必是宋凝昭的对手。
只是,宋凝昭看在一家人的情面上,不在乎这些罢了!
她还真以为宋凝昭是什么软柿子?
每次只需她出面求求情,卖卖好,宋凝昭便能真的一笑而过,不计前嫌吗?
“若是再无别的法子可治,那便是道长您无能,管家,给这位道长结了银子,送客!”
魏氏一锤定音。
对上宋凝昭时,她一如既往的温柔和蔼。
“这件事情,何须劳烦你的父亲?母亲今日便做主,罚霜儿回房抄写女则女戒,一共百遍,以此为戒。”
宋凝昭看见了宋凝霜眼底,一闪而过的愤怒。
怒吧!
她越是愤怒,就越会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