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用这样的语气叫她姐姐的人。
普天之下,除了逍遥王墨玄悠,别无他人。
宋凝昭站在乾坤殿与御花园交界的垂花门前,花枝攀上墙头,自墙头落下。
棕色的藤蔓稀稀疏疏地钻出一些嫩绿的枝叶。
春风一吹,有几丝嫩绿的细蔓,自拱门上落下,恰巧落在宋凝昭的肩头,给她的素净的衣衫平添了几分生气。
不远处的九鲤桥上,墨玄悠一身粉色的锦袍,满绣着浅白色的合欢花纹,腰间系着一条白玉腰带,脚下漆黑的皂靴上,缀着几颗粉色的宝石。
他今日的鬓边倒是没有簪粉嫩的海棠花,许是为了迎合他那一身粉袍上面的浅白色合欢花色,他的鬓边簪着两朵嫩白黄蕊的玉簪。
墨玄悠本就生得唇红齿白,妖娆漂亮,挺拔的身量配着这一身,手中还拿着一支成色极好的白玉短笛,嫩得就像是迎着朝露冒尖儿的花骨朵,骚包的没眼看。
光是这么一瞬,宋凝昭便看不下十名宫婢悄悄抬眼,打量着这位骚包到了极致的王爷,不过一秒,又羞答答的垂下了脸。
他光是出现在这儿,便撩得那些来往的宫婢们羞红了脸。
那一张张绯红的脸颊,无需刻意比较,便胜过御花园中的春景一筹。
宋凝昭倒是淡定。
与她对视的男人,有骚包的资本。
只是,她如今,心如槁木,好像连带着,也失去了审美的本能。
乍一眼的惊艳稍纵即逝。
被墨玄悠完完全全的纳入眼中。
“姐姐觉得,本王今日穿着的这一身衣裳,好看吗?”
“王爷天人之姿,穿什么都好看!”
墨玄悠一双漂亮的眉宇微不可闻地一蹙。
旁人或许不知。
跟在墨玄悠身边多年的程诺暗叫一声完蛋!
这身衣裳,自家王爷精心挑选了一夜。
因着他上回半夜悄悄爬上朝露院的院墙时,瞧见了朝露院中立着的那棵参天的合欢花树。
王爷便特意挑选了一套带有合欢花纹样的衣裳。
便是他今日鬓边簪着的玉簪花,都是五更起,命手底下的人,快马加鞭,去温泉别庄摘回来的,最新鲜,最娇嫩的几朵。
他生怕见到宋凝昭时,自己的仪容有半分不妥。
但好像……
宋家大小姐并不太喜欢王爷今日的这身衣裳……
程诺已经能够想象出王爷回府之后,将这身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才做出来的艳而不妖,嫩而不俗的衣裳,一刀一刀划成碎片的样子。
王爷不心疼。
他心疼!
这一身衣裳……多贵啊?
光靠他的俸禄,不吃不喝,他得攒到下辈子,才能攒出来这么一身衣裳。
程诺终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宋大小姐有没有觉得,王爷今日,格外俊美帅气?”
宋凝昭:“……”
他哪一天不俊美帅气?
上一回光明正大见面时那一身玄色的锦袍,手中握着的白玉羽扇。
上上回见面时,那一身大红色的万福锦袍,鬓边簪着粉嫩的海棠。
便是夜里悄悄见面时,他穿着一身暗色衣裳,在黑夜里,都能轻易地看见他那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
顶着这张脸,披个麻袋都好看,好么?
宋凝昭想到了他们二人如今,也算得上是合作关系。
思索一瞬,她认真说道:“粉色娇嫩,正衬殿下,人人都御说御花园中,春景一绝,比起殿下这番容颜,便是十座春日花园,都不及殿下万分之一。”
果然。
墨玄悠微皱的眉头倏地散开。
程诺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在神女大人聪慧,一点就通。
成功地保住了殿下这一身死贵死贵的衣裳。
万幸!
“既然姐姐这般喜欢本王的脸,那本王便赏脸,允许姐姐同本王,一起前去琼华台。”
宋凝昭:“……”
她勉强勾起一抹淡然的笑。
“荣幸之至。”
墨玄悠抬手一请。
宋凝昭冲着他微微颔首,抬步而走。
走到两条道路交汇处时,墨玄悠自发地让了半步,任由宋凝昭走在他的右前方。
姐姐看起来有些憔悴。
她又瘦了!
身上还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是她常用的玫瑰花香。
更像是药味。
或许……是她那个世界的药?
“姐姐可是病了?”
“偶感风寒,不碍事。”
墨玄悠眉头再次皱起。
他随着宋凝昭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走着。
御花园中风景如画,他们二人,谁都没有欣赏的意思。
宋凝昭一心看路。
而墨玄悠……
一心看她。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
没瞒住得福的眼睛。
他的深情太过隐晦。
宋凝昭分毫不知。
因为一段失败的感情,宋凝昭一夜之间,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她想。
她或许,只适合孤独终老一辈子。
付出的感情想要收回。
如同钝刀子割肉,寸寸难捱。
他们两个人,一同出现在了琼华台时,宴席已经进入尾声。
酒香弥漫,乐舞悠扬。
墨玄夜脸颊泛红,似醉非醉。
宋凝昭一眼便瞧见了独坐高台的他。
太后已经离席。
宋凝霜坐在护国公府的席位上,遥遥朝着墨玄夜举杯。
墨玄夜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她的眼神,回以举杯。
男女分席,由一道蜿蜒的溪流分开,男左女右,各自坐在两边的亭台之中,遥遥相看。
宋凝昭一进门,便看见了墨玄夜与宋凝霜眉目传情。
她依旧保持着笑意。
往前走了三步,墨玄夜才终于察觉到她的到来。
“皇兄千秋盛宴,竟不邀请本王,本王甚是伤怀,皇兄怎得与皇弟这般生分?”
墨玄悠一身骚包的粉色衣裳一出现,女眷那边,有多少妙龄女子将眼珠子落在了他的身上,移不开眼?
墨玄夜一瞬间从朦胧的醉意中清醒。
“墨玄悠,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墨玄悠坦然。
“皇兄这话说笑,皇弟自然是来为皇兄庆贺生辰的啊!”
“放肆!”
墨玄夜拍案而起。
“西北物资被劫,你作为总指挥,事情还未解决,竟然擅自回京?墨玄悠,你已经二十一了,旁的世家公子,如你这般的年纪,早已经娶妻生子,担起一家之责,朕从未指望过你什么,唯一交代你一桩差使,你竟然还办成这个样子,墨玄悠,你对得起西北苦苦等待粮草物资的大庆战士们吗?”
墨玄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先发制人。
台下众臣窃窃私语。
“是啊,逍遥王,您身为陛下亲弟,受万民奉养,自当为民分忧,怎能如此不负责任?”
“王爷您如此随性,拿人命当儿戏,此番作为,如何能够服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过瞬间,便吵翻了天。
宋凝昭静静地站在墨玄悠的身边,不发一语。
可她只是站在这里,便足以刺痛墨玄夜的眼睛。
“昭昭,过来!”
他坐在高位,朝宋凝昭伸出了手。
居高临下,隐约透出不悦。
他们二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宋凝昭浑身的血液都在抗拒着靠近墨玄夜。
可她不能抗拒。
她还要扮演着失忆者的身份,乖巧,顺从,与他郎情妾意,心意相通。
宋凝昭迈出了脚,向前一步。
墨玄悠忽然嗤笑一声。
“皇兄,你还真是推卸责任的一把好手呢!”
他悠哉上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拦在了宋凝昭的面前。
“您明面上派我运送物资,实际上,那里面装着的,真的是物资吗?”
墨玄夜呼吸一窒,全场顿时安静。
“东西都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清点装车的,也是当着所人的面,交到你的手中,你说那些不是物资?墨玄悠,为了逃避责任,你可真是什么鬼话都说的出口。”
墨玄夜眼神一凛,宋宣笑道:“逍遥王,您自己办砸了差事,不急着善后,反而离京,倒打陛下一耙,您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可真让下官开了眼界!”
宋凝昭干脆停住了脚步,冷声问道:“逍遥王说物资是假,可有证据?”
她一开口,宋宣自然噤声。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墨玄悠的身上。
唯独墨玄夜,一双眼睛紧紧地锁定宋凝昭。
他的手依旧伸着。
掌心空空。
“昭昭,来朕身边。”
他再次开口。
站在墨玄悠身边的宋凝昭,莫名的让墨玄夜察觉到浓浓的危机感。
他们,不能站在一处。
最好,连话都不能说。
墨玄夜的心中,藏着一件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
那是一个,一定不能让宋凝昭知晓的秘密。
宋凝昭穿着现代的服饰。
米色针织长裙,外面套了一件驼色长及脚踝羊绒大衣。
长长的头发随意自头顶编着蜈蚣辫,一路编到发尾,垂在右侧的胸前,看起来简约温婉。
只是,她将双手插在了大衣的口袋。
一双手紧紧地握着,她一点儿也不想去到墨玄夜的身边。
他身上曾经令她迷恋的气味,现如今,令她恶心无比。
尤其是,在她亲耳听见他与宋凝霜情动的声音之后。
她似乎,连对墨玄夜的声音,都产生了应激反应。
真的,太恶心了!
“皇兄,宋大小姐问臣弟的话,臣弟还未曾回答呢,您这般急切的,将宋大小姐叫到您的身边,是急着给臣弟定罪吗?”
“墨!玄!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