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于方回来后面色不大好,身体僵硬。
居成阳有些不解,歪头看了他半天,嘶了一声,抱着膀子问道。“有人阻拦你查案?”
秦于方抿了唇,没说实话。“不是,官子成家来人。”
官差停了全程一撇嘴,不说被逼着和离的事,是怕居小姐很开心地落井下石吧。
“那你脸色很难看哦。”居成阳信了。
秦于方将茶壶里的水在肚子里倒了个干净,抱怨道。“我最讨厌这样的人,有什么规章制度都一定要触犯一下,哪里来那么多无关紧要的通融。”
居成阳伏在桌上写了几行字。“你让人悄悄地把这个东西送到我父亲那,有人来试探你了,以防万一,我们早做准备,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
秦于方看了两眼,没什么敏感字眼,点头。
官差接了也小声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官子成平常就习惯干一点出格的事,彰显一下自己的特别,说他就小题大做,不说就膈应人。”
居成阳抱着一丝也不放过的心态:“他都干什么?”
“那倒没什么,就是总半夜要点酒,吃点点心。”
秦于方嗤笑一声,坐下拍了拍放证据的盒子:“还真拿自己是个爷了,接着供应,但是都要记下来。”
“属下明白的。”
秦于方又问居成阳道:“你在这还发现什么了?”
他将东西带走了,居成阳没有东西能研究。
干嘛?居成阳面露嫌弃,义务打工,当然要在眼皮子底下干,什么积极的人物,还自己争先恐后地上了。“没有,在睡觉,顺便问了几个人门口的人晚上的情形,人都在各自的屋子里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衣服我也查了,没有洗的痕迹,也没有烧,没有血衣。”
他们没指望有什么一目了然的证据。
秦于方起身。“那我先看看后面的东西。”
上次已经将纱和布的东西翻过,书架也弄过。
这次将烛台花瓶,窗台等地方又细细地搜了。
居成阳走过时把卷好的帘子碰了下来,听到声音下意识去抓,却发现有些轻,在网上抓了两个,依旧如此,再往上却是实心的。
拿了把小锤子轻轻砸开。
果然有东西,第一个是一张纸,被保存得极好。居成阳道。“我找到了一样东西。”
“定亲书?是姚坚的。”秦于方接过,辨别了一下纸张和书写的大概时间。
居成阳又将上一个砸开,是一份血书,轻轻抖开碎末。“定亲书上的名字就是姚坚嫖妓的那个女子。”
“这也有记载?!”秦于方吓了一跳。
居成阳无语。“这份血书里的名字就是沈妤!”
“将军因我蒙羞,却频频遣人护佑,此心今生难报,父母逼我自尽,是为钉死将军罪状,我若能逃出定然要为将军翻案,只盼君日后事事顺遂,沈妤留。”
居成阳有些惋惜:“没有她的其他信息附上应该是被逼死了。”
秦于方却想到了这女子若是活着以后的状态该是如何。“平民女子,没了丈夫,没了名声,若是旁的还便罢了,可偏偏是被卖到青楼过,纵然有人知道其中内情不介意,流言蜚语跟着一辈子,男子三心二意是常有的事,若是人品有瑕,不能好聚好散,这便会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刀,日后官途不顺,日后与父母决裂离心,一切一切都会怪罪到她的身上。可这女子却是最无辜的一个棋子,我遇到过许多这样的案子。”人心易变最是可怕。
“那就不嫁,自梳女有的是,说得好像死了是她最好的归宿似的。”居成阳就瞧不上那些立不起来的人。
“总要接受有很多人是软弱的。”
秦于方说到底这样的悲观其实也是因为他知道的只有过得不好的而已,也许世人都因此被蒙骗,才将白绫一遍一遍缠于自身。
再往上敲一个是一张卖身契,居成阳:“同兴十四年,姚坚是同兴十五年充军,这是更早一些的。”
秦于方凑过来瞧。“可是她又怎么会变成妓?这收钱的人也姓沈,是他父亲?”
“信上说父母相逼,应该是他父亲卖的,同什么人合谋,姚坚将军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有前程,沈妤家是个平民百姓,算是良配,她父亲若是想攀附权贵,这也算是最好的选择,可是那也大可不必把女儿卖进青楼。”居成阳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有没有可能她是同姚坚将军在一起的当天被父亲偷卖进青楼,被算计了?”
“有可能啊。”若是没有破绽,就造破绽,时间差,巧妙可行。
居成阳再去帘子上找,里头却都是实心儿了。“这还能证明是被算计了吗?”
“她父亲算计他女儿和女婿做什么必然是有利驱使,那血书中也说,是有人给了他父亲的好处。”秦于方问。“姚坚又与谁有仇呢?”
居成阳低下头整理碎了的渣。“吴将军也许会知道。”
秦于方扫了两眼这不大的屋子,却有这么大的秘密:“金云的这些证据藏得真是够深,几乎难以让人知道这是来翻案的,甚至换了一个人的话,草草抓一个足以交差的人,就算了。”
居成阳玩笑道。“秦少卿这是在变相地夸自己公正廉明吗?”
秦于方推开窗户将手拄在窗台上,下意识地往里够了够窗台底下的缝隙,也摸到了一些东西。
“这里被重新抹过泥,还做旧了。”
居成阳拎着小锤子又砸一砸,泥土和色块逐渐脱落,露出了一角,是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露出一个角,插在了缝里。
没有密封。
展开式一张请命的申诉折了几次在里面。“姚将军所处决之十几名军士皆因祸乱军心证据确凿,军中无有不服,不知何故定姚将军之罪,草民等请愿,请再派监查重审,楚正,李冠……”
居成阳越读表情越难看。
秦于方:“怎么了?”
居成阳:“这些人,都已经死了。”
“什么?”秦于方看下面洋洋洒洒写了三四十个名字和手印,不可置信。“都死了?”
“几个因公殉职,几个解甲归田被仇杀,几个是在军中病死的。”军籍大多都是登记在册的人,每隔几年就会重新统计一遍,而重大刑案都是要报到中央来检查,确保死刑合理合法,而杀军中之人,是要案。“剩下的人约莫应该也……”
秦于方没那么好的记忆力。“你确定吗?泸州我确实收到过几次卷宗,只是记不清名字案子,但不可能这么巧啊。”
“若是全国我不确定,若只是泸州,且在军中,我确定。”居成阳点头。“好猖狂,在泸州如此,竟然在京中也有人手?”
这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金云就是因此而死,杀人者,是想要掩盖这些事情。
秦于方道:“也有可能是一路追出来,那么我们只要查出来这件事情跟谁有关,就能知道杀人的是谁。”秦于方见残害忠良到了如此地步不免动了真气。“仵作呢?”
官差进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人呢?”
“仵作喝多了睡到现在。”
压下的火气一下子涌上来,这样大的案子,竟然敢误事,咆哮道。“谁?谁给他喝酒?!”
外头的几个官差立时将身子转到面向秦于方,低头。“我们没有。”
其他人都被控制,只有一个人,他也没有洗脱嫌疑。
秦于方本就因为林卫有攀龙附凤之心而对他没有好感,现在又给仵作灌酒误事。“林卫!”
忽然听见秦于方的喝声,林卫马上跑了进来。“少卿有什么吩咐?”
“谁准你给仵作喝酒的?”这节骨眼上也太引人怀疑了。
林卫擦了头上的汗,低头鞠躬。“小人就是看他没吃饭,和他一起吃点,本来就喝了一杯,后面是他自己喝的一杯,我拦了,走的时候也还好好的。”
“若是耽误了什么事,我一定饶不了你。”秦于方伸手点了他两下。
林卫忙道:“少卿放心,这酒不太醉人,应当是仵作年纪大了体力不济嗜睡,一定不会耽误的。”
同兴十三年泸州
黄蒙到了胡颂府中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旁边侍候的婢女和小厮倒是十分尽心,可不知为何今日受了如此慢待。
胡颂款款而来时已然到了下午。“出了什么事啊?”
黄蒙拱手低头道。“倒是没什么事,只是下官想来询问您的意见,如今刑案颇多,多犯死罪,下官不知如何,还请大人示下。”
胡颂捋了捋胡须,将茶杯捧起又没有喝。“既然如此,我自有想法。”
说了等于没说,这就是态度了。黄蒙拱手道。“下官告退。”
黄蒙心道下午筑堤的事情应该快要收尾,正好去拜访郑夫人一二。
待他走后,胡颂哼了一声。“有了姜大人和高大人的路子,明年我就是刺史,因为你我可差点白忙活一场,这回可要将他贬走。”
天蒙蒙的,下了些小雨,郑夫人也回了驿馆之中暂住。
这位郑夫人巾帼不让须眉,黄蒙随意挑了些男人女人都能用的东西,带上些时兴的瓜果,去拜访一二。
甫一到达,便有人热络地接了他进去,一个20多岁的年轻女人就坐在上首喝茶。
“郑夫人安。”
郑夫人伸手。“黄大人请上座。”
黄蒙告罪笑道。“郑夫人来了不短我却今日才来拜访,还请夫人见谅。”
拜见的人,他已经算是最晚的,只是,不那么失礼而已。
郑夫人笑道。“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总有人来也要我费心接待,又没有什么事,何必如此呢。”她自然心里知道是那圣旨的缘故,各地官员如不拜访款待便像是他们不尊陛下。
但这没什么好处,反而费心,耽误她。
“夫人女中豪杰,下官定要见一见,才不得遗憾。夫人工程还顺利吗?”黄蒙真心询问,他们这里不少因为这水患荒废的地。
郑夫人含蓄地笑笑。“还好,也多亏你们帮衬,最后一段应当也就是修在你们这里了。”
“千秋万代的好事。”
郑夫人累得很,也不愿强打精神寒暄,道。“你来得正好,这几日我发现有些不寻常,只是又不知你们这里的情形不敢贸然去说。”
各地的官府有各地的规矩,又有不同的情形,谁说了算,她无力了解这样多,就算是来时同他们交涉,也是借着陛下的威名好做了许多,他们不敢不从,只是多少给一些好处罢了。
“夫人请讲。”
她不曾多招什么民工,多数是之前就留在那儿的,她爱惜民众也少有什么又死又伤的事,工程便磨的久了些,每个地方大致的风土人情也算见过,郑由怪道。“你们这里怎么总是有些人少一根指头,两根指头的?这里并不山高林密需要砍柴锯木。”
她不知这事,他知不知道又算不算要紧,只多嘴说一句。
二人心知肚明,若不是被欺压,那砍手指的定然是赌。
黄蒙立刻起身,行礼要走。“多谢夫人告知,下官回去定然会细查。”
“只怕你们刺史……”郑由知道这位刺史多少有些贤名的,他已经到了该致仕的年纪,一辈子没出过什么差错,可人总是有私心的,一点冤屈和身后清名,就是他最后一个考验了。
黄蒙没法告诉她,刑案太多,刺史已经作为一把手,逃脱不了罪责,胡颂早已经虎视眈眈,就差这一推,他虽然不喜欢胡颂,但按照律例,他的做法无可厚非。“估摸着巡视的监察也快来了。”
“那便好。”郑夫人犹豫再三,既然已经张了嘴,那不如。“你若是有什么顾虑,我可替你上书。”她的预感告诉她,这里有大事。
黄蒙也不想连累她。“还请夫人先别搅进这趟浑水,其中复杂,我尚不知一二,还是先紧着大事要紧,若是夫人有了什么事,这大业还能交于谁手。”
郑由点头,起身抬手,亲自送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