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住客另外还有两个,吴月和萧绝,今日住的两个人应该没什么嫌疑。”
放了吧秦于方还没说出口,便听见前头官差来告说:“少卿,官子成和郑夫人今日早上才来,虽是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是借口出去,我便将他们拦下来了。”
居成阳笑道。“走吧,先去他们俩那。”
秦于方的经正院在官子成的福菀舍西边第一个,居成阳的朝圣园又是东边第一个,两人将他夹在中间。
屋子里还有商量的声音。
秦于方直接不算很重的一脚踹开了门。
“我说了谁都不许出屋子。”
官子成忙滚上下来搓着手赔笑道:“少卿,并不是有意冲撞您,我实在是身上有事,我今早才来,那人怎么瞧于我也没有关系,能不能通融一二,我这约了生意谈呢。”
居成阳招招手叫了官差来小声道郑重嘱咐。“其中案情不许互相谈论,更不许和外人说一个字。”
“是。”
秦于方坐在榻边将手拄在桌上。“不是不能通融。”
“多谢大人。”
“但这死者,是进京赶考的人,陛下亲自过问,若是放走了你,这案子没破,陛下追问起来可就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了,你我和你身后的人都逃不了干系。”
官子成便抿了唇道。“哪有什么背后的人呢?少卿想多了,我就是个生意人,少卿有吩咐我自当遵从。”
这两个人对语言文字可都是相当敏感。
反驳重点不应该在这。
官子成安心待在这看居成阳要动他的东西喝道:“你一个女孩子翻男人东西不害臊?”又看她两眼觉得眼熟。“你也是今早一同进来的。”又不平道。“她为什么没有嫌疑?”
秦于方整理了一下官服:“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以权谋私。”又怕惹事愤愤小声说了两句。“勾勾搭搭。”
秦于方一拍桌子。“放肆!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官子成想着猎艳,要常住,叫人将他常用的东西都搬了进来,居成阳摸索两下在抽屉里翻出了绳索,看着最显眼的抽屉,和官子成的表情,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事。
他喜欢极限刺激,大家有所耳闻,身上大伤小伤不断。
还有香囊和扇坠,一看就是女子送的。
居成阳嗤笑一声。“秦少卿何必生气,他不过是以己度人,小妾数不胜数,在外人面前还装爱得跟什么似的。”
屋子里几件衣服,一个镶满宝石的匕首,一看就俗气得很。
这下屋子里两个男人面色都不好,官子成自觉今天之前没与她见过,她怎知,又道:“养两个玩物而已,怎能与发妻相提并论。”
“秦少卿说是吗?”不等他说话居成阳,将那些银子一类扔回原位,挥挥手让人按住了官子成,将他胸前的账册抽出来。
“你做什么?!”挣扎被按住,便只盯着她。“你会看吗?”
居成阳不屑和这人交流,一边看一边说。“近来苏容姐姐在家还好吗?”
秦于方憋了半天才道。“尚好。”
官子成看居成阳几个呼吸之间来回翻了翻就将账本交还给他,甩开官差将账本拿回。
秦于方道。“这位是即将上任的女官居成阳。”
居成阳头一次听介绍没有说她是谁女儿,谁妹妹的,这话听着舒坦。
官子成不再说话造次,但心里的气憋着是要撒的。
几人陆陆续续走出院子,留了两个看守,林卫正好带着食盒来送点心垫一垫,大约是从他开始要往郑由那边一路送过去。
“厨师要审,饭可能晚些,两位大人也先用些点心。”
居成阳看着盘子中精致可爱一种一个,可以算是贴心了。
拿了一盘子出来,林卫便去了官子成院子里。
秦于方看了一个小小店小二也有自己的尊严,鞠躬也不弯下腰背,更嫌弃官子成道:“欺软怕硬。”
又听院子里有东西砸在地上和大吼的声音。
官子成:“什么东西,猪食一样,我一顿要吃十道菜,我们家一日就有十万钱进账,这点银票就算给你打赏了!快滚。”
又是扔东西的声音。
官差的喝声之后便安静了。
林卫出来身上还有点心的碎屑,小心拂去灰尘,将点心又塞进嘴里。
“脏了不能吃了。”居成阳阻止他未成,林卫依然吃了,便道:“你别往心里去,他若不吃这些,每日只给他清粥小菜。”
林卫道。“这怎么行。”手里攥着几张银票赶紧收起来。
却是把居成阳逗笑了。
林卫窘迫道:“贵人们哪里懂得我们这些人,钱对我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他虽然管着这些事,但他是每日到了酉时末便不再接待前院的客人,要回自己家,照顾照顾内外。
这下可真是笑不起来。“你打了几份工,是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吗?”居成阳说着摸自己头上,想拔两个值钱的给他。
秦于方扯了她后摆。
林卫也知道了她的身份,清醒许多,说:“无底洞,小姐莫要费心了。”便躬身退了几步走了。
官差道。“少卿,别的人都审完了,没有人有动机时间。”
“先扣着。只有常住的几个人,官子成和郑夫人虽然形迹可疑,但是没有什么缘由和时间杀他,还是金云和解九娘嫌疑最大。”
居成阳虽无十分把握,但也有些猜测,只是不敢贸然讲出来。“另外两个呢?”
“一个医馆老板和一位……”
“吴月将军。”
秦于方在出入本上并没有看见这个人的名字,点菜的册子上倒是顿顿不落。“是,你竟不意外?”
“我知道她在这。”
秦于方点点头。“吴将军七十多岁了,她也算特殊,不大可能。”
“另一个?”
“是一个瘸了腿的男人,二十来岁。”
“知道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这里既然都是有些脸面的人物,总不能一直关着。”
高风阁门口,居成阳咽了一口口水,抻了抻衣裳,无措地搓了搓手,整理多次,才清了清嗓子。
秦于方不明所以,翻了个白眼,直接敲门问道。“郑夫人,方便进去吗?”
没有声音,但是有人开了门,居成阳高兴地迎了上去,接着一片衣衫扑到了秦于方怀里娇娇地叫了一句。“少卿~~怎么才来啊?”
居成阳石化当场,手足无措,半咬了唇,眼圈蓄上了一层红,偏过头去。
秦于方吓得目瞪口呆,连忙推开了她,拱手恭敬道。“郑夫人,下官。”
郑夫人见他如此,眼神也暗了下来,无奈地干笑了两下。
居成阳后退了一步,也拱手往前一推。“居成阳见过郑夫人。”
郑由不知她在此,一眼扫到她便觉得自惭形秽,也铺平了衣襟,眼神飘忽。
两人没得她首肯,情况尴尬都拘着礼。
居成阳又向前一步说:“我与郑夫人,有一面之缘,是在已故姜之为大人六十九岁的寿宴上,不知可曾记得我?”
“居小姐长大了好些,也快要上任为家族增光了。”
她知道。
听了这话居成阳又高兴起来,但心里始终有根刺,不似那般激动了。
秦于方道:“请郑夫人进屋,我们只是问些话。”
郑由瞄了一眼居成阳,道:“请进来吧。”
居成阳虽然不说话却一直支棱着耳朵听。
秦于方问道。“郑夫人可有什么着急的事?”
“我一个孀居的寡妇,有什么事做。”郑由嗤笑一声,很是落寞。
“那今日着急走是与本案案情有关?夫人可有什么线索?”
郑由想走的原因三人心知肚明,只细细思索了不寻常的地方。
“没有什么线索,我不常在这里,也不识得这里的人,只刚认识一个姓官,不知叫什么的商人。”
“他家中已有妻子,以后。”居成阳又住了口。
东西里有一对玉佩,她记得那时她带过,应当是她和她亡夫的东西,还有治水的册子,上面注满了笔记,前面是两个人的,后面就只有一个人了。
郑由的丈夫在九年前就去世了。
包袱里有一个小小的牌位,居成阳用袖子仔细擦了,蹲下递到她手里。
她身上还有系着一块牌子,是宫内造的,她独有的,她只要出门就要挂在身上。
沉默一瞬,郑由点点头道。“南边的湘城旧事不知住的是谁,像是在巳时有声音,而且不止一个,那时那商人和我在一起,其他人我是没见到的。”
湘城旧事是吴月将军长住的地方。
巳时,常住客居成阳在前楼听书是一个也没见到的。
“但那时人早已经死了。”
“那我就不知道别的了。”
居成阳翻出一本册子,不是账册,是一个名单,每个人下面有一个日期,是九年前开始的,有的人名字上还画了叉。“这是什么?”
郑由低了些头道。“这是前几年修堤时死去的人,我记了他们的名字籍贯,有些人没有家人来领抚恤金,我怕日后年纪大,游手好闲忘了,所以一直带着。”
郑夫人是一品诰命,她身上衣服是配不上她身份的。
秦于方又站起来对郑由拱手:“夫人高义。”
居成阳方才露了笑意,包裹里有许多各地的小玩意,没什么可疑的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
秦于方便起身告辞。
居成阳走之前又说:“夫人那时同我说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不知夫人还记不记得。”
不等回答也就走了。
郑夫人在房内小声说:“怎么会不记得呢?”
秦于方看着日头:“先回去用膳吧。”
林卫拿了两个灯笼过来给他们道。“大人们今日若还要审问,可要早些去吴将军那,莫要逗留太晚,扰了她。”
秦于方点头:“应该的。明日开始将人都聚到一起吃饭,不再限制他们在后院里的行动,吃的东西我会着人查验。”
“小人明白。”
经正院内已经布置好,秦于方拿出一卷画,挂在显眼的地方,画上是一个人,一个男人,名叫钟勿忧。
官差将饭菜放在桌上。“钟大人的这画像是谁送少卿的吗?少卿走哪里都带着。”
“是我自己画的。”秦于方坐下,看着饭菜色香味俱全胃口大开。
官差哎了一声,可惜与敬佩涌上心头。“钟大人去了得有大几十年了,民间的画也不知道画的到底是谁了,少卿与这画像倒是有两分相似。”
“是吗?”
居成阳吃着点心,却心境全然不同了。
她第一次见到郑由是在姜之为六十九岁的寿辰,上头唱着《长生殿》。
是复出的一个,名叫裴灵儿的在唱。“妙哉此乐,清高婉转,感我心魂,真非人间所有。”
宴会上其乐融融的样子,女子们带着各样各式的乐器到了台上摆弄着。
最前头的一个桌子有三位官员,有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姑娘。
被称为高大人的人比姜之为年轻十来岁,精神头更足一些,但看着一副内虚的样子。
那时姜之为举杯。“高大人,尝尝味道如何?”
“甚好甚好。”抬起杯子又细品品。“虽然尝不出不妥,但是看颜色多了些不应该放的,叫人从方子里替出去为妙,免得糟蹋了好酒。”
姜之为点了点头。“这酒已经酿到位了,以后便不用放了,酿酒的都是珍稀,放在旁的地方,价值不菲呢。”
高整也是几个顶尖的权臣之一,但听说他们两个也不怎么和睦。
同桌的其他人便都是比较年轻的了。
那女孩就是居成阳,祖父和太祖,虽然早去了,但根基深厚,父亲年纪轻轻也身居高位受皇上恩宠,有两个哥哥已经到了官场上,成绩斐然,除去些没来的权贵人家,也算是极有身份的。
母亲把她从父亲的怀里抱出来。“成阳吃这个好不好?”
“好。”
孩子甜甜的嗓音,把几个大人都叫化了,姜之为只一个孙子,高整虽然人丁兴旺,但是家里也没有几个女孩,都是外头养着,也不太敢和他亲近。
“这孩子真乖,真可爱呀。”
“居大人好福气,这么个好女儿。”
这两句话大概是两个老姜最真心的了。
小成阳害羞地低下了头。
台上已演到了唐明皇下朝见贵妃,看鸳鸯戏水。
姜之为笑道。“以后啊可要嫁个好夫婿,快快乐乐一辈子。”
郑由就坐在居成阳母亲旁边,但居府可以说是朝中少见的后院安稳,她母亲却看着十分憔悴,除了居成阳,和谁都是送着笑脸的样子,郑由牵了孩子的小手晃晃,眼里也带着羡慕和喜爱,听了这话,神色可就有些冷了:“自然是要嫁好夫婿,不过看成阳的资质,若是只嫁人生子操持家务,怕是埋没了。”
居城阳看着她,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纵然后来家中多番阻挠欲让她嫁人,她也没有想要放弃。
她记得那时父亲说:“郑夫人也太看得起我们,她还小呢,看看她日后喜欢什么,上头有两个哥哥,也不必辛苦,只要平平安安,能为家族争光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