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不是施恩之所,更非改制之场。”
“你若无真才实学,早晚自会败下阵来。”
“到那时,别说颜弘义,就算是皇上,也未必护得了你周全。”
随着韩定话音的落下,秦霖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却坚决,与韩定对视片刻:“多谢大人提点。”
“我既来了,自会尽我所能,不负此身,不辱斯文。”
韩定盯了他一会儿,像是要从他眼中看出怯意或浮躁,可他终究什么都没看到。
他忽地轻哼一声,转身离去:“你若真有此心,愿你能守得住。”
“讲学即将开始,莫误时辰。”
随着一番话落下,他衣袖一挥,未等韩定再说些什么,人已走远。
而秦霖则是拍了拍衣袍,转身踏入学堂之内。
太学堂内,席列整齐案几洁净,数十名太学生已端坐其上。
他们皆是一身青衿,神情或是傲慢,或是冷淡,随着秦霖一踏入学堂,便觉一股隐隐排斥之气扑面而来。
果不其然,他才立足未稳,便有三四名官家子弟踱步迎上,很显然是来者不善。
他们皆是年约十七八,衣着考究腰佩玉饰,举止之间透出贵气。
“哟,今儿这太学生,倒是穿得寒酸。”
说话的是一位穿锦服少年,唇红齿白年岁不过十七八,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身后还跟着几位装束华贵的少年,皆是国子监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
“你就是新来的?姓甚名谁?可是哪家举荐的?”
那少年扬眉开口问道,神色中带着几分好奇。
秦霖定了定神,拱手不卑不亢的答道:“草民秦霖,自乡野而来。”
“承陛下恩典得入太学,无门第,无举荐。”
那少年一听立刻嗤笑出声,身后诸人亦是一阵哄笑。
“原来是个靠皇恩的泥腿子啊,倒稀罕了。”
“这年头,连农家子也能来国子监了,莫不是我等白学十年?”
“说不得,他是给圣人赏脸的棋子罢了。”
讥讽声此起彼伏,然秦霖却未怒,脸色虽有些发白,却仍咬牙站定,朗声答道:“陛下既许我为太学生,我便是国子监弟子。”
“诸位既为士子,当以礼相待。”
那少年闻言眉头一挑,眼中却闪过一丝兴趣:“倒有几分骨气,不过骨气值几个铜钱?”
“咱们太学讲读难着呢,你一个半文不识的寒门子,怕是听三句就得哭鼻子吧?”
“我叫卢怀安,记住这个名字。”
“日后若想讨口热粥,来找我,我这人最会施舍。”
随着他话音刚刚落下,其余几人便是一阵嗤笑,三言两语的嘲讽了起来。
“寒门出身,却能直入太学,真是叫人佩服。”
“我等自童子试一路苦熬,方才得登太学之门。”
“倒不如秦学子一篇诗赋,便能飞黄腾达,倒也省了许多功夫。”
“若我等早知如此,也去城中写诗卖字,兴许也能一举得陛下青眼。”
面对众人冷嘲热讽,秦霖并不恼,只是微微一拱手,神色平静地道:“列位既能入太学,自是才华横溢,学识过人,秦霖自愧不如。”
“至于得陛下垂青,非我所求,亦非我所敢邀,不过机缘巧合而已。”
“但既已入此堂,便当以学问论高低,不知诸位,是否愿将心神放在经义之上?”
此言一出,几人面色皆是一变。
卢怀安冷笑一声,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讲学夫子拂衣入堂。
那夫子须发皆白,神情严厉,一身儒衫随风微动,步履虽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
“上课时分尚在喧哗,不知礼数者,立于堂外听讲三日。”
随着讲学夫子话音的落下,几名子弟顿时敛声,急忙退回原位,只是望向秦霖的目光愈发阴沉。
眼看着诸生都在位置上做好,讲学夫子站于讲坛之上,目光扫过堂中众人,终于停在秦霖身上,眉头微皱。
“你便是新来的寒门学子?”
听到夫子点自己的名号,秦霖急忙起身拱手,恭恭敬敬的开口说道:“学生秦霖,初入太学,还望夫子教诲。”
讲学夫子闻言点了点头,表情却并没有多少喜怒,
只见他手执书卷,沉声开口说道道:“今日所讲,为《中庸》首章。”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何为‘性’?何为‘道’?又何为‘教’?”
夫子话音刚落,一旁的卢怀安便故作恭敬地举手道:“夫子,学生有一问。”
被打断了讲学,夫子的目光略带不耐,但仍旧开口道:“说。”
“新学子入堂,未免生疏。”
“学生斗胆提议,请秦学子试释‘性、道、教’三义,以示志向。”
卢怀安微微一笑开口说道,神色中似乎是有几分得意。
他回头斜眼望向秦霖,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此语看似提携新人,实则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讲学夫子闻言眼神一动,未作阻止,反倒看向秦霖,似也有些好奇。
“你如何看?”
听到讲学夫子这话,秦霖抿了抿嘴却不慌不忙的坦然起身,平声说道:“回夫子,学生并无深研四书之功,难以逐句训解。”
“但若说性,我以为人皆有善性。”
“正如农夫识节令而勤耕,医者知病理而施方,未必读圣贤书,却不悖于性之正。”
“道在我看来,不独藏于经卷之中,更行于田间巷里、百姓日用之间。”
“至于教……既是修道之术,便应教人明理通情,知事识分,而非空谈文句。”
随着秦霖一番话的落下,堂中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几名官家子弟原本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却听得这番言语不似浮泛空谈,虽未照章背书,却言之有理,竟一时接不上话来。
讲学夫子则是微微眯起眼来,手中书卷轻轻一点桌案,良久才开口道:“言虽不经章句之训,却有见识之气。”
“你是寒门子弟?”
“是。”
“未曾入私塾?”
“只随村中夫子读过几年,未敢妄言学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