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是自动缝纫线，刚更新了机械臂，工人主要负责监测误差；那边是定型区，我们布料熨线大部分都手工收尾。”
贺承意一边带着洛锦舟走，一边耐心解释。
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把她当外行，节奏掌握得刚刚好。
工人们起初还有点拘谨，但看到贺承意说笑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很快就全明白了，眼神不动声色地在两人之间扫过。
洛锦舟却始终没什么表情。
她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灰白色，肩背挺直，走在工厂刺眼的白光下。
她在认真听。
贺承意能感觉出来
她是真的对这条线有兴趣。
“这批男装走的是偏中性设计，”他顺着她的视线补充道，“你说要做正装，但希望有‘立场’感，我猜你的意思是——让穿它的人，不是被衣服限制住，而是主动掌控它。”
洛锦舟转头看他一眼，眼里多了些意外。
“你懂得不少。”
“我不是玩的。”贺承意笑了笑，没把玩笑继续下去，“我不想站在你对面说我投资了这个，而是真的想看看最后会是什么样子”
空气安静了两秒。
洛锦舟偏头，看向窗外厂房顶的排风扇，风很大，光线斜斜落进来。
“你太早把目的说出口了”她忽然轻声开口。
“会让人觉得，你追人是有规划的。”
贺承意没慌，笑得反而更真诚了些：“是有点规划。”
他侧过头，眼神坦然：“你要不喜欢，我也不会退回合作范围。”
“我不是沈长昭。”他说得轻
洛锦舟看着他，没说话。
良久，她只是淡淡开口：“是不是都不重要，我只是觉得，说‘是’更麻烦。”
回程路上，她没再坐他的摩托，而是叫了滴滴送回去。
贺承意没勉强，只在她上车那一刻低声说了句：“有空喝咖啡。”
她没点头，也没拒绝。
车门合上时，他看着她从车窗内略过的背影，眼神终于收了那份少年气的张扬。
电梯停在三十二楼时，门还没完全打开，洛锦舟就注意到了异常。
对门——321的门口，堆着两个废纸箱和几袋垃圾，门虚掩着，一股淡淡的木屑味飘了出来，隐隐还能听见屋内传来低声指挥的声音。
是装修。
她顿了一下。
不是……刚搬走了吗？
她原本以为，那个“神秘邻居”彻底消失了。
可现在看来，又回来了。
她开门的时候，脚边的猫嗖地一下钻了出去，沿着熟悉的味道一路扑向了对面门口。
“柚子！”她下意识喊了声。
可小猫完全不听，尾巴竖得高高的，直接蹿进了对门内。
“对不起——”她抬脚准备进去追，刚到门口，就和一个搬家具的工人撞了个正着。
工人手上扛着台灯，一边后退一边喊：“欸欸欸，猫跑进去了！谁家的？”
“是我家的。”她站住脚，语气温和却略显急促，“麻烦喊一下你们屋主，让我进去把它抱出来，可以吗”
工人一边擦汗一边答应着走进里间：“沈哥，有只猫跑进来了，好像是邻居的。”
屋里声音停了几秒，接着传来低哑的一声回应：“猫？”
然后是脚步声靠近。
下一秒，门内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只手抱着白团团的柚子，一只手还戴着黑色的表带，袖子微微卷起，眉眼没变，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从风雪中走回来。
沈长昭。
洛锦舟站在门外，眉目平静，却不由自主地收了收指尖。
他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见到她。
怀里的猫舒服地蹭了蹭他掌心，他低头顺了顺它背上的毛，再抬眼时，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真正的情绪。
不是惊喜，也不是懊悔。
是被当场撞破的措手不及。
“你怎么在这里？”他说，声音不高，却低得能听见他压下去的那点情绪。
洛锦舟看着他，目光平静：“我住在这。”
他喉结轻滚了下，低头看着猫，又看向她。
“你一直……住在322？”
“是。”她伸手，“猫可以还我了吗？”
沈长昭没动。
猫在他怀里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还伸了个懒腰。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语气轻了下来：“原来……我还以为你在公司爷爷奶奶家住呢”
洛锦舟没再搭话，只是伸手接过柚子，转身就要离开。
可就在她脚步刚一动的那一瞬，身后传来他低低的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因为这里离公司近”
她脚步一顿，却没回头。
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打开的321门口，抱着刚被抢走的空落。
搬运工人从他身后走过，轻声调侃：“沈哥，朋友啊？”
他垂着眼睫，没有回答。
洛锦舟没信他的话。
如果不是故意的——那他怎么会刚好搬到她正对面，怎么会刚好在她搬回来后不久住进这栋楼，又怎么会，连搬家都亲力亲为，却装作无人在场？
他一向擅长的，就是把“偶然”安排得滴水不漏。
洛锦舟抱着猫往回走。
脚步很稳，指节却不知不觉地收紧。
猫窝在她怀里，没闹，只轻轻舔了舔她手腕边的肌肤，那处温热的、软绵的触感，像是一点点把她积压的思绪拉出缝隙。
她开门，进屋，换鞋。
没有开灯，客厅一片柔灰。
她把猫放进窝里，猫打了个滚，打心底没把方才的“逃家”当回事。
洛锦舟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水没喝几口。
她站在餐桌前，看着那张空着的椅子。
空气太静了，连猫的打盹声都清晰得刺耳。
但她不想去在意，既然决心做出改变，一味躲避无济于事，他既然喜欢这样制造“偶然”，就由他去。
他靠在阳台门边，手里拿着手机，目光落在楼下街道。
夜幕刚落，灯已经暗了不少。
他没动。
许久，他才像回神一样拿起手机，翻到那个再熟不过的备注——“妈”。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怎么了？又忘带什么了？”那头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和。
沈长昭低头看着猫：“……没，就是想问你们最近有没有空。”
“空啊，你爸还说你新房子搬过去都没让我们看看。”
“那你们哪天能来一趟？”他语气不动声色，“顺便吃个饭。”
母亲明显一愣：“哟，你还下厨？改性子啦？”
他笑了笑：“厨房不归我，我定外卖。”
“……你这孩子。”
“妈。”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点，“我是真的想让你们看看我现在住的地方。”
“为什么忽然想这么正式？”母亲那头开始认真了，“你以前不是觉得家里人来了打扰？”
“这次不一样。”沈长昭靠着门框，指尖轻敲着窗沿。
母亲沉默了一下，忽然笑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
“想好了就好。”她说，“你定日子吧，早点告诉我，我给你送点吃的过去。”
“嗯。”他轻声应了一句，“早点来，别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