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再次将涟漪的中心推向了苏倾欢。
那道清冷淡漠的目光，果然又一次，若有若无地扫了过来。
这一次，比方才那不经意的一瞥，似乎更专注了些许。
苏倾欢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试图以此隔绝那几乎能穿透人心的视线。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试图汲取一点镇定。
暖阁内明明炭火烧得旺盛，暖意融融，可她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悄然爬升，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那阵独特的冷香，似乎也随之变得更加清晰，萦绕在她鼻端，带着一种非人间的、令人敬畏又恐惧的气息。
【警告！高危能量场持续干扰！请宿主尽量避免与目标人物墨尘渊产生直接精神交互！】
系统的提示音在她脑海中尖锐地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苏倾欢：“……”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她现在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变成背景板里的一块砖，毫不起眼。
可皇帝已经点名了。
墨尘渊的目光也落过来了。
她避无可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每一息都变得格外难熬。
周围的丝竹声、谈笑声，都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苏倾欢甚至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咚咚咚，敲打着耳膜。
她能感觉到来自其他方向的视线。
萧玦的目光依旧锐利，带着审视，似乎想从国师的反应中印证他的“异常”判断。
顾炎之脸上的温和笑意未变，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探究。
晏如玉则干脆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仿佛在期待一场好戏。
终于，那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七小姐……”
墨尘渊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苏倾欢身子微不可查地一颤，不得不抬起头，迎上那道目光。
隔着一段距离，隔着摇曳的灯火，她依然看不清他的具体容貌，只能感受到那片月白道袍上的清辉，以及那双仿佛蕴藏着星辰寂灭的、淡漠幽深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探究，甚至没有丝毫情绪。
就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一件稍微引起了他注意的、与周围环境略有不同的物品。
“……气运，确有不同寻常之处。”
墨尘渊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抑扬顿挫，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连皇帝脸上的笑容也微微一凝，眼神变得深沉起来。
气运？
不同寻常？
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或许只是奉承或猜测。
但从这位从不说虚言、被认为能窥探天机的国师口中说出，分量就完全不同了。
这几乎是在印证萧玦之前的“异常”之说，并且，将其引向了一个更玄妙、更无法解释的层面。
苏倾欢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完了。
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是穿越的？带着个系统？
怕不是当场就要被当成妖孽烧死！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墨尘渊的话很模糊。
“气运不同寻常”，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往好了说，是福运深厚，命格奇特。
往坏了说，自然就是妖邪附体，异数降临。
关键在于，听话的人怎么理解，尤其是皇帝怎么想。
苏倾欢贝齿轻咬下唇，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茫然与惶恐，仿佛完全不明白国师在说什么。
她垂下眼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臣女……愚钝，不知国师所言何意。”
“臣女只是一介凡女，侥幸偷生，不敢妄谈什么气运。”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充满了敬畏与不安。
墨尘渊看着她，那双淡漠的眼睛里，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类似“观察”的情绪。
他没有再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苏倾欢几乎喘不过气。
暖阁内的气氛，比刚才萧玦发难时，还要凝滞百倍。
皇帝的目光在苏倾欢和墨尘渊之间来回扫视，眼神晦暗不明。
萧玦眉头微蹙，看向墨尘渊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
顾炎之端着茶杯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杯沿，若有所思。
晏如玉唇角的笑意已经完全敛去，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墨尘渊缓缓收回了目光。
他转向皇帝，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陛下，时辰不早，贫道尚有要事，先行告退。”
皇帝似乎也松了口气，连忙道：“国师慢走。”
墨尘渊微微颔首，站起身。
他转身离去时，宽大的月白道袍拂过地面，没有带起一丝尘埃。
那道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暖阁入口的光影之中。
那阵清冽的冷香，也随之渐渐淡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暖阁内那股无形的压力才骤然减轻。
许多人都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考验。
苏倾欢更是感觉背心一片冰凉，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与这位国师的短暂接触，比打一场恶战还要耗费心神。
【警告解除。高危能量场远离。】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苏倾欢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了。
但心头的阴影，却并未散去。
墨尘渊最后那句话，还有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像是一根刺，扎在了她心里。
“气运不同寻常”……
他到底看出了什么？
他对自己，是敌是友？
或者，根本就没有任何立场，只是一个冷漠的观察者？
这一切，都成了悬在她头顶的未知数。
皇帝轻咳一声，打破了残余的寂静。
“好了，都用膳吧。”
他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但看向苏倾欢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复杂了几分。
宴席继续。
歌舞升平。
觥筹交错。
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但苏倾欢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异常”的标签，被国师亲自盖章认证，还提升到了“气运”的层面。
这无疑会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引来更多或明或暗的窥探与算计。
她低头，看着面前精致的菜肴，却丝毫没有胃口。
刚才墨尘渊那一眼，仿佛抽走了她大半的精力。
她能感觉到，即使国师已经离开，萧玦、顾炎之、晏如玉三人的目光，依然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
只是，比起之前的试探和兴趣，似乎又多了些别的东西。
萧玦的眼神更加深沉，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探究。
顾炎之的笑容依旧温和，眼底却仿佛藏着更深的漩涡。
晏如玉看着她的目光，则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猎物，充满了挑战与玩味。
苏倾欢端起茶杯，再次饮了一口。
茶水微凉，却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平静了。
她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无论是依靠系统，还是依靠自身。
否则，在这暗流汹涌的京城，在这几位大佬的注视下，她随时可能被吞得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