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
有趣的变数。
这两个词如同两块沉重的石头,砸入苏倾欢几乎冻结的思绪冰湖。
冰面裂开细微的缝隙,一丝微弱到近乎虚无的、名为“希望”的气流,试图从那裂缝中钻出来。
观察者,意味着不插手?
变数,意味着……她并非完全是注定被抹除的那个“错误”?
寒意依旧刺骨,恐惧的阴影仍旧笼罩着她,但心脏在经历骤停般的冰封后,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重新开始搏动。
那跳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擂得她耳膜生疼。
墨尘渊依旧静立着,月白色的锦袍在昏暗的灯火下泛着一层冷光,仿佛不染尘埃的冰雪。
他的存在本身,就让这间简陋的屋子显得更加逼仄,更加格格不入。
那股清冷的异香若有似无地飘散在空气中,带着雪的凛冽,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疏离感。
苏倾欢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被她强行按捺住。
她用力掐着掌心,疼痛让她混乱的大脑稍微清明了一丝。
不能慌。
绝对不能慌。
这是她唯一的、渺茫的机会。
她必须抓住。
“观察者……”
苏倾欢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
“国师大人……为何要观察臣女?”
她抬起眼,迎上墨尘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可怕,像是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狼狈与恐惧,却吝于给出任何回应。
墨尘渊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似乎越过了苏倾欢,落在了她身后那面模糊不清的铜镜上。
灯火摇曳,镜中的人影也跟着晃动,虚幻而不真切。
“因为你不同。”
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平缓,如同山涧流淌的冰泉。
“你的存在,本身就打破了此界的固有平衡。”
“系统是修正,也是引导。”
“它试图将你纳入既定的轨道。”
“但它失败了。”
墨尘渊的视线转回,重新落在苏倾欢脸上。
“一个脱离了掌控的‘异数’,一个让既定‘规则’产生涟漪的变数……”
他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自然……值得观察。”
苏倾欢的心猛地一沉。
打破平衡?纳入轨道?
这些词汇让她感到更加不安。
她就像一个无意间闯入精密棋局的棋子,不仅打乱了棋盘,还让那个高高在上的棋手,对自己产生了某种……研究的兴趣?
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那……清除协议……”
苏倾欢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既然大人只是观察者,那这个协议……”
她不敢把话说完,只能用充满希冀又恐惧的目光,紧紧盯着墨尘渊。
墨尘渊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协议已经启动。”
他陈述着事实,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这是‘规则’的自我修正机制,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七十二个时辰,分毫不差。”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一点微光,就被这冰冷的话语瞬间浇灭。
苏倾欢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无法阻止。
规则的自我修正。
她还是死路一条。
巨大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她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身后的梳妆台才勉强站稳。
桌沿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不。
不能放弃。
如果墨尘渊只是来宣判她的死刑,根本不必说这么多。
他说她是“有趣的变数”。
他说他是“观察者”。
这其中一定还有她没有抓住的关键!
苏倾欢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脑在极度的恐惧和求生欲驱使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规则……规则可以被打破吗?”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墨尘渊,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疯狂。
“既然我是变数,既然我的存在已经打破了平衡,那是不是意味着……规则本身,并非牢不可破?”
墨尘渊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近乎绝望的火焰,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分辨的情绪波动。
像是冰封的湖面,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规则……即是天意。”
他缓缓说道,声音空灵而飘渺。
“天意难测,亦难违。”
“但……”
他话锋微微一转。
苏倾欢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变数本身,就是规则之外的存在。”
墨尘渊的目光再次落在苏倾欢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究。
“能否在规则抹杀你之前,找到那一线生机……”
“取决于你自身。”
取决于她自己?
苏倾欢愣住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系统已经崩溃,她现在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除了那点来自现代的、在这个世界未必管用的知识,她还有什么?
她能拿什么去对抗那所谓的“规则”?对抗那即将到来的“灵魂抹杀”?
“国师大人……”
苏倾欢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
“臣女……不明白。”
墨尘渊没有解释。
他抬起手,莹白如玉的指尖在空中轻轻划过,仿佛在描摹着某种无形的轨迹。
“系统虽毁,但其在你灵魂深处留下的烙印仍在。”
“你与这个世界的某些‘节点’,已经产生了无法割裂的联系。”
“这些联系,或许是你对抗‘规则’的唯一依凭。”
灵魂烙印?
世界节点?
无法割裂的联系?
苏倾欢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
她想到了萧玦那探究的目光,顾炎之温和面具下的深沉,晏如玉玩味的试探……
难道是指他们?
那些被系统强制绑定的攻略目标?
“情缘值……”
苏倾欢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虽然系统崩溃了,但她似乎还能模糊地感觉到,那些曾经获取的、代表着与男主们情感纠葛的数值,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以一种更隐晦的方式,潜藏在她的灵魂深处。
墨尘渊似乎捕捉到了她的低语。
“情感,是天地间最不可测的力量。”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的意味。
“亦是……最强大的‘变数’。”
“规则试图量化它,掌控它,最终却可能……被其反噬。”
他的话语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苏倾欢脑海中某个尘封的角落。
系统收集情缘值,真的是为了能量?还是为了别的?
晏如玉说墨尘渊看守着王朝最大的秘密之一。
墨尘渊说她是变数,情感是变数。
这一切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她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某个巨大谜团的边缘,但眼前依旧是迷雾重重。
“臣女……该怎么做?”
苏倾欢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时间不多了。
七十二个时辰,听起来很长,但对于寻找那一线生机而言,无异于白驹过隙。
墨尘渊收回了手,负手而立。
窗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夜色依旧浓重。
“活下去。”
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用你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当你这个‘变数’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影响‘规则’的运行时……”
“或许,生机自现。”
说完,他不再看苏倾欢,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他的步伐依旧轻缓,落地无声。
那月白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即将消失在门外那片风雪之中。
“等等!”
苏倾欢急忙开口。
“国师大人!”
墨尘渊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大人……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苏倾欢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问。
他明明可以袖手旁观,看着她这个“错误”被规则抹杀。
为何要给她指点?哪怕只是这样模糊的方向?
门外的寒风卷着雪粒子吹了进来,拂动着墨尘渊月白色的衣摆。
他沉默了片刻。
“我说了,我只是一个观察者。”
他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比刚才更添了几分疏离。
“一个足够有趣的‘变数’……若是这么轻易就消失了……”
“未免太过无趣。”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风重新带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也隔绝了那个神秘莫测的男人。
房间里,只剩下苏倾欢一个人,还有那盏在寒风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油灯。
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那股清冷孤绝的异香。
有趣?
无趣?
苏倾欢靠着冰冷的梳妆台,缓缓滑坐到地上。
原来,在她挣扎求生、恐惧绝望的时候,在那位高高在上的国师眼中,她仅仅是一个排解“无趣”的观察对象?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和愤怒,瞬间涌了上来。
但紧接着,更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这一切情绪。
不管墨尘渊的目的是什么,不管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说出那些话。
至少,她得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规则。
变数。
灵魂烙印。
世界节点。
情感。
活下去。
足够强大。
这些词语在她脑海中不断盘旋、碰撞。
七十二个时辰。
她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找到活下去的方法。
墨尘渊说,她与世界节点的联系,是她唯一的依凭。
那些节点,指的应该就是萧玦、顾炎之、晏如玉……甚至,包括墨尘渊他自己?
系统虽然崩溃了,但它在她身上留下的“万人迷光环”效果,似乎并未完全消失。
那些男人对她的“异常”关注,或许就是她现在唯一能动用的资源。
可是,要如何利用?
去主动接近他们?寻求庇护?
萧玦的强权,顾炎之的智谋,晏如玉的财力与信息……
但他们每个人都心思深沉,接近他们无异于与虎谋皮。
而且,他们对她的兴趣,本身就源于系统和她“异数”的身份。
一旦被他们发现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苏倾欢用力揉了揉发痛的额角。
思绪纷乱如麻。
她需要冷静。
需要计划。
首先,侯府这边。嫡母和苏语柔的反常平静,一定有问题。她们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在宫宴上让她们丢脸的自己。
必须尽快弄清楚她们的图谋,解除眼前的危机。
其次,提升实力。墨尘渊的话提醒了她,情感或许是关键。那些残存的“情缘值”或者说“情感联系”,到底有什么用?她需要去试探。
最后,也是最紧迫的,对抗那该死的“清除协议”。墨尘渊说要足够强大,强大到影响规则。这听起来太虚无缥缈了。到底要怎么做才算足够强大?
苏倾欢抬起头,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
雪似乎停了。
天边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而留给她的时间,已经开始倒数。
她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身,走到水盆边,用冷水狠狠泼了泼脸。
刺骨的冰冷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
看着水中自己那张苍白却依然绝色的脸,苏倾欢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起来。
她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棋子。
也不是什么可以被轻易抹除的错误。
她是苏倾欢。
她要活下去。
用尽一切手段,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