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业能说什么？
这些年他借着打点的由头问家里头要走的可不止五十两。
故而他只是轻咳一声。
刘氏不依不饶，周氏却叹了口气：“好吧……下次你若是缺钱，尽可问家中要，往后咱们家里头只能靠你和你大伯了！”
祖母既然发话，林明远的心就定了。
很显然今天的事情给了祖母很大的震撼，更加确定了他是学习的好材料，但是也不愿意放弃大伯，所以想要两手抓。
回到房里，张氏打来热水，接过林明远手中的布巾，替他擦脸，悄悄问：“儿啊，在书院里头有人欺负你了吗？”
林明远冲她扮了个鬼脸：“嘿嘿，娘不用担心，书院里头的同学都好得很，方才我说的话都是诓祖母的。”
“啊？”林老三刚从自己臭烘烘的鞋里头摸出最后一串铜钱，拿给林明远，听了这话夸道，“儿子，你真聪明！”
林明远捏着鼻子，哭笑不得地推开了铜钱：“说要束脩五十两的事儿，也是诓祖母的！为免这银锭太大了惹人眼红，明日咱们卖豆腐的时候，就悄悄把银锭给换成碎银，这样一来就不怕被偷被抢了。”
“可是你大伯他上学也要用很多——”张氏说到一半，像是发现什么秘密似的，“天呢，他的钱不会都用来……”
“不关咱的事儿。”林明远想要接过布巾擦手。
谁知张氏竟不肯：“你如今是得了探花楼的银子，起码也是个探花苗子，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别说我现在只是个学生，哪怕以后做探花了，也得自己擦手洗脸啊。”林明远哭笑不得。
谁知林老三也十分赞同：“小时候大哥都有书童伺候的，明儿散了银子，咱们也挑书童去。”
“用不着书童！”林明远听着头大，“我不用人伺候，照样能读得好书，你们就放心吧！”
虽然这么说，可第二天林明远准备提早起来练太极的时候，却发现爹娘已经比他更早起来，从扫地擦窗子到浇外头的菜园子这种活都干完了。
张氏还特意给他煮了精面，面条上头卧着鸡蛋，添着青菜，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因顿顿都到城里吃太费钱，所以在林明远去书院的时候，林老三还是跟家里人达成了协议，用每天一文钱的价格租下厨房。
林明远边吃边竖大拇指：“嗯嗯，咱们家的钱就是要用在这种正经事上！”
等擦完嘴巴，他环顾四周：“爹呢？”
却看见林老三背着一大捆柴回来。
晨风微凉，看着林老三额头上的汗水与背上满满的柴，林明远有些吃不下去了。
他不顾阻拦，替林老三卸下柴火，整整齐齐的摆好。
然后，他把板凳挪过来，又牵着爹娘的手，让爹娘坐在自己的面前：“咱们家里就那么缺柴？非得大早上去打柴吗？”
林老三笑呵呵道：“不碍事，爹不累！”
“不累？”林明远拔高了音调，“你们两个昨晚睡得比我晚，今早天没亮就起来了，平时还要干这么多活，怎么可能不累！”
张氏不解：“明远，你这么生气干什么呀？”
“我生气还不就是为了你们！”林明远指了指厨房，“今天早上为什么只有我和小草吃精面，你们两个准备吃什么呀？”
正当两夫妻感到无措的时候，林明远继续质问：“接下来，你们是不是不准备让我扫地，也不让我洗脸洗脚，还要勒紧了裤腰带，省吃俭喝的供我读书，就像祖母对大伯父一样，为了供举人都供疯了，不惜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亲人吃苦！”
“明远！”张氏总算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你是心疼爹娘，可是爹娘都愿意的。”
林明远却心意已决，拍了拍她的手，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和大伯父不一样，我读书是为了让家人过好日子的，不是为了让你们吃苦，你们如果再敢这样苛待自己，这书，我就不读了！”
林老三夫妻何曾见过这样的儿子，感动得眼圈红红的。
小草瘪嘴道：“可是哥哥欺负我，不给我糖。”
言罢，哇地一声哭出来。
林明远从刚才略微沉重的气氛之中抽离，看着哭成小花猫的妹妹，乐了：“谁让你误会我？而且，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会长蛀牙的！”
这边合家欢乐，出门卖豆腐。
另一边，来到县城的林守业，再次走进了赌坊。
虽然换了碎银子，可是因为怕惹来觊觎，所以张氏等人也不敢声张，没有大肆买东西，更怕钱财被偷，所以只在酒楼大吃了一顿，便匆匆回家。
谁知，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里头撕心裂肺的哭声：“不要！不要！大哥，这是你两个亲侄女啊，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卖掉她们！”
林家的篱笆门大开着，二丫和二蛋都被林守业用绳子绑了起来，而林二嫂抓着他的衣袖，死死不肯放手，哭得满脸是泪。
两个小女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见娘亲如此狼狈模样，也是齐声大哭。
听见牛车动静，林二嫂的眼里顿时有了光：“他们有钱！老三家刚买了神仙豆腐回来，肯定有钱，你找他们要钱，别卖我的女儿！”
“这是干什么？别动了胎气！”这情景，让同为女人的张氏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联想到之前林明远说的话，他们心中多少也有了猜测。
怕是林守业昨天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因此今天去赌坊赚钱，结果欠了钱。
周氏紧紧的握着拐杖，背过身子去：“守业，真的非卖她们两个丫头不可吗？要不我把这只银簪也给抵了……”
“不够！”林守业用力地绑紧了二丫的手，脸上的表情有些惶恐，“娘，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如果不拿出三十两银子，就会把我的手给砍掉的！你要救我啊！”
随即，又冲林二嫂道：“二弟妹，今日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我往后赢了钱，一定把她们给赎回来，一个丫头能卖整整十五两，这价钱很好的，不会把她们卖到贫贱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