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南院是为了给学生们打基础,那么西院便是正儿八经的童生预备军了。
只不过林明远虽不认识同学们,但是同学们却早已闻过他的大名。
他挥别了家人,高高兴兴地进了书院,谁知才进去没多久,便见梁益和王承茂他们焦急的站在西院门口,似乎在等待着谁。
“子先,多福,你们……”林明远也不是那种升院后便抛下同窗之人,欢欢喜喜走过去,谁知梁益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便将他扯到了树后头。
林明远抽出袖子,理了理褶皱:“子先,我虽早你们一步,可你们也不至于要拖我过来打吧?何况,除我之外,柳石头也升院了呢,你们要打也该连着他一块打!”
“别嬉皮笑脸的了,我问你,你休沐的时候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得罪了人?”梁益问道。
林明远察觉出了不对:“没有啊,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西院里头有位墨公子,原是西院第一,不日便要升入东院的,他买了二十份鸡蛋灌饼与五十份神仙豆腐,正在西院里头到处分发呢,便是要给你个下马威来笑你。”
王承茂虽平日里与林明远常常拌嘴,可到了这时候,也十分气不过:“若不是我表哥拉我来,我还不知他这人这么下作!西院水深,你怕是成了这墨公子的眼中钉了,往后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林明远不由拧起了眉头,思忖片刻,展颜道:“无妨,我有对策,多谢你们提醒。”
他上下打量面露担忧的两人一眼,拿拳头捶了捶他们的肩膀:“好兄弟!”
而后,转身理了理衣衫,便大大方方的走入了西苑。
果真,才进门没两步,便见有书童端着吃食正分发着,林明远领了一份,那书童见他动作利落,模样又小,问:“可是柳公子?”
林明远冷淡相对,只点点头。
书童便也不在意,林明远吃着自家的鸡蛋灌饼与豆腐,听见旁边的人议论:“这滋味也不怎么样。”
“是啊,原来这就是神仙豆腐,听说那神童林子行还作了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实在惹人笑话。”
“哎,可怜了柳公子,如此好的诗才,却屈居林子行之下,其中必定有猫腻,怕是因为院长的缘故吧!”
林明远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还是诸位师兄有眼光。”
这几人的身量都高大,严严实实的把他给遮住了,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家境贫寒,平日里也不怎么出西院门,所以并不识得林明远。
林明远就这么混在几人里,没过多久就瞧见柳敬亭带着自家的书童,收拾好了斋舍里头的细软,足足有两大箱笼。
这么大的箱笼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人群中陡然爆发出了一阵笑声:“哈哈哈,你们快看啊,那就是林子行,那个父母在街头卖鸡蛋灌饼的!”
说着,一个小厮便跑过去,一边甩着手里头的鸡蛋灌饼,一边高声嘲笑:“林公子,今日你爹娘卖的鸡蛋灌饼可被我们家公子包圆了,见来了这么大的主顾,你爹娘还连声道谢,弯腰鞠躬呢,就差给我们家公子跪下啦!”
这声音出来的一瞬间,众人的反应很值得琢磨。
林明远分明听见,教室里头还有隐约传来的读书声。
松树底下,有一拨书生隔岸观火。
似他身边这一伙书生,大约都是贫寒出身,所以听着羞辱声,脸上都有不自在之意,甚至有人欲挺身而出,义愤填膺,却被身边人拉住。
而更多的人,围在院门口,或嬉笑看热闹,或不屑冷眼,或是墨公子的拥趸。
另有一人摇着扇子,身边七八个人拥护,身着一身墨衫,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墨公子了。
墨公子见时机差不多了,摇着扇子,风度翩翩地上前:“你就是林子行啊?”
门口的人木着脸:“不是。”
“别装了,就你这怂样,不是林子行还能是谁?”墨公子仗着自己比柳敬亭高一个头,便趾高气扬地丢了一块元宝在地上,“嘬嘬,你爹娘托我照顾照顾你,就差跪下了,我也不好违逆长辈之命,且先赏你十两银子!”
元宝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灰尘。
柳敬亭默默道:“有病……”
墨公子一听哪还能忍,正要发作。
书童却抢先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这是我们家公子柳敬亭,你认成谁了?”
说完,那脾气爆的书童,捡起元宝便砸过去。
墨公子险之又险的躲过元宝,愣住了:“柳公子不是来了吗?”
“你是柳敬亭,那他是谁?”有人质问。
人群默契的让出一条道路来,林明远背着手,笑盈盈的走过来:“我自然是林子行啦,墨公子啊,你怎么年纪轻轻的眼睛就瞎了?”
竟闹出这么一场乌龙,墨公子刚摆好的下马威阵仗,瞬间就塌了一半。
他冷下脸来,将剩余的鸡蛋灌饼和神仙豆腐狠狠甩在地上,用力地踩了下去。
林明远不急不缓地走到近前,对准了他的脚,用力一踩。
“你竟敢?”墨公子瞪着他,脸色都变了,也不知是因为疼还是震惊,本能的就想要揪林明远的衣领,谁知对方已经快他一步,闪到了几步之外。
在场的都是文人,大概从没有见过这样张狂的新生,一时议论纷纷:“墨公子虽有不妥,但这林子行怎么能先动手呢?”
“品行不端,如何能与我们做同学?”
墨公子闻言,脸色才算缓和下来,似笑非笑道:“林明远,我不同你一般见识,不过,你如此品行,想必很快就会有人禀报夫子,西院纪律最严,你怕是很快就要被逐出去了!”
“在场诸位居然有脸说我品行不端吗?”林明远却嗤了一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下半句,墨公子可记得?”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方才端吃食的书童大笑起来,“这么简单的诗,连我都会背,你连这都不知道,实在是愚蠢透顶了!”
林明远抬手为他鼓掌:“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连村口的三岁小儿都能背出来,可读了这么多年书的某人,却能把粮食踩在脚下!岂不是连小儿都不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