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放榜,人群蜂拥而至。
王父包下了正对着贡院门口的包厢,满屋人远远眺望,只觉得那榜前犹如沸水煮跳鱼,好生热闹。
争抢着看榜的人丑态百出,几家的斯文下人都挤不进去,不知过了多久,王家下人才飞奔来报,可一进门,却先被口水呛住。
王父亲自去给他递水:“如何?”
“少爷,少爷中了,是第八十五名!”王家下人缓了缓,才道。
“什么?我中了?!”王承茂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就这么中了?”
“恭喜王兄。”林明远拱手道,“如今已是童生老爷了。”
“耶!那我比我爹名头更大了!”王承茂高兴地蹦了蹦,这大逆不道的言论立刻招来王父的斜视。
他悻悻闭嘴,却又得意的翘起尾巴来:“爹,你就说我厉害不厉害嘛!你二十二岁的时候都没考过,我十二岁就中童生了。”
林老三迫切问道:“那我家明远呢?”
这小胖子读书功夫不如明远,那么明远,应该也是中了吧?
想到自家大哥几十年未办成的事情,就要被自己的儿子给办成,林老三就几乎感到眩晕。
那王家下人却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和老爷,没敢做声。
外头梁家的下人却也奔来,一边跑一边笑道:“中了!林少爷乃是头名,中了案首,我们家少爷是二十四名!”
“头名?案首?”梁父失态地上前两步,那眼神简直恨不得把林明远给抢过去做自己的第二个儿子,“林贤弟,恭喜,恭喜啊!明远是年纪最小的童生了!”
“咚!”张氏闻得喜讯,转瞬便晕过去。
这可把林明远吓得不轻:“娘,你怎么了?”
“不,不妨事,不妨事。”林老三的舌头都在打哆嗦,“你娘她这几天都没睡好,陡然受惊晕过去了,明远!明远,你考中头名了,爹爹没听错吧?”
林明远望向王家下人,那下人讪讪一笑:“错不了,小人也看得千真万确,头名便是林明远这个名字!”
他放下心来,便去掐张氏人中,张氏悠悠醒转时,便已听得几家互相商量着办庆功宴了。
王家自然是要回家办宴去的,梁家亦如此。
只是回程的马车上,林明远却道:“依我看,咱们家还是不用大办为好。”
“这是为何啊?”张氏与林老三均是不解,“如此大的喜事,莫非明远你是怕铺张浪费了银子?不会的!家里头虽修着房,可这些时日赚的钱也实在不少,莫说是在村里头办席面,在县城办也能行!”
“爹娘难道忘了,府试之后,还得院试,唯有过了院士才能算作秀才,完成祖母一直以来的心愿。”林明远分析道,“一来,事已密成言以泄败,若是还未获取功名,便先行庆功,难免让人生了骄怠之心,二来,还不知道大伯是否中第,若他此回再失利,咱们大办岂不是狠狠打了他们的脸,那庆功宴办得必是不会安宁。”
“此番推断倒也有理,你大伯母他们大半年来过的辛苦,本就怨气重重,早在村中散布流言,特别是修建新屋之后,字字句句都是指责我们忘本。”林老三惯来老实,闻言欣慰。
还以为儿子读书之后便会像大哥一样目下无尘,谁知除了那一回与梁家合谋外,并无什么异常表现,想来那时确实是自己有错,儿子乃是心疼他们,才布下罗网,对大房反击,并非什么不顾亲人情义。
张氏却不是个能受气的脾气:“大嫂上回被捉了现行,如今难道还敢闹吗?我儿高中案首也是勤学苦读出来的,不但不费银钱,反而还往家里收钱!他林守业苦读数十年,熬尽家财,一个童生功名都未曾获得,那是他自己无能!我们何必怕了他?”
她拍拍林明远的小脸:“儿子别怕,若是你大伯母敢来闹,你娘我便使烧火棍左三下右三下,将她打的哭爹喊娘!”
“真不是怕了她,只是儿子不喜宴席,只愿潜心温书罢了。”林明远道。
马车与梁家同行至县里,岂知远远便有人来拦车:“车上的可是今科府试案首林相公?”
“咦?消息这么快就传过来了?”张氏和林老三又惊又喜,林明远却听着这外头的声音耳熟,掀帘去看,瞧见是山长的小厮玉竹。
他连忙提衫下车,问道:“是老师来迎我了吗?”
“我家老爷听闻您中了案首,大喜不已,与夫人对饮,天明方休,如今正在茶摊解酒,等着公子呢!”
玉竹比平日里还要更添几份恭敬,弯腰请他过去,林明远本想小跑过去,见四周许多人都纷纷看来,硬是刹住了脚步,只一路疾走。
定神细看,老师旁边还坐着个鲶鱼须的中年胖子,瞧着十分眼熟,他旁边侍立的那个人倒像是认识自己般,频频招手。
“学生见过老师,见过师母!”林明远到了近前。加快脚步,端正行礼,而后又朝着旁边的人行礼,“见过石县令,见过汤师爷。”
“元甫,这便是你的好学生啊。”石县令与上回在大轿子时的傲慢模样截然不同,眼中满是欣赏的光芒,“才十一岁便得县案首,须知甘罗十二岁拜相,我看你这学生,虽比不得甘罗,也是神童一个了!”
“什么神童,不过是个顽劣小猴!”山长乔云鹤,字元甫,闻得县令称赞,却十分淡然,“子行,你虽中县案首,却切不可生了骄纵之心,须知来日院试,似你这般的县案首亦有许多,你不过是一时侥幸。”
“谨遵老师教诲,学生心中也是这么想的。”林明远又行了一礼。“此番回去之后,定然潜心温书,不会张扬骄傲。”
“听这话的意思,也不办席面吗?”县令莞尔,“这有些过于小心谨慎了吧!”
“小聚即可。”乔云鹤却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眼看天色将晚,我也不耽误你们回去了,只你师母从你参考开始,便替你绣着一条金榜题名的腰带,你收起来吧。”
“学生定不负师母所望!”林明远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