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一群混账东西！”他再也忍不住，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紫檀木书架，上头的书册、卷轴、摆件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主簿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
杨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哪能不清楚，墨河、白马那两个老滑头敢这么干，八成是听说了青山县的风声，觉得他杨敬要栽。
或者干脆就是觉着兵部尚书的令箭比他这指挥使得管用！
他隐约觉得这兵部军令透着邪乎，可又不敢公开跳出来质疑，更不敢直接下令让周通滚回来。
万一真是尚书大人的意思，他敢抗命不遵，那就是找死！
“去！派快马！给老子去青山县！”杨敬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往外迸。
“不！派两拨人！一拨人，火速赶往青山县，给老子查清楚那几个送信的兵部信使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是从哪条线上把军令送过来的！
再派一拨人，乔装打扮，快马加鞭，立刻给老子滚去京城兵部！私底下给老子打探清楚，最近兵部是不是真的发过调兵去北境的急令！”
主簿连滚带爬地领命去了，杨敬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得吓人。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就算快马加鞭，这消息一来一回，也得耗费不少时日。
等他把事情核实清楚，青山县的团练早就跑到姥姥家去了。
而墨河、白马那两个老狐狸，更是有了光明正大跟他打太极的由头。
他辛辛苦苦布下的围剿大计，就这么被一道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兵部军令”给搅得稀巴烂！
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
是京城里哪个跟他不对付的王八蛋想整他？
还是寒鸦谷那帮该死的杂碎狗急跳墙，弄出来的什么阴损招数？
想到寒鸦谷，杨敬脑子里猛地闪过那个冒名顶替的“张洪业”。
现在寒鸦谷虽已被蛮族占领可……
可他总感觉那家伙还活着。
他眯缝起眼睛，总觉得这事儿处处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
这种憋屈又被动的滋味，比活吞了苍蝇还让他恶心！
夜，寒鸦谷……
顾文清的帐篷里，灯火摇曳。
他指尖下的羊皮地图，已经被反复摩挲得有些软塌塌了。
李四带回来的消息，让局面更拧巴了。
杨敬那头被假调令和满城风雨搞得焦头烂额，手底下几条最凶的狗暂时被拴住了。
青山县的团练真的滚去了北边。
墨河、白马那两窝，嘴上喊着“遵命”，屁股却钉在原地，找各种理由推脱。
杨敬精心织的大网，东南角，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这是生机。
“大人，杨敬那老王八蛋，这会儿怕是肺都要气炸了！”冯子厚嘿嘿笑了两声，脸上那道疤跟着一抽一抽。
顾文清没笑。
杨敬那条老狗的性子，他清楚得很。
被逼到墙角，只会咬得更狠。
现在不动，是在憋大招，琢磨着怎么一口吞了他们，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们没多少时间。
李四他们换来的这点空隙，眨眼就没。
必须抓住！
在杨敬缓过劲来之前，在北边那帮蛮子主力杀到之前，干点什么。
干点能真正扭转局面的事。
他的指尖在地图上滑动，从寒鸦谷，慢慢移到了墨河县那个小小的墨点上。
墨河…离得最近。
守军只有县里的团练，一群被杨敬的命令和兵部的“调令”搞得晕头转向的软脚虾。
江宁卫所的主力在等集结。
青山县的鞭长莫及。
墨河、白马两县又在装死。
墨河县，现在就是个没牙的老虎。
“子厚。”顾文清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寒气。
冯子厚立刻收了笑，挺直了腰板：“属下在！”
“点兵！”顾文清吐出两个字。
“黑鸦军，所有能喘气、能拿刀的，都给老子滚起来！”
“家伙什儿带利索的，水和干粮备足，轻装上阵！”
冯子厚心头猛地一跳，喉咙发干，几乎猜到了顾文清的念头，那股子沉寂下去的血性又开始翻腾：“大人，您是想……”
“去墨河县。”顾文清斩钉截铁。
冯子厚倒吸一口凉气，腮帮子上的肉都绷紧了：“打……打墨河县城？！”
那可是一整个县城！
城墙垛子还在呢！
里头少说几百号官兵！
寒鸦谷现在总共也就三百号人左右，咱们这点人……
“墨河那帮团练，现在是无头苍蝇。”顾文清没理会他的惊骇，继续说。
“杨敬的命令跟兵部的调令打架，他们不知道听谁的，心里正骂娘呢。”
“士气？有个屁的士气！”
“杨敬那老狗，现在眼睛只盯着江宁府和北边，墨河？他压根瞧不上眼，也顾不过来。”
“这就是咱们的机会！”顾文清抬起头，盯着冯子厚。
“趁他病，要他命！”
“趁杨敬还没反应过来，趁蛮子大军没到，拿下墨河！”
“城不大，可里头有粮！有家伙！有能遮风挡雨的屋子！”
“更重要的是，有个能站稳脚跟的地方！”
“一颗钉子！狠狠钉在杨敬的眼皮子底下！让他想拔都拔不掉！”
冯子厚听着，粗重的呼吸渐渐平复，那张横肉遍布的脸，慢慢涨红，被一股疯狂的念头点燃了。
是啊！
窝在寒鸦谷等死？还是冲出去拼一把？！
“大人，我这就去点兵！”冯子厚嗓子眼像是被火烧过，声音沙哑却异常响亮。
“等等。”顾文清叫住他，“找个熟路的向导。”
“得知道怎么绕开大路，钻那些犄角旮旯的小道，悄无声息地摸到墨河城下。”
“交给我！”冯子厚拍着胸脯，“李四那小子，以前在江宁府混过，三教九流都熟，准能找到合适的人！”
顾文清嗯了一声：“告诉弟兄们，这一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
“干成了，有肉吃有酒喝，活下去！”
“干不成，黄泉路上搭个伴，也他娘的不亏！”
命令传下去，谷里那股死气沉沉的味道，瞬间被众人的血气给冲散了。
活路！
哪怕悬在刀尖上，哪怕要用命去换！
他们也要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