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敬眼珠子布满血丝,胸膛剧烈起伏,猛地一拳砸在案上:“传令!全军总攻!”
“告诉他们,谁先登上城头,赏银百两,官升三级!”
“后退者,斩!”
疯了!
杨敬彻底疯了!
他把手头能动用的兵力,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一把全押了上去!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划破清晨的宁静。
杨敬的大军如开闸的洪水,黑压压一片,朝着墨河县城席卷而来。
简陋的攻城梯密密麻麻,几台临时赶制的冲车在士兵的推动下,发出沉闷的巨响。
箭矢如蝗,遮天蔽日。
“守住!都给老子守住!”
城墙上,冯子厚嗓子已经喊得嘶哑,他挥舞着大刀,将一个刚爬上来的敌兵劈落。
滚木礌石雨点般砸下,烧开的金汁兜头浇落,惨叫声此起彼伏。
黑鸦军的士兵们,无论是老兵还是新降的,此刻都杀红了眼。
他们身后就是妻儿,是刚刚分到手的田地财物,退一步,就是家破人亡!
然而,敌军实在太多了。
一架云梯被推倒,立刻又有三四架搭了上来。
城墙垛口处,不断有黑鸦军士兵中箭或被长矛捅下墙去。
一段城墙在冲车的撞击下,碎石飞溅,出现了摇摇欲坠的裂痕。
“顶住!把石头都给老子搬过来!”冯子厚带着亲兵冲向缺口,用血肉之躯堵在那里。
战况惨烈到了极点。
杨敬站在后方督战,看到自己的兵马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墨河那单薄的防线,脸上露出了狰狞的快意。
他仿佛已经看到城破之后,顾文清跪地求饶的场景。
顾文清此刻,却异常冷静。
他站在城楼上,冷眼旁观着下方蚂蚁般涌来的敌军。
杨敬这条疯狗,终于被逼得使出了全力。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当杨敬的大部分兵力都投入到正面攻城,后续队伍也紧紧压上,阵型因为急于求成而显得有些混乱拥挤之时,顾文清举起了手中的令旗。
“时机已到。”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边传令兵的耳中。
令旗猛地挥下!
墨河县城西门外,战场侧翼百丈开外,原本看似平坦的地面突然塌陷!
无数奔跑中的杨敬士卒猝不及防,连人带马跌入数道早已挖好、又巧妙伪装过的宽大壕沟之中!
壕沟内插满了削尖的竹刺,落下去的敌兵非死即伤,惨叫连天。
后续的队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人仰马翻,阵脚大乱。
“杀!”
就在杨敬军侧翼因壕沟而陷入混乱之际,两支精悍的队伍如同猛虎下山,从预设的隐蔽处骤然杀出!
领头的,正是顾文清!
他身先士卒,手中横刀化作一道道寒光,所过之处,挡者披靡!
他身后,是黑鸦军中挑选出来的绝对精锐,人人悍不畏死,直插杨敬军柔软的腰肋部。
这记侧翼突袭,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杨敬拥挤的军阵之中!
“稳住!稳住阵脚!”杨敬军的将领声嘶力竭地呼喊,试图重整队伍。
然而,恐惧一旦蔓延,便难以遏制。
更让他们魂飞魄散的还在后头。
随着顾文清的令旗再次挥动,那些跌入壕沟、以及被阻隔在壕沟另一侧的杨敬兵卒惊恐地发现,从壕沟边缘,泼洒出大量黑褐色的**。
是火油!
一支支火把从天而降,落在浸满火油的区域。
轰!
烈焰冲天而起,形成一道道火墙,将一部分未来得及逃脱的杨敬兵马彻底困在其中,烧得鬼哭狼嚎。
壕沟与火墙,瞬间将杨敬后续压上的部队与前方攻城的主力切割开来!
“开城门!”
几乎在顾文清从侧翼发动攻击的同时,墨河县城内,冯子厚也接到了命令。
一直紧闭的几处偏门突然大开!
冯子厚一马当先,率领着憋了一肚子火的守城将士,如出笼的猛虎般反扑而出!
他们的目标,正是那些被顾文清的侧翼突袭和壕沟火墙搅乱了阵脚、正对着城墙发起猛攻的杨敬军前锋!
腹背受敌!
攻城的杨敬军精锐,做梦也没想到身后会突然杀出敌人。
他们本就因为攻城不利而锐气受挫,此刻更是阵型大乱,首尾难顾。
顾文清从外围凶狠地撕咬,冯子厚从城内猛烈地冲击。
内外夹击之下,杨敬投入攻城的一支约莫两三千人的精锐步卒,像是被一把巨大的剪刀,硬生生从其主力阵中剪断,陷入了黑鸦军的重重包围!
“降者免死!”
顾文清的声音在战场上回**。
被围困的杨敬兵卒,看着周围杀气腾腾、眼神冰冷的黑鸦军,再看看远处被大火和壕沟隔断、无法救援的本阵,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当啷!”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兵器。
随后,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墨河城下,血流成河。
杨敬最引以为傲的一支攻坚力量,在此刻,已然成了瓮中之鳖。
……
土丘上,一名亲卫统领疾步奔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声音都带着颤儿。
“大人!成了!杨敬那老匹夫的前锋彻底乱了套,姓顾的正在收鱼呢!”
“后续的兵马全让壕沟和大火给死死拦住,够不着,只能干瞪眼瞧着!”
柳承恩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此刻方才缓缓放下。
他那张总是缺少些血色的脸庞,也难得地泛起几分红光。
是时候了。
“传令,”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似淬了寒冰,“全军出击。”
“目标,杨敬中军大帐!给本官把他的粮道、退路,尽数掐死!”
“还有,告诉弟兄们,杨敬老贼滥杀无辜,祸乱江南,如今更是勾结匪寇,图谋不轨!我等奉兵部尚书钧令,前来平叛!此战,只诛首恶杨敬!余者,但凡肯弃暗投明,既往不咎!”
“杀!”
一声令下,那支在十里开外静静蛰伏,仿若黑色山峦的京营兵马,刹那间动了!
没有杨敬军那般乱糟糟的呐喊与喧嚣,这支大军行动之际,唯有甲胄叶片摩擦的沉重回响,以及无数军靴踏击大地的闷雷之声,汇聚成一股足以压垮城池的钢铁洪流,不偏不倚,直捣杨敬军阵的后心要害。
他们对墨河城下的惨烈厮杀恍若未见,冰冷的目光中,只锁定了一个目标——杨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