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萧珩猛地回神,掩饰性的咳嗽一声:“爱卿方才所言,甚合朕意。”
他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一步,近到能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馨香,带着一丝甜腻,让他想起了御花园里的寒梅。
“姜卿忠心可鉴,实乃我大夏之福。”他伸手,轻轻在姜照雪的肩上拍了拍,压下心中翻滚的异样情绪。
姜赵雪敏锐的察觉到帝王的情绪波动,却误以为是自己的提议太过激进。
她单膝跪地,郑重道:“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手上的温度骤然一空,萧珩修长的手指微蜷,随即握拳放在身后。
“起来吧,朕自是相信你的忠心。”
直到姜照雪退出殿外后,萧珩仍站在窗边,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凉风抚过他有些发烫的面颊,他抬手按住莫名加速的心跳,眉头紧锁。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
从皇宫里出来,马车刚到朱雀大街,迎面便撞见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为首的男子身着靛蓝官服,俊朗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疲惫。
——正是刚从潍县治水回来的林少秋一行人。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林少秋一见到‘姜枫’,就忍不住出言嘲讽,挖苦。
“哟,这不是我们的姜侍郎吗?这么晚出宫,这是又赶着向陛下邀功去了?”
姜照雪脚步一顿,眉梢微挑。
戾气这么重?
看样子,兄长在潍县把人给坑的不轻啊。
姜照雪恍若未闻,雌雄莫辨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林状元一路辛苦,潍县的百姓可还安好?”
提起潍县百姓,林少秋的脸色更黑了几寸,声音像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一般。
“托姜侍郎的福,百姓们日日念叨姜世子,倒是把我们这些善后的人当成了摆设。”
他身后的几个同行的官员也都纷纷露出不满的神色。其中一个瘦高个忍不住插嘴:“姜大人倒是会挑时候,最苦最累的活干完了,自己却先回京领赏了。”
姜照雪看着林少秋等人怒气冲冲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诸位此言差矣。”她负手而立,神色从容。
“这治水赈灾,本就是为了黎民百姓,只要百姓得救,是谁的功劳,又有什么要紧?”
一番看似大义凛然的话,瞬间让林少秋更为冒火,“好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姜侍郎倒是会唱高调,本官可是听说,姜侍郎一个人就得了陛下的五千两赏赐,还其名说是赈灾时自掏腰包救济了百姓,可你究竟捐了几个铜板,需要在场的诸位一起帮你数一数吗?”
“林大人慎言!”姜照雪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几分凌厉。
“本官离开时已经将后续事宜全权托付于你,若真如你所说,百姓只记得本官,而不记得你林少秋……”她意味深长的顿了顿,“那是否说明,林大人办事,根本不够尽心?”
“你……”
林少秋被倒打一耙,脸色铁青。
这还不够,姜照雪又接着发出灵魂拷问:“本官在潍县治水时,走遍了每一个受灾的村落,敢问林大人,可还记得东村王寡妇家的屋顶是什么颜色?西街李铁匠的腿伤又是怎么来的?”
林少秋当场怔住。
什么王寡妇,李铁匠?
他怎么不记得潍县有两号人物?
不过就算有,潍县这么多的百姓,谁能记得谁家屋顶的颜色,谁又是怎么受伤的呢?
看到林少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姜照雪心情颇好。
“好……好得很!”林少秋咬牙切齿。
“姜大人果然能言善辩,但愿来日在朝堂之上,你也能这般‘大公无私’。”
“听说你近日颇得圣眷,只是不知,姜家的这份恩宠,能延续到几时?”
姜照雪眼波流转,反而微微一笑:“说起恩宠延续……本官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
“林状元此前的那位姘头,哦不,沈家的那位才女,如今应该在教坊司了吧,啧,真是可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对了,林状元不是心仪沈姑娘吗?刚好林家也还没给你议亲,要不你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把人捞出来,放在后院做个妾室什么的。”
不及林少秋讲话,她又自顾的补充道:“想来林状元若是用潍县治水的功劳,换取沈姑娘一个妾室的名分,大抵是没什么问题的。”
“姜枫!你别太过分!”林少秋都要被气死了,猛地抽出马鞭,狠狠的摔打在地上。
这厮简直太可恶了。
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岂不是让他进退两难?
哦,要真用治水的功劳去换取沈素素的平安,那么沈素素如今作为一个孤女,就算脱了贱籍,除了给人做妾,又能去哪儿?
若他不去救沈素素,那别人又会怎么想他林少秋?
哦,昔日的意中人,由于家族流放被牵连,现如今自己却见死不救?
无论他怎么选,都会着了姜照雪的道。
真是该死!
林少秋真的后悔,当时在潍县,就不该一时心软,应该让这厮死在潍县,永绝后患。
姜照雪见状,故作疑惑:“林状元这么生气做什么?难不成是恼羞成怒?”
“罢了,不管怎么说,你我总归是同僚一场,念在你刚刚回京,舟车劳顿,本侍郎大度,不跟你计较,不过……”
她眼珠子转了转,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放才与林状元交谈,倒是让本官想起了一件事。”
眼下她刚跟萧珩提出了经济治国的几条策略,朝中目前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就说林少秋此人,才干是有,关键时刻还能独当一面,但无奈他是站在自己对立面的啊。
眼下齐国马上就要来攻,这要是把林少秋天天放在朝堂上,难保他不会暗地里给自己使绊子。
不如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他远离京城,继续去当劳模好了。
林少秋见她态度突然转变,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哼,你还有什么高见?”
姜照雪上前一步,嘴角噙着一抹笑容:“林状元别这么防备,方才在御前,陛下正为江南漕运改革的事忧心,需要一个既懂水利,又通经济的人才……”
“林状元可知?方才本官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谁?”
林少秋防备的盯了她一眼:“姜侍郎想到了谁,与本官又有何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因为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林状元你!”
林少秋嗤笑,满脸的不信;“你会这么好心?”
姜照雪叹了口气,故作无奈:“林状元不是责怪本官独占功劳吗?这次江南漕运的差事,油水丰厚不说,更是能在陛下面前揽功的好机会,当然若是林大人不敢接,我这就举荐……”
“谁说我不敢?”林少秋果然中计,“江南漕运本就是家父当年一手整顿,我去再适合不过!”
虽然知道姜照雪可能在给自己挖坑,但林少秋却十分有底气。
因为江南一带的漕运,确实林首辅再熟悉不过。
若是由别人前往,父亲反而会不放心。
姜照雪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早朝,我会当众举荐你,只不过……”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