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河床中央的青铜碑,上面用血写着:
「活人入鬼籍,死人返阳间」
而碑文下方,整整齐齐躺着七具穿状元袍的尸体,心口都插着桃木钉。最年轻的那具突然抬头,腐烂的嘴唇蠕动:
"大人...您饿了吗..."
皇陵方向的钟声催命般响着。李玄拖着刘乐穿过枯木林,每一步都让脚下的土地渗出黑血。枯枝间悬挂的蛛网沾满灰烬,组成诡异的卦象——全是"泽水困"变"雷水解",与他们当初在乱葬岗卜得的卦象一模一样。
"还有...三里..."刘乐的嗓音变得嘶哑低沉,喉结上下滚动时能看见皮肤下有鳞片状的凸起。他的金色左瞳不断收缩扩张,倒映出的不是现实景象,而是交错重叠的阴阳两界。
林间突然刮起刺骨阴风。枯木缝隙中伸出无数苍白手臂,每只手腕都戴着镣铐,锁链拖地的哗啦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李玄的鱼钥在怀中剧烈震动,鲤鱼的双眼渗出黑血,将前襟染出两个圆点,如同没有瞳孔的眼睛。
"阴司收账..."刘乐的龙鳞左臂自动指向某处。只见雾气中走出个牛头人身的巨影,手中铁链缠着七个书生模样的亡魂。最骇人的是,那些锁链上密密麻麻刻着名字——全是近二十年的科举考生!
牛头鬼差突然转头,黑洞洞的鼻孔喷出腥臭的白气。它手中的生死簿无风自动,翻到某页时突然停住——那页上方方正正写着李玄的俗名"李长青",下方朱笔批注"逾期未还"。
"李...道...长..."牛头的声音像是钝刀刮骨。它猛地甩出铁链,锁链如同活蛇般缠上李玄脖颈。金属接触皮肤的瞬间,老道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兄长被铁链拖入青铜棺;
父亲跪在某个祭坛前剜出左眼;
师父用朱砂在他后背刺下《度人经》...
"弟弟..."锁链中突然传出李长青的声音,"父亲不是...献祭...是赎回..."
铁链越缠越紧。李玄的指尖已经摸到怀中的鱼钥,却惊恐地发现金属不知何时变得滚烫,正在他掌心烙出鱼形焦痕!牛头鬼差大步逼近,生死簿上的字迹突然变化,浮现出李玄从未见过的一条记录:
「典当物:李玄魂魄
见证人:清风子(血印)
用途:镇龙阳脉」
血印的纹路李玄再熟悉不过——正是师父的掌纹!
"师父...为什么..."李玄的质问被铁链扼在喉咙里。视线模糊之际,他看见刘乐突然暴起——年轻人的左臂完全龙化,金色鳞片炸开,将缠绕李玄的铁链斩成数截!
"大胆!"牛头怒吼。它身后雾气中又走出个马面鬼差,手中钢叉直刺刘乐心口。钢叉刺入的瞬间,刘乐体内突然传出婴儿啼哭,一个金光灿灿的虚影从他胸口浮现——是个蜷缩的龙首人身婴孩!
"龙胎!"马面惊得倒退两步,"萧娘娘竟然真的..."
刘乐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龙鳞从左眼蔓延至半边脸颊,纸质右臂开始片片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血肉。最恐怖的是他的胸口——钢叉造成的伤口没有流血,而是形成个漩涡,里面隐约可见青铜棺的影像!
牛头趁机再次甩出铁链。这次锁链分成两股,一股缠向李玄的脚踝,另一股直取刘乐脖颈。千钧一发之际,李玄将鱼钥狠狠刺入自己眉心!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鱼钥突然软化,变成条活的金鲤钻入他灵台。老道周身顿时金光大盛,后背的《度人经》刺青浮到半空,每个字都化作火焰烧向铁链。锁链上刻的名字纷纷惨叫,有几个甚至挣脱束缚,化作黑烟消散。
牛头愤怒地咆哮,生死簿疯狂翻动。当停在某页时,李玄看清上面画着刘乐的肖像,标注却是"萧氏龙胎容器",而典当记录处盖着皇后的凤印!
"原来如此..."李玄恍然大悟。刘乐从来就不是普通捕快,而是萧娘娘为保全龙脉准备的"容器"!那些纸质化的身体部位,正是龙气与人体不相容的表现。
马面的钢叉再次刺来。李玄侧身避让,却见叉尖上挑着个蠕动的肉块——是块正在跳动的心脏,表面布满黑色血管。更骇人的是,心脏上插着半截桃木钉,与陈玉卿尸体上的一模一样!
"还给你!"马面怪笑着将心脏抛向刘乐。龙胎虚影突然发出刺耳尖叫,金色光芒暴涨。心脏在距离刘乐三尺处炸裂,黑血化作无数细小的蜈蚣,疯狂钻向他的七窍。
李玄咬破舌尖,一口真阳涎喷出。血雾接触蜈蚣的瞬间,那些虫子全部僵直落地,竟变成一粒粒黑芝麻——正是鬼市人肉包子铺的馅料!
"包子...铺..."刘乐的龙瞳突然流下血泪,"那些考生...被做成..."
牛头趁机抡起铁链横扫。李玄被击中腰部,重重撞在枯树上。树干"咔嚓"断裂,露出中空的内里——里面竟塞着具穿官服的干尸,胸前挂着"贡院巡查"的腰牌!
干尸突然睁眼,腐烂的手指抓住李玄的衣襟:"大人...饿了吗..."它的嘴越裂越大,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尖牙。李玄的桃木剑已断,情急之下扯下腰间玉佩塞进干尸口中。
玉佩炸开的青光中,干尸胸口"贡院巡查"的腰牌突然发烫。李玄趁机扯下腰牌,发现背面刻着行小字:"乙卯年三月初七,李长青立"。
"兄长..."李玄如遭雷击。这腰牌与他在地宫见到的完全一样,证明兄长确实曾在贡院任职!而那个日期...正是王涣之溺亡前三天!
刘乐那边情况危急。龙胎虚影正在变淡,马面的钢叉已经刺入他肩膀。叉尖上突然亮起七个光点,排列成北斗形状——每个光点里都有个书生亡魂在惨叫!
"七星锁魂!"牛头狞笑着翻开生死簿最新一页。上面画着李玄与刘乐的画像,两人之间用红线相连,线上串着七枚铜钱。最下方朱笔批注:
「午时三刻,活祭开始」
李玄突然明白为何阴司要阻拦他们。不是要抓人,而是要确保"祭品"准时到达皇陵!他强忍剧痛爬起,从怀中掏出在地宫得到的半块青铜面具。
面具贴额的瞬间,一股冰寒刺骨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李玄的瞳孔变成竖直的细线,视野中的一切突然覆盖上青铜色的光晕——他看见牛头马面体内都连着黑线,延伸向皇陵方向!
"傀儡..."老道嘶吼着扑向牛头。这次他的手指直接穿透鬼差躯体,抓住那根黑线猛地一扯。牛头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像漏气的皮囊般塌陷,最终变成张薄薄的牛皮,上面用血画着符咒。
马面见状转身就逃。李玄岂容它走脱,青铜面具突然射出一道青光,将马面钉在原地。鬼差的身体迅速腐化,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是个穿红肚兜的纸人,胸口贴着黄符,上书"李淳风封"。
"父亲的手笔..."李玄颤抖着捡起纸人。翻转过来,背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阵法,中央写着兄长李长青的生辰八字。最下方还有行小字:
"以父之血,封尔二十载"
刘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吐出的不是血,而是金色的火焰。火焰中浮沉着个微型青铜棺,棺盖正在缓缓打开。龙胎虚影变得更加清晰,竟开口说出人言:
"午时...龙抬头..."
远处的皇陵方向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地面裂开无数缝隙,每个缝隙中都伸出苍白的手臂。李玄扶起刘乐,发现年轻人的左半身已经完全龙化,右半身却在加速纸化。
"来不及了..."刘乐的嗓音变成男女混响,"阴司...只是...开始..."
枯木林突然全部倒下。露出前方笔直的官道——路上站着整整齐齐的纸人队伍,全都穿着官服,手中捧着各式法器。队伍尽头,皇陵入口处的石碑正在渗出黑血,组成四个大字:
「恭迎容器」
李玄的青铜面具突然裂开。碎片割破他的脸颊,血珠滴在地上,竟化作金色的小鱼游向皇陵。他这才明白,自己体内也流淌着龙脉之血!
牛头马面残存的傀儡皮突然飞起,在空中拼接成张简陋的地图——正是皇陵内部结构,七个红点标注着七星灯阵的位置。而阵眼处,画着个鱼形标记。
"走吧..."刘乐的龙瞳望向皇陵,"该...完约了..."
官道两旁的纸人齐刷刷跪倒。它们空白的面孔上同时浮现出李玄的容貌,异口同声道:
"恭迎...小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