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慧芳没再说给沈月棠相亲的事了。
只是在吃完饭时，是不是地抬头看向沈月棠，忽然叹口气。
三口饭，一口气。
沈月棠知道，赵慧芳是为了她的婚事发愁，她也学着赵慧芳的样子，看着对方，忽然叹口气。
赵慧芳眼神一亮，嗔怪的口气说，“你看，你自己也知道，不着急相亲，不操心自己的婚事，就是不行吧？你王颖姨还给你介绍的有好的，明天再去见一个！”
“行啊！”
沈月棠答应得干脆，笑盈盈地说，“妈，你操心我的婚事，其实我也操心你的婚事，要相亲，你也得相，不仅要相，还要相个好的，比沈建国好一百倍的。”
“你要作死呀！敢跟我乱开玩笑！”
赵慧芳毫不客气地拧了下沈月棠的脸，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你不想我管你，那我就不管你了！看你到时候成了老姑娘，我也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怎么办！”
沈月棠跟她摆道理，“我就算成老姑娘，也不想随便嫁人，万一在遇见跟沈建国那样的男人，我可别活了！”
赵慧芳被说得喉头一哽。
沈月棠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但又不想继续相亲这个话题，于是说起自己准备给人做衣服赚钱的打算。
“做衣服？不行！”
赵慧芳坚决不同意，“这不是投机倒把吗？会被抓起来！我有工作，加上沈建国给的赔偿金，找机会，给你在厂里买个工作，你就给我好好进厂上班！”
沈月棠也坚决拒绝，“我才不去农机厂，这么多年，人家背后说咱家闲话，我都听够了！”
赵慧芳沉默了下，又说，“那你重新考学，以你的成绩，再复读一年，考大学不成问题！”
沈月棠嘟囔着，“学要考，钱我也要挣。”
她也想考学，两人手里那点钱，也只能顾个温饱。
沈建国说是愿意给赔偿金，可万一呢？
她总不能这么大人了，还靠赵慧芳的工资养活吧？
赵慧芳气得站起来，指着她骂道，“你这么能耐，还问我干什么？你要是想干什么个体户，趁早别要我这个妈了！”
说着，就转身去了厨房。
沈月棠跟在身后，着急地喊，“妈，妈！”
赵慧芳不理她了，叮叮咣咣地做了两个菜，晚饭的时候，不管沈月棠怎么撒娇讨好，都没能让赵慧芳给她一个好脸色。
一直到睡觉的时候，赵慧芳也只给沈月棠一个后背。
这一晚上，母女俩都没睡好。
等沈月棠第二天起来，赵慧芳已经去上班了。
饭桌上，给她留的有荷包蛋和馒头。
还有一个纸包。
把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五块，十块，还有分分毛毛的零钱。
花花绿绿的粮票，布票。
沈月棠眼眶一下子就热了，赵慧芳说不要她这个闺女，不同意她干裁缝，一晚上不理她。
可还是用实际行动，默许了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沈月棠吃了饭，就直接去了供销社。
商都占了交通便利的地理优势，天南海北的布匹，都能运过来。
一卷卷花色，材质不同的布料排排放，一直堆到房顶。
扯布的老师傅，和收钱的人，中间一根绳子，收钱的人收了钱，开了票据，就把票据加在纸板上，通过绳子，嘶啦一声，票据就滑到扯布的老师傅跟前。
沈月棠布票和钱都有限，所以准备挑一些贵点的料子。
眼看就要过年了，大家都想换新衣裳，贵料子做出来的衣服也能卖上价。
素底兰花的织锦缎，跟绸子一样软的涤纶布，深绿，深蓝色的灯芯绒……
看着料子，她心里都已经勾画出，能做出什么样的衣服了。
买了布料出来。
一路回家，沈月棠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
等走到一个路口拐弯处的时候，她忽然转身，正看到跟着她的人。
“王腾？”
王腾像是刚从医院出来，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十岁。
他深深看着沈月棠，喊了声，“小月。”
“停！”
沈月棠恶心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把布料往怀里抱了抱，做出防御的姿态，“咱俩没那么熟，你一直跟着我，有事儿吗？”
王腾没有一点被拒绝后的尴尬，甚至往沈月棠跟前走了两步，“我已经知道了，家里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就是你。”
“其实，那天我说有心上人了，那个心上人，也是你。”
沈月棠头皮都快炸了，朝他冷嘲道，“我要早知道你是个狼心狗肺的陈世美，我根本就不会去见你。”
王腾慌忙解释，“我是被骗了！小月，我可以把她撵走！只要你愿意跟我过日子，你想要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你！”
沈月棠深吸口气，才压住想打人的冲动。
她冷笑，“你说，要把李秀香撵走，那孩子呢？”
王腾一看有戏，赶紧说，“孩子留下，你放心，孩子我妈给咱养着，一点都不会影响咱来的感情！”
沈月棠恍然点头，“那也就是说，这俩孩子，就是你的。”
王腾尴尬地张着嘴，无话可辩。
“昨天你连亲生孩子都不认，差点把你亲闺女打死，今天就改了口。”
沈月棠眼神在王腾身上上下打量，最后把目光落在他两腿中间，“看来，你是真的不中用了。”
王腾脸色刷一下就变了，人也像秋风吹落的叶子一样，虚飘飘差点倒下。
他指着沈月棠，结结巴巴，“你，你你……”
沈月棠一脸嫌恶地说，“抱歉，我不跟畜生处对象，更不会跟不中用的畜生处对象。”
说完，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天，沈月棠都在家里裁布，用手缝衣服。
她想先用织锦缎，做一件夹棉衣服。
那天在商场，她不仅喜欢红色阔领衣服，更喜欢另一件银粉色上衣。
小高领，能挡风，还秀气。
掐腰，袖子稍微宽一点，人穿上更气质。
要是能在领口和袖口再加点兔毛，粉色光溜溜的面料，加上毛茸茸的兔毛，那穿上肯定又暖和，又好看。
赵慧芳中午下班回来，看见沈月棠坐在窗户旁边，已经把衣服的大概样子裁好了，正在缝袖子。
能看出来，那是一件薄棉袄。
织锦缎的料子光滑颜色又好看，就是颜色有点浅，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这样式，针脚，可比挂在商场柜台里的衣裳要好看的多！
闺女有做衣服的天赋，下乡之前，她们娘俩的衣服，都是沈月棠一针一线缝的。
如果有台缝纫机就好了。
本来，她的陪嫁里面，有一台缝纫机。
可后来却被沈建国一家人哄着给卖了，卖掉的钱说是要给沈月棠上学，最后还是被沈建国偷偷塞给沈雪娇，换成一台收音机。
想起这事儿，她就气得吃不下饭。
转头出了门。
沈月棠朝赵慧芳的背影喊，“妈，你去哪儿？”
赵慧芳都已经走远了。
可能是出去有事儿吧，沈月棠也没多想，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她想赶赶工，争取这两天就把衣服做好。
尽量能在年前把衣服卖了，开张赚钱。
沉下心做衣服的时候，时间就过得飞快。
等她肚子咕咕叫提醒她，该吃饭的时候，一看表，已经下午两点了。
赵慧芳中午出门一趟，竟然没回来吃饭，就直接上班去了？
正要站起来弄点饭，就听见外面胡美玲着急慌忙地推门进来，拉着她就往外走——
“小月，快，跟我走，你妈，她，她跟人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