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天,赵麻子才终于弄明白前前后后这些原委。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领着陆沉一起,到菜园子边上的臭水塘,给杜鹃又上了三柱香。
上完香,他们爷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各回各位,为小学食堂的晚餐开始忙碌。
……
才短短半天的时间,赵麻子双腿恢复知觉,以及陆沉通晓针灸疗法的大事件,像插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第九生产大队。
就连曹家的人都感觉到意外。
“陆沉每天晚上偷偷上我家给麻子治腿呢?”
“这傻子原来这么有心!”
“陆沉没爹,我家麻子没儿子,我看他们爷俩干脆以后凑一块过挺好!”
“你们以后要找陆沉看病的,先来我家排队!”
曹红老太太是最开心的。
隔着这些流言蜚语,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把的票子飞入他们赵家。
她以后可以放心去打牌了!
天天死在牌桌上都可以!
反正他们家得了陆沉这个傻子金疙瘩,往后的钱多得数不完。
曹红的算盘是打得劈里啪啦响,响得陆沉的继母,马红蓉,在家里坐不住了。
“陆家怎么就成绝户了!你们都不把老娘放在眼里呢?!”
马红蓉当即就杀到了陆沉家里,扬言要替陆沉接揽预约针灸的病患。
陆沉人还在食堂没回来,因此还没听说家里的事。
但小土狗逮着马红蓉骂了好一会儿,引得王家的“铁锤”也跟着叫,屋顶都快要被这两只狗给掀翻了。
马红蓉拿着扫把和“大炮”干仗。
“你个该死的畜生!再叫我就把你炖了!”马红蓉骂道。
王叔扶着锄头,站在自家院子里冲马红蓉喊:“那你可不能随便煮了这狗!这是陆沉赊账找我买的,他还欠我狗钱没给呢!”
马红蓉一听这狗还欠了钱,立马一脚把大炮踹进了王家的院子。
“拿回去、拿回去!养不亲的白眼狼……养了干什么?浪费粮食浪费钱!”
王婶真怕大炮这么大点小奶狗,会被马红蓉这个老虔婆踹死,赶紧弯腰把狗抱进了怀里之后,才冷着脸揶揄马红蓉。
“马姐,早前陆沉被他那个狐狸精前妻欺负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过来坐坐?”
马红蓉的嘴角抽了抽,面色有些尴尬。
但她还是梗着脖子回答说:“我那不是要照顾老二一家?陆沉他虽说是傻子,可他有房子住,风刮不着,雨淋不着的,只要他自己寻死,指定能好好活着!可他弟弟去外边当学徒了,留下白纯儿她们孤儿寡母的,我不帮着照顾点,她不得迟早被人偷偷吃干抹净了?”
提到陆沉家二弟,王婶也挤不出好脸色。
老陆家就两个儿子,一个叫陆沉,一个陆莽。
陆沉名字里虽然有个“沉”,取义沉稳,可实际上,他没傻之前,是个莽夫。
而陆莽,名字有莽,却是个胆小的。
胆小的陆莽,早年间因为被罗美晴指控,说他偷看她洗澡,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决定和他大哥分家,就搬到了他二大爷留下的老屋子去住。
陆家二大爷因为是个哑巴,早年间又被恶犬咬断了一条胳膊,身体条件和形象都太差了,没有人愿意把姑娘嫁给这样的人。
二大爷自生自灭过了半辈子,有一天在睡梦里安然离去。
陆家兄弟帮他料理了后事,而他的房子也就空了下来。
老房子统共就三间屋子,比陆沉现在住的这套还要更破。
但是陆莽要强,坚决不和诬陷他的大嫂再同在一个屋檐下,所以,哪怕家里破烂点,修修补补,他还是带着刚娶的小媳妇白纯儿住进去了。
陆家默认就这么分了家,陆莽带着自家的媳妇,还有继母马红蓉,耕种二大爷留下来的地。
偏偏陆莽这小子,也不是个好庄稼把式。
不管他怎么努力,地里的苗就是半死不活的。
在地里刨了一年半载,愣是打不出十斤稻谷。
家里孩子饿得哇哇叫,马红蓉也天天指着白纯儿骂,日子难过。
顶着生存的压力,陆莽听隔壁村的几个小子说了一条去城里贩菜的生路,就决定一拍脑门跟着他们出去了。
然而,卖菜也有抢地盘的。
陆莽不扛揍,被人接连打了好几顿,死了贩菜的心,又经人介绍,转而去学木匠。
当学徒的头几年就没有不苦的。
好在,他每个月还能往家里递七八九十块钱回来。
靠着这点钱,继母马红蓉带着儿媳妇白纯儿,勉强把陆莽的两个孩子拉扯养活。
在今天之前,两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谁也帮不上谁的忙,所以各自苟着,来往也少。
但马红蓉先是听说陆沉在小学食堂混到了固定工作,再又听说,陆沉居然会他爷爷留下来的针法……
祖不祖传的,马红蓉一个当后妈的,她也搞不清楚情况!
可这不影响陆沉挣钱。
这山村犄角旮旯里,就一个小小的卫生所。
里边的医生还是以前统一送去培训的知青。
在村民们心里,他们的技术水平可远远不如当了一辈子赤脚医生的陆老头!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老头的治病手艺,陆沉哪怕只学到了三成,都够他这辈子吃喝的了!”
村民们摩拳擦掌,是真心想让陆沉帮着看看疑难杂症。
很多话,他们和卫生所的那些木脑袋医生根本说不清楚。
要是跟陆沉这个心思纯净的傻子,倒是反而说得出口很多……
马红蓉就是摸透了老乡们的这种心情,才愈发觉得,陆沉肯定赚得多!
她躺在陆沉乘凉的小竹榻上,已经开始幻想每天躺在家里收钱的日子了。
晚些时候,陆沉回到了家。
看见屋里亮着煤油灯,而大炮不知所踪,心说:坏了!
这是又被人闯空门了!
刚要杀进屋里,就被隔壁王叔王婶叫住。
“小沉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后妈来了!她说她来帮你收钱的,说什么以后你不在食堂干活的时候,就在家开医馆,给人扎针看病!”王婶说完还忍不住朝屋里翻两个白眼。
王叔补充道:“她那张嘴啊,是真的毫无遮拦!你扎针这事还八字没一撇呢,她连你人都没有见到,就替你到处放话出去,说你手艺好得很,不仅能治好赵麻子这种断腿,还能治疗他们那些怀不上孩子的女人,能让咱们东流村过两年之后,遍地跑满带把儿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