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郑贵妃扑跪在万历脚哭道:
“当年臣妾诞下洵儿时,您握着臣妾的手说......”
“说朕此生绝不负你?”
万历突然打断,浑浊的瞳孔泛起异样的清明。
手指划过郑氏松垮的脸颊,在铅粉堆积的鱼尾纹处重重一按:
“爱妃可还记得,当年你为讨朕欢心,在翊坤宫跳胡旋舞?”
郑贵妃的哭声戛然而止,精心贴的花钿因冷汗滑落半幅。
“陛下......”
郑贵妃颤抖着去抓万历的袍角。
万历却抽回脚冷声道:
“陈矩!送贵妃回翊坤宫静养!”
说着,他目光扫过窗外鹅黄纱裙的一角:
“传旨尚寝局,今夜......翻王选侍的牌子。”
郑贵妃听了这话从怔愣中猛然回神。
陛下……陛下竟当着我的面翻了别人的牌子?
二十年来,这还是头一遭!
她猛地转头看向朱常洛,只见太子依旧气定神闲地立在一旁,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副从容模样,仿佛早就料到今日局面。
是了!
定是这贱种搞的鬼!
自打那张差被抓,太子就日日往乾清宫跑。
定是装出一副委屈模样,又拿群臣来压陛下!
说什么"群臣激愤”,不过是要逼陛下处置洵儿!
她越想越恨,仿佛已经看见太子在背后如何编排她们母子。
那些文官们定是也跟着上折子,逼得陛下不得不疏远她......
好啊!好得很!
郑贵妃突然冷笑一声,甩开搀扶的宫女自己站了起来。
整了整凌乱的衣冠,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臣妾……告退。”
朱常洛目送郑贵妃的背影,暗自冷笑一声。
自作孽,不可活。
万历望着郑贵妃消失在殿门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沉默半晌才转向朱常洛:
“你前日说的话,朕深思熟虑过一番。这大明终究是姓朱的,朕也不想百年后传位予你时,留下的是个烂摊子。”
太子闻言一怔,心中暗忖。
这坑儿贼是想明白了?
还是另有所图?
果然,万历接下来的话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朕思来想去,若要将你培养成合格的储君......需得亲历方能有所收获,想当年宣宗为太孙时,亦是跟着成祖远征蒙古才成就仁宣之治。”
朱常洛闻言心中翻了个白眼,果然没憋好屁。
“所以......”
万历突然提高声调:
“朕准你七日后赴辽东。但需带上骆思恭和陈矩。”
太子瞳孔骤缩。
锦衣卫与东厂头子同行,这是监视还是制衡?
好个老狐狸!
明面上是放权,实则暗藏杀机。
让骆思恭和陈矩同行,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一个东厂提督,就是要将他置于严密监视之下。
不过……
作为穿越者,他比谁都清楚辽东的重要性。
如今是万历四十三年,距离那场葬送大明精锐的萨尔浒之战还有四年光景。
四年……足够自己做很多事了。
整顿卫所、铸造新式火器、训练精锐骑兵......
若能稳住辽东局势,再给他十年时间,必能将大明拉回正轨。
只要大明进入正规,成祖时期的太平盛景,未必不能重现!
朱常洛的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
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亲手缔造的盛世。
九边安定,海晏河清,万国来朝......
“太子?”
万历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你在想什么?”
朱常洛立刻收敛心神,恭敬道:
“儿臣在想,辽东苦寒,此去该带哪些人手。”
万历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骆思恭会安排妥当的。”
果然是要监视我。
太子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之色:
“多谢父皇体恤。”
走出乾清宫时,朱常洛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他抬头望向东北方的天空,乌云正在积聚,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萨尔浒……
这个地名在他心头沉甸甸的。
但这一次,历史将由他来改写!
“殿下?”
崔文升小心翼翼地凑上来:
“咱们回宫吗?”
“回。”
太子整了整衣冠,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回去好好准备。七日后,咱们去会会那些女真人。”
老太监闻言,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辽东......
这不是要殿下的命吗......
他太清楚万历的用意了。
这是要把太子往虎口里送啊!
骆思恭是锦衣卫不假,可谁不知道辽东的锦衣卫千户所早就姓了李?
至于陈矩那个老阉货,怕是巴不得太子在辽东出点“意外”。
殿下啊殿下......
好不容易硬气几天,转眼就要被扔进龙潭虎穴。
他想起太子小时候被郑贵妃罚跪雪地,冻得小脸发青也不敢哭的模样。
那时候他就知道,在这吃人的宫里头,软柿子活不长。
“老崔?”
朱常洛的声音突然传来。
崔文升抬头,看见太子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腿软了?”
“老奴……老奴年纪大了......”
“是年纪大了,还是被辽东吓破了胆?”
崔文升哆哆嗦嗦地回道:
“殿下!辽东去不得啊!”
朱常洛闻言轻笑一声:
“皇命难违啊,谁让这天下还不是我做主呢。”
崔文升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半晌才挤出一句:
“殿下......”
太子随手折下一截柳枝,在掌心把玩着:
“放心吧,李如柏再嚣张,也不敢对大明太子动手。”
老太监急得直跺脚:
“可那辽东......”
“辽东怎么了?”
朱常洛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直视崔文升:
“李成梁死了,李家早不是当年的李家了。李如柏?不过是个靠着走私军械发财的废物。”
崔文升被太子眼中的寒光震住,一时语塞。
“再说了,”
朱常洛随手将柳枝扔进太液池:
“你以为父皇真舍得让我去送死?”
老太监一愣。
太子压低声音:
“他派骆思恭和陈矩跟着,就是要确保我活着回来。”
崔文升浑浊的老眼突然亮了一下:
“殿下的意思是......”
“辽东的烂摊子,总要有人收拾。”
朱常洛望向东北方的天空:
“父皇这是给我机会呢。”
老太监恍然大悟。
陛下这是要借太子之手,收拾辽东那群蛀虫!
若成了,皆大欢喜。
若败了......
“走吧,”
朱常洛整了整衣冠:
“陪孤去醉仙楼看看场地,孤要打响第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