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蔓生下意识想把电话挂掉,没想到却被电话那边的女人的声音抢了先。
“是蔓生吧?我是秦舒妤。径舟现在还在忙呢,要不过一会让他给你回个电话?”
“没事,我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需要让他再打来了。”
说完,陆蔓生拿开手机,低头寻找挂电话的按键,就在这时,电话里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嗓音。
“秦小姐,你能帮我拿一下刚才的合同吗?”
这个男人的声音,莫名有些熟悉,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究竟是谁。
陆蔓生皱着眉头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挂断键,周雯如见状,一把将手机拿过,利落挂断。
“沈太太,我怎么听着电话那边是女人的声音呢?”
“应该是沈家家里人。今天也不早了,周秘书辛苦你了,你快下班回家吧。”
周秘书摇晃着手上的手机:“沈太太,你确定不需要我在这里吗,毕竟沈总吩咐说……”
她的话还来不及说完,陆金宝突然出现在周雯如身后,一把抢过她手上的手机,“哟姐!这是你的小电话吗?隔壁小强哥买了个砖头手机还花了小一千,你这个这么小,一定好贵吧?”
“这是沈径舟的,快还给我。”
陆蔓生伸手想拿回来,手机却被陆金宝举得高高的,眼馋地说道:“二姐,城里人人都有手机~能不能把这个送给我……”
“我说了,这不是我的。”陆蔓生踮起脚就要将手机够回来,没想到陆金宝直接扭身换了位置,一边喊一边向陆爸的病房跑去。
“二姐,反正你家里也有电话,给我一个小电话也不能怎么样啊~让沈径舟再给你买一部就是了!”
陆妈正在收拾饭盒,看到两个人追逐着,便问了句:“你俩闹什么呢?还不快回来吃饭!多妹,来,这是从家里带来的你最爱吃的,蒸地瓜!”
陆金宝跑到陆妈面前站定,将手机展现在她眼前:“二姐说要把这个小电话送给我。”
“我没有!”陆蔓生小跑几步跟上,急得语速都快了起来:“快把手机还给我。”
陆金宝摇着陆妈的胳膊,撒娇道:“妈,咱家还没电话呢!每次打电话都要去大队部或者村长家,看人家眼色……现在二姐有现成的,咱们拿回家跟二姐联系也方便啊!”
陆爸不知道手机的价值,只是看着陆金宝喜欢的样子,手一拍定了调子:“那就送给你弟弟吧。”
“这个手机好几千呐,哪能说送就送!”陆蔓生难得语气强硬:“而且这手机不是我的,这是沈径舟的!”
“有什么区别,沈径舟的不就是你的吗?”陆金宝笑嘻嘻地把玩着手机:“这只就当姐夫送给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吧,回头替我谢谢姐夫!”
陆爸点了点头:“是,等你姐夫来了,亲自谢谢他。”
陆蔓生咬住下唇,把手伸出来道:“不行,把手机还给我!”
陆金宝嘴一撇道:“沈径舟不是有能耐吗?一个小手机他随随便便买几百部,送给我一个怎么啦?二姐,你怎么进了城,越来越小气了?这么向着沈家人说话,难不成你嫁到沈家,就不是我们老陆家人啦?”
“放他娘的屁!你陆多妹就算嫁出去了,就算改名叫什么蔓生!那也是我老陆的闺女!”陆爸一拍床板:“爸做主了,这手机就送给金宝用!”
还是这样,也依然是这样。
大姐用剩下的作业本,老师奖励的铅笔盒,奶奶做的炖鸡鸡腿。
从来都分不到她陆蔓生手上,就算是写着她名字的东西,都能被陆爸亲手送出去。
她从来,都是陆家最不被重视的那一位。
陆蔓生死死咬住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但眼眶已经红透了,陆妈眼看她情绪不对,忙道:“你二姐都说了,这玩意儿不能送给你,你可不能当土匪,金宝,把电话还给你二姐!”
说完,一手抓过陆金宝手里的手机,递给陆蔓生:“快收起来。”
陆金宝还想说什么却被陆妈打了后背:“多妹啊,还是径舟有本事!这病房比五星级酒店还高级!他派个人一句话就把事办了!”
陆爸还在为手机分配的事生气,冷哼了一声:“哼,他自己怎么不来,看不起我们老陆家?”
“爸,径舟他真的很忙……”陆蔓生无力地辩解着。
“忙?在忙能有老丈人住院重要?”陆爸的声音又提高了:“我看他就是……”
“好了好了。”陆妈打断丈夫:“多妹也不容易,你看这病房多好。要不是多妹嫁得好,咱们哪能住上这样的地方?当年多妹要是真嫁给闻叙那个臭小子,恐怕你连县医院都住不起……”
闻叙?
仿佛一道闪电击中陆蔓生的脑袋。
她突然想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像谁的了,是闻叙……
闻叙的声音怎么会出现在沈径舟的手机里?难道……
闻叙和沈径舟见面……
陆蔓生不敢再想下去,她的手里紧紧抓住那部手机,手心潮湿的,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手指按在沈径舟的电话号码上犹豫。
就在这时,护士推门走了进来:“601号病床,该缴费了!”
一屋子人,陆爸低下了头,陆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陆金宝干脆又戴上了随身听。
陆蔓生扣下手机,跟了出去:“我来吧。”
……
三百八十元。
这只是三天的住院费和基本用药,还不包括明天要交的两百元手术押金和手术费用。
在1999年的乡下,这相当于他们家半年的收入。
“蔓生,交完钱了?”陆妈从病房探出头,眼睛也有些红红的,“你爸刚才又喊疼,护士说止痛针得另外交钱……”
陆蔓生咬了咬下唇,跟着母亲走进病房。陆爸躺在**,脸色蜡黄,那条打着石膏的腿悬吊着,像一节干枯的树枝。
“爸,您好点了吗?”陆蔓生轻声问,把收据折好塞进裤兜。
陆爸睁开眼,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花……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您别操心。”陆蔓生强挤出一个笑容,转头对陆妈说,“妈,大姐和弟弟呢?不是说好一会儿要商量医药费的事吗?”
陆母搓着围裙角:“你大姐说厂里请不了假,你弟……”
她话没说完,病房门就被猛地推开。
“商量啥?有啥好商量的!”
陆金宝叼着红梅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二姐现在可是阔太太,这点医药费还算钱?”
陆蔓生皱眉:“把烟灭了,这里是医院。”
陆金宝嗤笑一声,反而故意朝病**吐了个烟圈:“装什么装?嫁到城里就讲究起来了?爸,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闺女!”
病**的陆爸虚弱地咳嗽起来,不知是因为烟还是因为生气。
“金宝!”陆妈拍了下儿子的背,“你姐说得对,医院不让抽烟。再说你爸这腿……”"
“腿怎么了?又不是我弄断的!”陆金宝把烟头摁灭在窗台上,留下一个焦黑的痕迹,“要我说,就该找村支书,让他出钱!爸可是给村里修大队部摔的!”
陆蔓生摇头:“我问过了,这不算是公伤。村支书说最多给五十块慰问金……”
“五十块?打发要饭的呢!”陆金宝夸张地摊手,手腕上的假劳力士金光闪闪,“二姐,你婆家那么有钱,随便指头缝里漏点就够爸治病的了!”
陆蔓生攥紧了裤兜里的收据。她当然知道沈家有钱。
沈径舟手腕上那块真手表能买下整个县医院的骨科。
但结婚三年来,她从未主动向丈夫要过一分钱,沈家给的‘零花钱’她都攒着,现在只剩八百多块了。
“我……我会想办法的。”她低声说。
“想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