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过年期间在家大鱼大肉吃得好,周珂高效率地翻完了许知白借给他的十二期《日用化学工业》。
八十年代初的工业水平其实比周珂想象中强得多,现在杂志中所刊载的一些技术,在周珂看来,都算不上太落后了。
除了走亲访友,周珂整个过年期间,就在书桌面前写方案。
大年初四,上班的第一天,周珂就将一份方案放到了技术科科长罗辉的桌子上。
新年刚过,整个厂都还沉浸在过年的氛围当中。
罗辉没想到,他们科室的“收心会”还没开,居然就有人已经进入到工作状态了。
罗辉看了看方案,又看了看周珂,说道:“这你写的?”
周珂点头,解释道:“之前我整理咱们科室以前的历史材料,我看到1960年的时候,就有人提出来做皂粉了。当时技术不成熟……”
“等等。”罗辉,点点方案的标题:“你是想说,你觉得我们厂应该生产皂粉?你知道1960年的时候,为什么想要生产皂粉吗?”
周珂摇头。
“那是因为1960年,苏联撤援了,咱们国内油脂紧缺!现在,你不是和我们供销科熟吗,你怎么不去问问呢,这么多年来我们油脂短过吗?”
周珂:“我们不能光从原料供应看……现在咱们的衣服,采用的确良和人造毛面料越来越多,肥皂用来洗这样的化纤面料容易有钙皂沉积……”
“钙皂沉积?”罗辉冷笑了一声:“你一个初中生,还知道钙皂沉积了?”
罗辉站起身来,将方案扔到周珂怀里:“整个技术科,谁不比你学历高,就你想得到钙皂沉积?”
“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别以为优化了个工艺,就真的能和我们科室里的技术员平起平坐了。我告诉你,厂里制度规定了,技术员至少得有中专文凭,你这样的,一辈子就是个助理技术员!”
“行了行了,你要是没事做,就再整理整理档案,整理完我们科室的历史档案之前,不需搞别的!”
科长办公室的大门砰的一声,在周珂面前关上了,险些砸到周珂的鼻子。
方才罗科长和周珂说话的时候,整个技术科都把耳朵竖起来仔细听着,而这周珂被罗科长赶出来,大家也都是低头假装忙碌着,谁也不敢说话。
周珂看了一眼技术科的众人,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周珂一走,办公室里众人才低声交谈起来。
“怎么回事啊,今天科长吃炸药啦,火气这么大。”
“还不是有某些人,不自量力,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怎么,刚来我们科就这么想表现啊!”
罗辉赶走了人,仍觉得心绪难平。
这事,还得从年前说起。
年前,申海厂的技术员来了厂里,想要抓他们生产“不伤手”肥皂的小辫子,在他们技术科横挑鼻子竖挑眼。
虽然最终申海厂派来的人无功而返,但可把技术科上上下下都折腾了个够呛,他这个科长,也是真的憋屈。
而到了大年初二,他照例去给厂领导们拜年。
吴厂长请他进家门喝了一会儿茶,虽然也说了几句激励鼓励的话,但大多数时候都在说厂里这么多年都没有做出什么技术上的成绩,让他一定要多多的上心。
罗辉的心里真的是委屈极了。
他心里觉得,这么多年一点研发成绩都没有,真的不能怪他,怪他们技术科。
虽然技术科在厂里地位看着是挺高的,每个车间都求着他们。
可厂里从没有给他们倾斜过资金啊!
原先他带着两个以工代干,从车间转上来的技术员,成天给厂子里面维修设备都还不够呢。
今年新分进来俩大学生,可人到单位几个月,业务总得熟悉熟悉吧,哪里有那么快出成果!
现在可好,他们技术科这是受夹板气了,不仅要挨申海厂的骂,就连自己厂的领导,都觉得他们工作能力不行。
为着这,罗辉整个年都没过好,越想越气。
今天周珂一来,正撞在他的枪口上了。
罗辉拉开办公室的门,将今年新分来的两个大学生喊了进来,要求他们第一季度一定要交出点方案来。
两个大学生面面相觑,但罗辉面如煞神,他俩生怕和周珂一样被骂,只能点点头。
能怎么办呢,先把眼前应付过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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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没过好的,可不止有罗辉。
最近要说厂子里最不顺心的人,莫过于王志刚了。
自从王志刚在厂领导会议上丢了个大丑,还写了检讨书张贴在宣传栏之后,他在厂子里就和过街的老鼠没两样。
可王志刚是谁啊,他从小就霸道惯了,到了肥皂厂之后更是仗着有王副厂长的关系,平日里迟到早退从来不在乎车间主任的脸色。
他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
然而,等过年的时候,他让自家老爹和王铁军说说。
他不求离开原料车间了,可他就想让周珂倒霉!
谁能想到,王铁军居然一点都不给亲哥面子,不仅拒绝了,甚至当着全家人的面就开始数落他。
那些小屁孩不知事也就算了,可吴向涛也在场啊!
他王志刚闹出来这么多事,还不就是因为吴向涛给的破方案吗!
给的时候也不说清楚,他急吼吼的交给技术科,叫他当众丢了好大的一个脸。
可回过头来,他吴向涛身上干干净净的,合着坏人全让他一个人干了!
开年了,王志刚也一点都不想到肥皂厂上班,和几个狐朋狗友跑到公园里抽烟打牌。
然而,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王志刚的运气差的离谱,十几局下来硬是没有赢过一次,他烦躁地将扑克牌扔在地上。
狐朋狗友之一老何心疼地将扑克牌一张张捡起来,还掸了掸灰。
“你干什么呢,这可是美国船牌,我在黑市好不容易搞到的!”
是的,这几人打的扑克还是个走私货,扑克的背面印着性感女郎,**肥臀,姿态诱人,每每看到,都让几个小青年热血沸腾。
也因着这个,他们都不敢在公众场合打牌,只能窝在公园的假山后面。
“不打了不打了!”王志刚将烟屁股扔在地上,脚捻了捻,那力道仿佛自己不是在捻烟。
老何:“怎么了,心里有事啊,那也别冲着牌发火啊!”
“牌牌牌,没完了是吧!你说,这牌多少钱,我赔给你!”说着,王志刚掏起了兜。
“火气那么大!”老何一把按住了王志刚的手,“是兄弟,你就把事情和我们说说,哥几个给你拿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