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多天的磋商讨论，轻工局最终从纺织厂调了一位名叫郑云副厂长，到江河市肥皂厂担任第一副厂长。
之所以没有直接任命为厂长，是因为吴厂长人还在昏迷中，这时候把他厂长的位置撸下去了，难免让家属心寒。
关于这个案件的细节，也逐渐在厂里头传开了。
王爱萍提到都觉得欷歔不已：“你们说，吴厂长多好的人呢，也不知道王志刚那个小王八蛋到底怎么想的，居然还找了一群小流氓去打人……天呐，真不知道吴厂长还醒不醒得过来。”
毕竟王志刚原先和周明在一个车间，周明听说的小道消息更多：“那个王志刚就是我们那个王副厂长的亲侄子，平常在车间里特别嘚瑟。我们都觉得，应该是上次吴厂长让他写检讨书贴在宣传栏，他觉得丢面子，才这么干的。”
“而且，我听说打人的那几个小流氓里，有人说，是觉得把吴厂长弄没了，王副厂长当上了厂长，就能给他们都安排上工作！”
老周家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晌，唯一没有工作的初中生周婧问道：“就为了个工作……至于吗……”
至于吗？
其实三个哥哥一个嫂子也答不上来。
自从知青返城以来，为了一份工作大打出手，甚至全家都闹到派出所去的事情屡见不鲜。
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工作不仅仅是每个月领到的工资。
也是社会身份，是住房，是婚姻。
没了工作，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
王爱萍女士摸了摸周婧的头。
最近周婧运动量大，饭量也大，个子往上窜了一大截，看上去几乎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周婧，你听我说，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去伤害别人。你看，那些打人的坏家伙，马上就要进监狱了，法律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周婧似懂非懂地点头。
周珂：“这么快吗，这才抓进去几周啊。”
王爱萍似乎是心有余悸地说：“现在这些事都可快了，你没觉得最近巡逻的警察变多了吗，我听说，辽宁那边有人在医院杀了5个人，还抢了枪，坐火车跑到南边了，在火车上还打死了一个乘警呢！”
周宇：“这个事情我知道，街道那边收到了公安的通缉协助请求，最近都说要不要组织个自卫队什么的，晚上配合公安在家属院这片巡逻呢！”
王爱萍一惊：“没让你去吧，你这个小身板，可别和他们瞎胡闹啊！”
周宇躲避着老娘伸过来的巴掌：“妈，你放心吧，安全着呢，巡逻队都是五六个人一起行动的！”
周珂却想起来，那天许知白独自一人走夜路，被一个猥琐男尾随的事情。
他快速往嘴里扒了两口饭，回房间拿上了书包和围巾，匆匆忙忙出了门。
王爱萍看周珂碗里还剩了半碗饭，叫道：“你这孩子，饭还没吃完呢，急什么！”
“妈，要迟到了，我得赶紧走了！”
王爱萍看了看天色，嘟囔道：“奇奇怪怪的，这天看着还没到点啊。”
肥皂厂家属院离江河大学不远，这一路上周珂的心跳声仿佛都要跳出耳膜一般。
只是等到了女生宿舍的楼下，周珂请宿管阿姨给许知白寝室打电话，却没人接听。
宿管阿姨对周珂有点印象，他好像在和小许谈恋爱呢。
换了其他人让她打电话给女孩子，她肯定是不干的。
见周珂手上还拿着东西，宿管阿姨说道：“你要有什么东西，就放阿姨这边，阿姨帮你转交。”
周珂在女生宿舍门口犹豫了一会，收获了许多女生疑惑的目光，最终还是没有将围巾交出去。
等不到人，周珂只能去夜校的教室，等着晚上上课。
今天周珂心里有些乱糟糟的，而夜校教的数理化课程对于他来说又太简单，没办法起到转移注意力的作用。
他只能从包里掏出来之前交给厂里的那份洗衣粉方案，看看是不是还能有改进的地方。
陈文柏今天下午想着要给夜校的学生整理一些题目，让他们回家做了巩固，便早早的到夜校这边来。
一般来说，夜校的学生都是有工作的，上课主要是求个文凭，能够按时按点的来报道就已经不错了，少有早到的。
可今天教室里面却早早地亮起了灯，陈文柏路过时看了一眼，发现周珂正坐在教室里，正对着一张纸凝眉思索。
陈文柏还当他是在做试卷，遇到了什么不会的题目。
对于周珂，陈文柏和政治老师的看法截然相反。
他觉得这个孩子基础牢固，成绩优秀，态度也端正，上课的时候从来不开小差，回答问题也很积极。
任何一个老师遇上这样的学生，都会觉得上课的时候多出几分干劲。
那么学生有问题，老师又怎么能置之不理呢？
陈文柏推开了教室的门，走到了周珂身边坐下。
“周珂，你是不是有哪道题不会？”
然而，话刚落音，陈文柏就发现周珂手上拿着的根本不是卷子，而是一份洗衣粉方案。
他这才想起来，那天他特地去翻了周珂的入学资料时看到在，周珂在肥皂厂技术科工作。
看到周珂在业余时间还在琢磨工作上，陈文柏对他的好感又增了几分。
毕竟这年头都讲究爱岗奉献嘛！
陈文柏：“你们厂已经准备开发洗衣粉生产线了吗？”
陈文柏说着这个话，不是空穴来风。
今年，江河市机械厂从国外引进了一条双缸洗衣机生产线。
虽然现在双杠洗衣机还是“高端奢侈”的代名词，购买洗衣机不仅需要工业券，还至少得准备五百块钱。
但随着洗衣机生产本地化，洗衣机售价降低也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随着洗衣机在家庭中普及，传统的洗衣皂必然要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洗衣粉会成为市场的主流产品。
按这份方案看，江河市肥皂厂显然是已经提前看中了洗衣粉的广阔市场。
陈文柏一时被肥皂厂领导的远见感慨，心里对肥皂厂的印象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没有的，陈老师。这个是我写的方案，但是我们科长没有采纳，我正想着是不是应该要改进一下。”
陈文柏没想到这份方案是周珂提出来的。
更没想到他颇为看好的这个方向居然被否决了！
陈文柏：“你这方案给我看看。”
陈文柏心里想，周珂毕竟年纪还小，或许不是他方向上的问题，而是方案的内容不到位，所以才被否决的。
陈文柏一点都不认为发展洗衣粉这个方向有错，像他们这样高校的化学系，和本地的轻工局是经常有交流的。
陈文柏最近就听说，轻工局那边似乎就有意要上马一个洗衣粉项目，难道这江河市肥皂厂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吗？
陈文柏暗暗在心里摇头，仔仔细细地读起手上的方案来。
等将方案全部看完之后，陈文柏舒出一口气，扭头问道：“周珂，你想不想提前从夜校毕业，参加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