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见到的人
当两人到达目的地时,月亮已经慢吞吞地爬上了天空。UC小 说网:月色笼罩,夜凉如水,这里是王公贵族的府邸聚集的地方,格外清冷,冷得渗人。
而那个号称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居然带着元初从别人家的后院翻墙而入。元初有些哭笑不得,就算是“微服私访”也不带这样的吧?
元闵却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低笑道:“我只是想见见那人独自一人、毫无防备的样子而已。”
如是几个时辰以前,元初大概还会想,这皇帝也有像个人的时候。如今,元初对于这个人除了忌惮与愈发谨慎外别无他想。
这府邸的后院不似一般人家都做了柴房或者下人的屋子,它直接就是一个很大的园子,亭台楼阁、假山鱼池、花丛竹林一样不缺。加之弯月高挂,倒映在池塘里,真真造就出一个荷塘夜色来。由此也可以知道,这个园子的主人,实在是个很懂得享受自然的人。虽然,这些东西都是人工雕饰出来的。
让元初很疑惑的是,一般这个时候,贵族们就算不是在烟花之地寻欢作乐,也是该待在书房或者在老婆侍妾的房里。单看这圆子的面积,就知道,这里离主人家的住屋还十万八千里,皇帝突然起了玩心也不带这样的啊!
皇帝仍是笑,似乎很了解那个人:“他此时必在前边的亭子里看书,我们过去就能见着。”
他说得很笃定,元初想不相信都觉得气弱。只是,他又明白了一件事——皇帝和那个人的关系,值得揣摩!
待走得近了,那边果然隐隐有光。皇帝似乎真的是玩心大起,带着元初跟贼似的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向亭子接近。
“你来了?比我预想的晚了点。”一个声音清朗柔和却又不乏刚正。在亭子里看书的清朗男子,头也不抬。
元初匆匆撇了那边一眼,怪不得不见烛火闪烁,原来那人用的竟是雪域国独有的含曦烛。雪域国是个巴掌大的小国,地处极北异常寒冷,但是却生产制作含曦烛的原料以及他们秘不外传的特有的制作工艺。此种蜡烛于普通蜡烛不同的地方不仅仅在于它比一般蜡烛明且亮,最重要的是含曦烛点亮后,其火不摇不换、遇风不动,完全无需灯罩,这样就更加曾强了它的明亮度。元初的心里似是明朗了一点,却又更加的疑惑了。这是贡品,皇家的库存也不多,就是皇子,没事也不会轻易用它,现在那个人,很随意地,就将它用在小小的亭子里独自看书。
并且,那个精明头顶的皇帝完全没有对这种奢侈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不满情绪。也没有对那个人见君不跪的失礼有所不郁。皇帝表现出来的仅仅是只对被人猜到行踪懊恼:“竟又被你算到!”
“你早晚要来的。坐吧。”那个这才抬头,倒是见到元初的时候有一点惊讶,但也仅仅就是一瞬间,然后笑着点头示意元初也坐。
皇帝如言在那个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只望着那人不语。
“安王爷。”元初拱手施礼。
安王笑着点点头。此人面貌丰神俊朗,双目有神却并不凌厉,少了一份威严却多出了一份仙风道骨的超脱,整个人看起来清雅淡定无一丝世俗之气。很难想像,安宋那样标准的纨绔子弟会是这个人的儿子。
“过得可好?”皇帝忽然出声。
安王却是不答,只偏了偏脑袋,看着皇帝轻轻一笑:“放过宋儿可好?他还是个孩子。”
闻言皇帝也笑:“可他却是你的儿子。还有,打他主意的并非只有我。”他在安王面前竟也没有自称“朕”。
其实安宋并非安王独子,他的前面还有两个哥哥,分别在刑部和礼部任职,是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元初手中关于安王的资料实在不多,也不知是童灵遗漏了,还是。。。。。。
元初瞟了一眼远处依然是跟随着他们而来的童灵,而后在心底冷笑。
“我早已不管你们的事了。”安王叹道。
“不管,并不代表你就能脱身。况且——”皇帝勾唇而笑:“你真的什么事都不管了么?”
安王脸色一凛:“我从未想过要做对你不利的事。”
皇帝却是摇头叹息:“你还不明白么?现在不是我不放过他,是其他人不愿放过你。你与易行仍是走得太近了,还有,你太疼你的幼子。”
安王又笑起来,眼中却带讥讽:“是啊,与幼时玩伴交好是是错,宠爱自己的孩子也是错。元闵,我不是你,不是人人都是你!”
皇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垂头苦笑:“你们都不是我,你们都没有错,错的全是我,就仅仅是我。”笑着笑着,愈发自讥。
元初更加肯定,这二人关系非同寻常,还有童灵,元初几乎要冷笑连连,它看安王的眼神与看皇帝截然相反——激动而又隐忍。连带着,还有那个奕王,他们之间的关系,愈加耐人寻味。
皇帝的话说出开,安王才渐渐缓了脸色,似乎无意愿再接那个话题,道:“你能救宋儿,算是我求你。他是个单纯的孩子,他什么都不懂。”
“朕就是为此事而来。”说到这个,皇帝似乎有恢复了他惯有的样子,眼内也开始有了精光。
“你想要我做什么?”安王似有了一丝警惕。
“你不必担心。”皇帝笑:“我想让你做的事同易行无关,是故你大可不必紧张。”
“说。”能劳烦皇帝亲自来谈、又以其幼子相胁,势必也不会是什么容易的事。
面对安王冰冷防备的态度,皇帝竟是显得有些失落,再一次低笑道:“我也没让你去做坏事,何必防备如此。若我真打上什么歪主意早就动手了,不会放任易行在西北拥军坐大,也不会这么多年了仍放你过自在的日子。”
元初却在心中忍不住笑,暗道,谁敢相信你?不防备着你的人大概才有问题!
果然,安王对此并不以为然,轻声笑道:“若真是安稳,我的宋儿也不会深陷危机而不自知。皇上还是开门见山,有话直说吧。”
皇帝的脸色转而为淡,似是自嘲又似是无所谓:“好罢,我便直言。”他仍是没有自称为朕:“萧燕日益强大,近日愈有犯我元邺之意,并非我元邺就怕他们了,只是,战事不利,况且。。。。。。南方的瘟疫是愈发严重了,我无心在此时动武。而萧燕则正好相反,怕是他们就会趁着这个时机来犯。故而,去此次前来,就是望你出山,赴使萧燕。想必你的话,萧燕国主还是听得进去了。”
安王闻言竟有些动怒,虽未明显地表现出来,但言语间已然隐见怒意:“此话真是笑言,且不论我早就誓言不再理会政事。当年,你父将我送至萧燕,如今,你又想故技重施?我安子樊何德何能老您父子如此上心?又何德何能可左右萧燕国君的意愿?皇上抬看得起我安某人了。”愈说怒气愈剩,大有甩手离去、不愿再谈之态。
皇帝不禁苦笑,这人的脾性真是十多年来也不见改的!就是当年,众人初次见他,皆以为是个翩翩佳公子,相识以后才知也是个鲁莽小子。这倒不是说他不聪明,他只是容易脑热,一门心思冲上去就不愿多想了,却又偏偏是个聪明人,时候总能想到自己的不是,于是也常常为此懊恼。年纪长了以后,倒也愈见稳重,可若真较真起来,保不准又还是那脾性。谁说安宋不像他了?
“你又想到哪里去?萧燕国主终究也算和你是把兄弟不是?不既贵为我元邺的王爷,也是萧燕国的贵宾,派你出使自是合适不过。朕既然要你为使,自是堂堂正正地去,你又想到哪里去。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还如此莽撞?”
皇帝这话说得殷殷切切,仿若对待自家小辈,听得元初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阴险狡诈、冷血无情的皇帝?
同时,元初感觉到了另外一股怒意——来至童灵,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他都感觉到了。可想而知,童灵此时何其愤怒。元初笑笑,耐人寻味啊耐人寻味!他现在突然有了探究过去的兴趣,原本,他只关心现在和将来,但是,他现在对皇帝、安王、奕王和童灵起了兴致。
安王定定地看着皇帝,好一会才平定下来,却仍是不松口:“劳皇上记挂,这等大事,还是请皇上另请高明吧!”他似是对萧燕以及这个话题极度反感,完全不愿多谈。
“若还有其他合适人选,我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以安宋之安危与你相胁?子樊,现在实是内忧外患,若真打起战来,苦的还不是黎民苍生?我别无他意,今日是真心来求你。你若能解我此忧,我也才好分心处理安宋之事。否则大事未决,我哪里有心思管着等事?我已说过,想要你儿子姓名的人,并非是我。”皇帝言语真诚,双目灼灼着直面安王。
元初差点要为他鼓掌,好个君王之道,动不动就是黎民苍生,明明就是拿人家的儿子威胁人,却偏偏说得好听,什么分心去管,什么要他命的不是我,切!
安王微微垂头沉思。他当然不会相信皇帝刚才说的那些,只是,皇帝虽然语气温和并不强硬,但是依他对他的了解,此时根本无回旋的余地。皇帝那个人,历来言出必行六亲不认,在这点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适才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在□裸的告诉他,想要救他儿子的命,可以,去萧燕,而且——必须阻止这场战争,无论用什么方法!
这个人,不管做什么事情,无论他表现得有多么温柔多么和蔼可亲,都始终改不了他强硬霸道、冷血无情的本性。从来都是这样,从来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