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凯带着何宝儿,上了另外一辆车。
东图命令几个彪形大汉坐到那辆车里,何宝儿放弃了挣扎,伏在了陆凯的膝上。
我站在车外看着她,她不肯看我。
东图在我身后站着,道:“走吧。”
在我们回别墅的路上,天已经开始渐渐亮了。
道上的纷争与平常百姓无关,我看向车窗外早早就开始打扫卫生的环保工人,还有已经开始营业的早点摊子,为了安全起见,东图就坐在我旁边,将近一年来,都是他保护我。
他是个脾性有些古怪的中年大叔,看我一直看向车窗外,道:“苏凌,刀架在脖子上眼睛都不眨啊。”
“你不是也看到了,宝儿没有害我的意思。”
“……还有段时间才能到,休息会。”
“嗯。”我闭了眼睛养神。
刚刚回到别墅,还没下车,莫锃羽就快步迎了过来一把拽开车门,莫锃羽的手温暖而稳定,轻声对我道:“回来了。”我随着他下车,站直了身子,与莫锃羽保持着一段距离,轻声道:“带我见月少。”
月少在别墅的书房里,俊秀的脸苍白中透着几分冷意。
那枚印鉴是老爷子的私章,只有小指甲大小,材质极硬,此时正被他拿在手里。
莫锃羽将桌案上的文件推至月少面前,一言不发。
月少看着文件,抬起眼睛看莫锃羽。
“邵先生,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余下的事只能看您自己的意思了。”说完后,莫锃羽带着我出了书房。
进入到房间后,没有别人,我才放下了所有的情绪,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羽毛,原来你是个谋士。”
“是。”他看向我,神色坦然,然后侃侃而谈。
“陆清和邵东一击不成,集结了叶城一直被龙腾压制的几大家族势力,想组建龙腾新商会。他们做的事,犯了道上的忌讳,岳氏和中信社同时发函支援月少……如今的龙腾已经是个半大的空壳子,月少资本重组一旦完成,到时候再收购回原先的产业,与岳氏和中信社结盟,道上一统,想来这次领导人换届也动摇不了暗界的势力。”
我自嘲地笑了下,道:“我一直还想保护你,现在才知道,自己才是被保护的那个。”
莫锃羽道:“苏凌,你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从小就是。你也不用太难过,我这次用的方法,还好吧?”
我捶了他一下,又一下,莫锃羽低着头任由我捶打。
“你在家里暴露身份,骗我形婚!”
“我以为占了便宜,其实都是你送来为我解困的!”
“若初……”我扬了扬拳头,终究没舍得打,“中信社这次为中部出手,你费了不少心思吧?沈郁马上就要倒台了,是不是?”
“不止沈郁,整个沈氏这次都不一定翻得起身。”莫锃羽道,“如今看来这场龙腾的清洗,是老爷子自己的想法,我只是顺势推了一把,我说过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做蠢事,你和他们没得斗的。”
“莫锃羽!”我咬了咬牙,非常想对着他那张俊秀异常的脸庞再给一拳。
“你要想哭就哭,想揍我就揍我,这一次我不会放手的。”莫锃羽的黑色眼眸中散发着迫人的光芒,“苏凌……”他颓然坐在床边,“你别恼我。”
“我有什么好恼怒的?”我道,“我又不是脑子抽筋的圣母玛利亚……我生气的就是,为什么你之前都不肯说!就一声不响把我要做的事都给做了!”
莫锃羽张了张嘴,忽然回过头对我吼道:“我每次想和你说,你都不耐烦听。”
我张口结舌,好像是有那么几次,莫锃羽欲言又止,我都因为太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只能顺着形势着手。苏凌,时机不等人的……”莫锃羽吸了口气,缓缓说道,“何先生一直致力于统一全国总工会,眼见事情就要成了,此次换届选举过后,在接下来的工党议会上,商道联盟就会直接拟建全国总工会的章程。”
“谋士之道,功成而身退。”他肃然道。
这是个太过于古老的职业,有着自己独特的体系和传承。
“然后呢?”
“然后我可以把报酬存在银行里,去乐城买上一栋连体的小楼出租,再开上一家酒吧,连酒吧的名字我都想好了。”
莫锃羽是一个向前走的时候步伐极其坚定的人,我听他说着,也觉得似乎那样悠闲混吃的日子很是惬意。
“现在,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只要知道,以后我一定会带上你一起就好。”莫锃羽将床铺整理了下,“休息会。”
真好,他从来没有想过留下我一个人。
我和莫锃羽合衣躺在**。一晚上的奔波和劳累,很快我就听到莫锃羽细密的呼吸,他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我转过身来看着他,伸出手指去抚平他眉间的一点皱痕。莫锃羽似乎做了噩梦,他蜷缩着身体,紧紧皱着眉头,额头有细密的汗水。
“怎么了?”我试图叫醒他,莫锃羽缓缓地睁开眼睛,用手捂着心口的位置。
他是被梦靥惊醒的,我没有继续惊他,只是静静坐在他身边,半晌他才坐起来,从背后抱着我。
“我忽然觉得很难过……”他的声音缓慢嘶哑,“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拍了拍他的手,道,“可能精神压力太大。”
“让我再呆一会。”莫锃羽趴在我的背上不肯动,“等事情完了,我带你见见何先生。他一定会喜欢你。”
“喜欢我?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在你身上可以看到最汹涌的情感,朴实,真挚,所以我在你身边觉得安心。”
“你直接说我傻,一根筋,头脑简单,我还可以接受一点。”
莫锃羽在我背后闷闷地笑,我却感受到一阵莫名的揪心。
“你们这样的人啊,活得太聪明,想得也太多……看到个死心眼的人,就觉得特别珍贵。”我叹了口气,“你看……梅悠教了那么多年,我还是没有变成她希望的那个样子。以后留在月少身边辅佐的人,肯定不是我。”
“也不是,还是装出了几分梅悠的风采的……”
“你都说了我是装出来的。”
“苏凌,如果我出了事情,你会怎么办?”莫锃羽道。
“我还得活着,给咱爸妈养老送终。”我低了头去,“这一点毋庸置疑。如果我能想开这一点,我也不会被你忽悠到形婚。”
后来我的背上就湿了一大片。
莫锃羽亮了身份,作为中信社的辅助谋士,月少与他明显地疏远了起来,权势这些我原本就不热衷,之前要争,是因为有事要做,现在事情有人帮我做完了,如今不让做事我也不急躁。
龙腾五大主事人,费界陆清和业界邵东反出龙腾,赌界陆丰是陆清的本家哥哥,自然也站在反出的那边。陆凯的娼界势力早就一分为二,跟着邵东的那部分也全部反出龙腾,只有不再做毒界生意的沈傲站在了月少身边。
老爷子辛苦打下的基业,看起来似乎是完全被反出的一方给掏空了。
但是实际上龙腾真正的基业早就进行了资本转移到了别处。
老爷子将这些年来官道上沈氏通过叶城洗钱的证据呈给中央,上头彻查此案,终于为多年前的郑家走私冤案翻了案,掀翻了沈氏。
郑朗明终于堂堂正正认祖归宗,以海外合资人的身份站在了月少身边,而不是之前的郑助理。
陆清和邵东见大势已去,连夜逃窜出叶城,投靠他们的叶城几大家族经历过资本重创后,已经无力与邵氏对抗。
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事件过后,月少越发沉默,再也不是之前吊儿郎当的嚣张公子做派,他肩上背负起整个邵氏的家业,整个人都蜕变了许多。
龙腾集团一瞬间分崩离析,老爷子终于将自己一手创立的基业,通过清洗核算转接的方式,全部给予了月少,成立邵氏集团。
梅悠赶回来的时候,老爷子已经病重,她自园子里回来,眼圈红红的,直接就进了月少的书房。
梅悠出来的时候强忍着悲痛,临走前对着月少鞠躬道:“二少,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月少送她至门外,略一点头。他瘦了许多,自陆凯带着何宝儿回来后,月少就似变了一个人,沉默且压抑,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还会玩笑几句的人。
老爷子一定很失落。他将所有的资产都转给了月少,帮他清洗了一切来源不明的非法之财,他赋予厚望的儿子却再不肯听他的话,也不肯执行他最后的命令,甚至用他的印鉴发令将他软禁在园子里。
梅悠,沈傲,郑朗明都得到了一部分股份进入董事会。
月光行宫装修完毕,富丽堂皇,成为了整个叶城最高档的行宫会所。
沈郁下台后,新上任的市长对邵氏集团的所有产业都大力扶持。
邵氏集团成立后,月少理所当然成了第一任总裁。
莫锃羽尽心尽力地筹建着商道联盟,联合三方势力座谈,为全国统一总工会的事情终日忙碌。
我辞去了所有的职位,安心地在家里喂养泰山。
梅悠自那次与月少争吵过后,再也没有露过面,她搬去了园子,专心地侍奉老爷子。
在短暂的动荡过后,叶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宁静,新的市长积极对外招商引资。邵氏负责主修的那条高速公路修建完成后,叶城将成为横贯南北的高速中心城市。
仿佛可以预见日后这座城市的变化。
那一日,我带着泰山在东湖边上散着步。
接到老娘的电话,听到她说的消息,我整个人都呆住,挂掉电话后立刻拨打了莫锃羽的电话。
“羽毛,你妈妈……她去了。”
莫锃羽那边似乎本来在开会,听到电话他半晌一句话也没说,只听到电话坠地的巨响,然后是嘟嘟的忙音。
他在行宫开会,我抱着泰山就上了车,一路前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时候,我要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