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进入行宫的林荫道,我被拦了下来。
拦路的那人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戴着礼帽,客气地道:“小姐,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我没有邀请函,这会儿莫锃羽的手机也打不通,我直接拨通了月少的电话,“我在行宫被拦了。”
他愣神了下,显然没有想到我会直接打电话给他。
“让我进去。”我说道。
“好,稍等。”他可能是侧过头吩咐了几句什么,拦住我的保安身上的无线传呼就响了起来,那人听了后,客气地将我请了进去。
我站在行宫标志性的白色圆顶大门前,内心一阵感慨,这是我一手跟进的项目,从前期的设计图纸到后期的施工,每一个细节都倾注了心血。
“苏凌,想不想做个完全属于我们的场子?”月少那个时候的肆意洒脱犹在眼前,如今我却和这里再没有半分关联。
月光行宫是邵氏集团旗下最大的娱乐会所,总负责人是……陆凯。
“苏凌……”当陆凯出现的时候,我没有半分惊奇。
我抱着泰山,客气地对他略一点头,可是因为宝儿的关系,我非常冷淡。
“最近还好?”陆凯瘦了许多,可是神情依然是恬淡的,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我其实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但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让我什么都问不出来。
我懒得和他废话,开门见山道:“我来接莫锃羽回家。”
“从专用电梯上去,三楼。”他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一个身着制服的领班走向我,陪我进入到刷专用贵宾卡才能进入的直属电梯。
我到三楼的时候,正好会议结束,三三两两的人从会议室走出来。
我站在会议室外,莫锃羽低着头收拾着他的电脑。
月少还坐在首位上与一个中年人说着什么,抬头的空隙看见我,对我做了一个等候的手势。莫锃羽看见我,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心都要揪痛了起来。
他看起来很镇定,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褪尽了所有血色。当看见我的那一瞬间,他原本空洞的眼神有了凝聚点,那一眼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无线鼠标掉在了地面上,莫锃羽蹲下身去捡,却在地面上半天也没有起身。
我将泰山交给那个随同我的领班,快步走过去。
莫锃羽握着鼠标蹲在地面上。当是时,很多开会的人没有走,都是邵氏的高层。
莫锃羽这个人素来高傲,必定不愿旁人看到他这样的时刻,正是知道这一点,我才立刻过来接他。
我蹲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背。
莫锃羽原本轻轻颤抖的身体因为我的抚摸而放松了下来,缓缓站起身来。
“他有点不舒服。”我对上月少疑惑的眼神,镇定道。
他侧过脸对身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我稍后就来。”
陆凯安排过来带我上来的领班手里抱着泰山,见我扶着莫锃羽出来,微微一笑,“苏小姐,陆总已经为您安排好了房间,请您过去休息,需要我联系医务组吗?”
“不用。”
莫锃羽全身的重量都在我的手臂上,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难。
可是他自制力极强,旁人看来,他只是脸色有点苍白,行动有些迟缓,看起来的确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莫锃羽从来不愿在外人面前露出任何真实的情绪,这一点我比谁都明白。
进入到房间后,和领班简单吩咐了几句后,我关了门。
“羽毛,你还好吧?”我一句话都没有问完,他已经直直跪在了地面上。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饶是如此,也是重重一声,听得我深处的骨头都疼了起来,我急忙过去扶他,“羽毛。”
其实我和莫锃羽的妈妈接触并不是很多,但是我替羽毛感到心疼。
莫锃羽闭着眼睛,眼泪却顺着他的脸庞不停地涌出……我用手去擦,只觉得他的泪水温热,汹涌,不停地掉落在我的手心里。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减轻他这一刻的难受,只能半跪在地上抱着莫锃羽,“羽毛……”
“苏凌……”莫锃羽的声音瞬间哑了,他抱着我的腰,一声声唤我的名字,“苏凌……苏凌……”
“我在。”
“我很难受。”
“我知道。”
莫妈妈一个人去了乡下扫墓,住在她家的老宅子里,和她年迈的姑婆还说了几天的话,她是躺在**静静地去世的,去世的时候床边还放着我和莫锃羽的结婚照片,那是我们的婚纱照做的5寸精致小册子,她跟莫锃羽要了一本。
“锃羽还从来没有带女孩子回家过。”第一次见我,她的态度并不亲切,眼神锐利如刀,打量我的时候毫不掩饰怀疑。
莫锃羽的坚定让她放松了姿态,虽然她对我从来都不亲切,但是我知道,她对我是很上心的,春天的时候我对花粉过敏,这样的小事平日里我老娘都从不过问,她却邮寄了药过来。
“阿姨很喜欢你,这个你收着。”她将祖传的翡翠镯子给我,口气是冷硬的,说话的时候也从来不遮掩她对莫锃羽的独占之爱。
“莫锃羽,你妈妈很爱你。”莫锃羽跪的笔直,听到我的话,仿佛是抽尽了力气,垂首伏在地上。
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苏凌,其实你看出来了吧。”
“我……”我还未说话,莫锃羽已经打断我,“我妈其实是个同妻。”
我捂住嘴,被这个消息震惊的张口结舌,同时收紧了手臂抱着莫锃羽,真的从心底开始心疼他,“羽毛,你不要太难过。”
“以你的性格,如果不是同情,你怎么会对我妈那么宽容。”
那倒真不是,我对她还不错纯粹是因为莫锃羽对我不错。
我刚想解释,莫锃羽已经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跪的太久,腿都麻掉了,撑起身体站立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
我跟着莫锃羽站起来。
此时门铃响了,莫锃羽满脸的泪水还没擦,自然不想见人。
我拿了条毛巾扔给他,出去开门。
门外是月少,他身边站着陆凯,身后还有几个保镖,分几个点站在几个要点位置保护着他。
“发生了什么事?”他神色有点紧张,想来在会议上已经觉察到了莫锃羽的不对劲。
“没什么,家里的事。”我靠着门,并不打算请他进去坐坐。
听了我的话,月少这才松了口气。
陆凯递给我一个袋子,里面是个四分五裂的手机。“莫总出来接了个电话,一时失手手机掉下去了。我让人找到了碎片,卡应该还能用……”说完他递过来一个盒子,“先用吧。”
盒子里是一部崭新的手机。
陆凯果然是周到细致的人,我接过手机,“谢了。”
“苏凌,跟我出来一下。”月少的口气是试探性的,我想了想,示意他稍等,回身进屋。
莫锃羽仰躺在**,冷水毛巾搭在脸上,他还在低低地哭泣,这个时候,我正好也不想打扰他。
“我出去会,有点事情。马上就回来。”
听见是我,莫锃羽立刻伸手抓着我的衣角,听到我的话后又慢慢松开手,在胸前比了个OK。
之前规划行宫,我并没有太过于系统的考虑,可是随着月少一路走过,看到服务生的质素,我不得不赞同之前业界一位前辈赞赏陆凯的话,在娱乐方面,陆凯是极其敏锐而又天赋的一个人。
行宫有个露天的大露台,经过陆凯的一番打点,汉白玉的栏杆,迷离的灯光色调,古色陈韵的桌椅,颇有几分情调。
坐下来后,我叹了口气。月少递给我一根烟,然后熟练地点火,又给自己点了一根,“苏凌,这个你收下吧。”
他扔给我的是几张薄薄的纸,我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是邵氏集团的原始股,只要签字,我就有了一大笔身家。
“你应得的。”我掏出笔签了字,将文件推向月少,立刻有人上来收走。
我问道:“宝儿怎么样了?”
“挺好。”月少道。
“你每天让郑朗明给她注射那么多抗抑郁的药,还有镇静剂,这样叫挺好?”我冷哼一声,狠狠看了一眼陆凯,他连睫毛都未有抖动半分,神态自若地喝了一口咖啡后,默默坐到了另外一桌去。
“宝儿的事,我一定会有安排。”月少的神色是落寞的,我知道宝儿伤他至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这人,从小就被惯坏了,没有什么朋友。”月少抽烟很猛,一支烟几口就被他抽到底,“苏凌,咱们接触不长。我试探够了才交付一点信任给你,你每次都没有让我失望。其实放你走,我很舍不得。”他抬眼笑了笑,“你看,连陆凯都不对我说实话。只有你上来就问宝儿的事。苏凌,商会的事情已经快谈好了,你看……我的人生今后要承担的事情太多,可是我必须扛着这些站起来,不然我就辜负了我母亲的期望。”
“你看老爷子那个人,娇纵了我前半辈子,后半辈子就给我一个壳,让我背着,一步都翻身不得……”月少低头,“莫锃羽已经和我说的很明白,他的身份太特殊,我留不住,他走,你一定也会走。咱们今后,也没有什么相见的日子了!”
他举起高脚玻璃杯,和我碰了一杯,酒杯相碰,声音清脆。
“当时梅悠留了你,我信不过,任着小枫处处为难你,”他说的真诚,“当时我很好奇你喜欢女人这件事,处处试探,姐……对不起。”
我将杯中的酒喝完,却无可奈何地笑了,“你个风流货色,男女都不放过。行了,你当年那点花花肠子,我早就知道了,懒得搭理你,就当我是个哥们吧,别喊我姐。”
月少一笑,绝代风华,后来很多年,我想到他,也只记得那样璀璨的一笑。
“我最在乎的两个,始终都得不到。”他看向隔壁桌独自坐着的陆凯,目光无比温柔,“可是我不舍得放手。”
感情的事,我帮不了,听也懒得听,我替宝儿觉得亏得慌。陆凯和邵月,纠结别扭了这许多年,平白拖了宝儿下水,我替她冤得慌。
多了和月少谈话这样一个插曲,不知不觉半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房间也没有开灯。
开灯,只见莫锃羽半躺在**,背对着我。
“你回来啦?”莫锃羽低低说道。
“嗯。”路过宠物寄养中心,我将泰山抱了回来,它在笼子里闹得厉害。
听见莫锃羽的声音,它在怀中不断扭动,一下地就用两只脚不停地扒着床。
莫锃羽始终背对着我,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你想什么时候回去,我们就什么时候回去。”
“我现在脑子很乱。”我走过去,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背,“那我来安排。”
“嗯。”莫锃羽哭的彻底,又在我不在的时间里静呆了段时间,整个人已经渐渐回神。我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难过就要宣泄,憋久了人容易出问题。”
“嗯。”他的声音哑哑的,“苏凌,有些话我一直都想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