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明

第二章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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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大概是要疯狂致死了,而依然未能尽复三千里河山的朝鲜,现在的情况也不乐观。

朝鲜自来都有小中华之称,他们也以事事效仿大明为荣,好的学来,不好的也要学来,就好像不把大明朝整个复制到他们的国家当中,就不足以体现他们狗腿子的使命感。

自打罢战言和以来,朝鲜王国上下都松了一口气,暂时安全了,这些不安分的朝鲜精英们,又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党争上面,南北党争依然不断,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倭寇其实还没有完全离开他们的国土,十数万人到现在还盘踞在釜山港,随时都有复来的危险。

党争!

争来争去,到底要争些什么,其实连他们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反正只要是政敌认为对的东西,他们就必须认为是错的,只要政敌认为是错的,他们就必须认为是对的。

如今朝鲜王国的朝堂上已经形成了以李滉,曹植两人为首的两大派系,在重新掌握了权利之后,他们的第一次交锋也随之展开了。

就好像两只狗一样,为了争夺骨头的所有权,必须分出个上下高低才行。

不过争什么?

就算是放嘴炮,也需要有一个命题啊!

于是乎李滉一党某个显贵突然灵机一动,要不然的话,我们弹劾李舜臣吧!

李舜臣是谁?

那可是朝鲜的民族英雄,在其他各地的守将都完美诠释了朝鲜人软骨头的个性之时,只有李舜臣率领的水军,以少胜多,几次大败日军侵朝部队。

可以说如果没有李舜臣的话,朝鲜根本就等不到大明的援军,就要三千里河山尽失,国王李昖这会儿只怕早就被请到了北京做寓公,他们这些人也难逃被倭寇抓做俘虏的命运。

可是这些无聊的事情,那些朝鲜的精英士大夫可不会去考虑,他们现在想的只是,该怎么重新让这个国家处于他们的掌控之下。

于是乎,这个奇葩的命题诞生了!

这些最会打嘴炮的高精尖人物,可不会去考虑李舜臣这个注定的炮灰是不是无辜,他们想的只是,该怎么打赢。

罗织罪名是必须的,可证据却不一定是不可缺少的,反正武将造反,无外乎也就是那么几条,其中最为严重的就是拥兵自重,这是每个上位者都绝对不允许的。

李滉一党的命题已经出来了,曹植一党自然不能不接招,要不然岂不是不符合亮剑精神了。

曹植一党的几个核心人物在得知李滉一党出招之后,很快就聚集到了曹植的府邸。

曹植因为之前陪同国王李昖出奔宽奠堡,再加上之后联络明朝大臣,求来明朝的援军一事表现的十分出色,现在也很得李昖的信任,在朝中的势力不小。

“最近李滉一党正在多方活动,企图联络各方势力弹劾那李舜臣,我们得想好对策,绝对不能随了他们的心愿。”曹植说着,脸上还作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

其实曹植未必就真的在乎李舜臣是否真的会怎样,一个粗鄙的武夫,就算是那些贱民眼中的民族英雄又如何,武夫就是武夫,到了什么时候也改不了那低贱的出身,平日里就是和李舜臣站在一起,他都觉得丢人,觉得失了身份。

可是现在不保李舜臣是不行了,李舜臣是坚定的临海君一派,坚持长幼有序,而李滉等人是光海军一派,曹植一党虽然还决定到底要支持谁,不过既然李滉一党已经是光海君一派了,他们就是投靠过去,也得不到重用,而且最重要的是,大明朝在朝鲜王位继承人的问题上也十分暧昧,似乎对朝鲜国王李昖废长立幼十分不满。

在场的众人都是通透之辈,岂能猜不到这其中的奥妙,顿时一个个面色愁苦:“这可如何是好?”

曹植虽然得李昖的宠信,可是毕竟担任的不是多重要的职位,临海君想要和广海君争王位,最大的依仗就是李舜臣这个军方的实权人物。

曹植捻着胡须道:“如今李滉那贼子控制着言路,恐怕久则生变,所以我们要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否则的话,一旦被他们除掉了李舜臣的话,我们这些人只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何主动出击?”

这些人吵架骂娘吐口水,一个个十分在行,可要是让他们想办法,出主意,那一个个可就抓瞎了,说到底他们都不是那块料。

曹植也没指望这些酱油党能给他出什么好主意:“李滉贼子既然想要除掉李舜臣,让临海君失去了外援,我们就从根本上出击,彻底颠覆,来个釜底抽薪。”

看着众人疑惑的样子,曹植继续说道:“废掉光海君,把临海君推上去。”

众人闻言,顿时大惊失色,涉及到王储的问题,这个干系太大了,而且谁都知道国王李昖一向宠爱光海君,不喜欢临海君,他们要是这么做的话,只怕会惹恼了李昖,到时候可就糟糕了。

曹植见众人都不言语,不屑的说道:“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现在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将来光海君一旦继位,还有我们的活路吗?大家不能再犹豫了,迟则生变,不想死的话,就只有这一条出路,到时候只要临海君能够顺利继承大位,我们这些人都有拥立之功,难道还担心会没有荣华富贵吗?”

曹植说着又诱惑了起来,他们这些人争来抢去的是为了什么,归根结底还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吗?

果然,曹植一说这话,那些人立刻就心动了,富贵险中求,为了今后的富贵,怎么也要拼了。

“曹大人!你说怎么干吧。”

“我们全都听曹大人的!”

众人纷纷表态。

曹植也是个智谋之士,这件事早就成竹在胸了:“现在世子未立,李滉那些人如果想要把持朝政,他们就会怂恿殿下派使臣前往大明请求册封光海君为世子,我们要做的就是,赶在他们前面派人去大明游说诸大臣,如果仅仅是得到了大明的帮助还不行,我们还要制造光海君谋反的假象,逼迫殿下废黜光海君。”

“派人去大明游说好说,只怕想要制造光海君谋反的证据,会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个大臣说道。

曹植也知道这件事确实干系重大,一旦处理不好,就会弄巧成拙,到时候被李滉一党抓住把柄的话,反倒会他们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便道:“那好吧,就先派人去大明游说!”

见众人都没有了异议,曹植接着说道:“诸位大人!今天所说乃绝密,各位切不可透露半个字。”

大明皇宫内,如今已经是万历二十五年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万历皇帝都没有出现在朝堂上,不过朝中的一举一动,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万历皇帝侧卧在龙塌之上,手边是一杆李如楠进献的烟枪,刚刚吞云吐雾完毕,万历皇帝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很多。

正在这时张诚抱着一大摞奏折走了进来,万历皇帝一见,眉头就皱了起来。

“都是些什么东西?”

张诚忙道:“回禀万岁爷!朝鲜派来使节,请求我大明册封光海君为世子,群臣纷纷上书反对。”

万历皇帝分明已经猜到了什么,却还是问道:“他们为何反对?”

张诚回道:“万岁爷!群臣都说那临海君才是长子,应该立临海君为世子,此乃天道,废长立幼,会动摇江山社稷。”

万历皇帝闻言,顿时想起了烦心事,一掌击在塌上,气愤道:“又开始了,他们又开始了,朕这次非要批准朝鲜的请求,立光海君为世子,看他们能如何?”

这些年来,万历皇帝从来都没放弃过要册立朱常洵为太子的努力,只可惜朝中的大臣就是不肯向他这个皇帝低头,非要让万历皇帝答应册立朱常洛为太子。

为了这个事,朝中不少的大臣,都被万历皇帝罢黜出了京城,可是那些大臣就好像吃了倔药一样,怎么都不服软,让万历皇帝为了这件事,没少动肝火。

如今朝鲜来人请求册立光海君,其实和大明朝有个什么关系,当初李成桂还是乱臣贼子呢,还不是一样被册封了朝鲜国王。

那些大臣分明就是借题发挥,告诉万历皇帝,废长立幼是不可以的,是有违天道的,明着是说朝鲜,实则是在告诫万历皇帝。

张诚见状,慌忙跪在地上道:“万岁爷,切不可如此啊,册封光海君为世子不是难事,但一旦册封,只怕人心思变啊!”

万历皇帝闻言怒道:“你这狗奴才,你怎么也跟他们走到了一起,人心思变,思什么变,你们想做什么?想造反吗?”

说完,万历皇帝抓起桌子上的奏章向跪在地上的张诚掷去。

“你这老狗才,是谁壮了你的狗胆,这等大事,也轮得到你来说话,你到底是仗着谁的势,来人啊!将这老狗才拖下去。”

张诚万万没想到一句话,居然召来了万历皇帝这么大的怒火,正要哀求,可是万历皇帝根本就不由分说,朝着入内的侍卫摆了摆手,就任由张诚被拖下去了。

转天京城的所有官员都得到了消息,万历皇帝突然罢黜张诚,改由田义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这个信号简直再明显不过了,万历皇帝这是在告诫群臣了,真要是将他给逼急了,就算是再受宠信的人,也照样别想有个好。

张诚也是万历皇帝身边的老人了,万历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张诚就在身边侍候,万历皇帝登基之后,张诚更是水涨船高,执掌司礼监,东厂,俨然就是大明朝的内相。

再加上深得万历皇帝的信任,就是朝中的重臣都要上赶着巴结,可是这么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居然就这么被罢黜了。

朝臣们想不明白,紧接着就愤怒了。

他们当然不是为张诚鸣不平,事实上,张诚就是再怎么权重,在士大夫的眼中,也就是个宦官,他们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可是背地里有谁瞧得起一个太监?

他们愤怒是因为万历皇帝居然敢叫板,皇帝又怎么样,这天下不是皇帝一个人的,也有士大夫的份,皇帝如果由着性子胡来的话,还要他们干什么?

而且这件事还牵扯到储位的问题,那就更不能让万历皇帝这么胡搞下去了。

于是~~~~~~~~~

“万岁爷,都三天了,那些个大臣们都还在宫外跪着呢。”田义小心翼翼的对万历皇帝说道。

“王锡爵哪里去了?”万历皇帝问道。

田义忙道:“首辅王大人告病了,正在家里歇着呢!”

万历皇帝冷笑了一声,他知道王锡爵这是躲了,虽然心中不满,可是在册立太子这件事上王锡爵和他是一条心的。

“那就任由宋应昌等人胡来,这个宋应昌真是可恶,仗着抗倭有功,居然恃宠而骄,逼朕下不了台,当真以为朕不会杀人吗?”

万历皇帝的朱笔在朝鲜请求册封光海君为世子的奏章上不停的晃来晃去,最终长叹一声,终于将朱笔向脑后扔去。

田义瞅了万历皇帝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什么东西?”

田义忙道:“万岁爷,这是内库今年的收支情况。”

万历皇帝一听是和钱有关系的,伸手一把抓了过去,细细查看。

田义也在一旁帮着万历皇帝算起了帐:“万岁爷!年初户部给宫里的预算是二百万两,江南送上来的丝绸、棉、麻折合白银七十万两,各藩邦进贡物品折合白银八万两,刨去宫内今年的各项开支,乾清宫、坤宁宫、皇极殿、建极殿、中极殿修缮后的装饰费用,回赠藩邦的礼品,加上去年的短缺,今年一共短缺三百六十万两。”

万历皇帝将表册扔在桌子上长叹一声道:“钱,钱,离开了钱,朕也是寸步难行。”

“万岁爷!奴才有件事,一直不明白,您说这么大一个国家,开支为何如此紧蹙?”

万历皇帝道:“这有何不明白的,太祖皇帝出身寒苦,大明开国百废待兴,为了休养生息,大明税率一直很低,由于朝中两江官吏多,且多出身于士绅,故而商税更低,因其阻扰,每次增税都难于青天,江南富商巨贾一掷百万,国库却连一万两银子的开支都要争论半天,如此国将不国啊。”

田义也在为这件事着急,他是大内的总管太监,虽说这些事不归他管,可既然成了万历皇帝的心腹,就不能不操心了,忙道:“万岁爷!就一点办法没有?”

万历皇帝叹道:“严嵩死后,大明的文臣从此铁板一块,皇室能依靠的只剩下宦官和武官,人皆憎恨奸臣,憎恨小人,可小人也有小人的好处,那就是你说怎么做,他就会怎么做,现在朕想用小人,可世间已无小人。”

田义愤愤道:“听万岁爷这么一说,奴才倒是觉得这满朝的大臣都是小人。”

万历皇帝苦笑了一声道:“他们不是小人,而是自私之人,不从全局考虑,故非谋国之栋梁,乃充数者也。”

田义闻言,眼珠一转,小声道:“万岁爷!就不能把他们全都~~~~~~然后再换一批?”

万历皇帝笑了笑道:“没用,换谁都这样,朕已无力跟他们斗,这样斗下去,朕也活不了两年。”

田义接着问道:“难道就一直这样任由他们折腾下去不成?”

万历皇帝点点头道:“是需要采取措施了,再不采取措施,我大明朝真要亡了。”

“万岁爷是打算要加税?”

万历皇帝摇摇头,叹道:“安忍加派小民。”

田义接着问道:“那万岁爷打算怎么办?”

万历皇帝想了想道:“开矿,在各地开矿,然后由宫里派人直接征收,绕开他们,每年矿税收入直接入内廷,余者入国库,如此既能缓解宫内开支窘状,又可增收国库,两难自解。”

“如此内阁反对怎么办?”

万历皇帝冷哼一声道:“这是内廷的事,他们管的了吗?这大明朝究竟是谁的天下,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人。”

万历皇帝一番话,这件事就被订了下来,只是万历皇帝只怕怎么都想不到,他为了解决财政窘境提出来的这个所谓的解决之道,才说祸乱大明朝的源头。

那些被放出去的太监们一下子来到了全新的世界,一个个立刻变得疯狂起来,在大明朝这原本就瘦骨嶙峋的肌体之上,大肆啃食,最终将这个老大帝国吃的再也没办法站起来了。

北京城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传回到了金州卫李如楠的耳中。

这些年他安安静静的趴在金州卫,苦心孤诣的发展着自己的势力,有这福寿膏的进项,再加上全站系统的帮助,如今的金州卫,复州卫,盖州卫三地早已经不复当初的穷困模样。

“知道了!这件事你办的不错,听说张诚被万岁爷发遣去了凤阳,总归这些年他对本官照拂颇多,常例银不可短缺,依样派人送过去吧!”

刘千里闻言忙道:“小人遵命!”

李如楠等刘千里出去之后,嘴角带着笑道:“这大明朝啊!总归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随便烂下去吧!烂透了,老子这贴膏药才好上去拔拔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