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五天洛露亲自熬的药汤,梵萱王的身体逐渐神清气爽起来,胃口好了,精神便足。
这天,他步伐轻盈地走进紫竹苑,让跟随过来的宫女们把手上的东西全放到洛露的厢房里。
“给我的?”洛露望着琳琅满目的物品问。
“是的,给你的赏赐。”
“哇,真多。”
“洛姑娘,”梵萱王拿起一个玉镯子,“这是太后娘娘得知你医治好了朕的病,特意赏给你的。”
“谢皇上!谢太后娘娘!”洛露屈膝施礼,遂而望着那些绫罗绸缎微笑着说,“皇上,太多了,我实在用不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回家。
“慢慢用吧,你还可以带到王府去。”
“皇上,你想赶我走?”
梵萱王见她表情失落,轻声问道:“真的不想再回王府?”
真的不想,他倒希望她永远住在紫竹苑。只是,昨天上官靖来跟他说,五天后要带她回府,要求他帮忙劝说,自己向来疼爱这个弟弟,现在他又不再与他争坐皇位,怎么说他也很感激,这个忙怎么说也得帮。
“不想。”洛露垂下头,眼底隐隐忧伤。
“六王爷他,他对洛姑娘很真心,荣华富贵在他眼里都不重要。”
洛露轻轻摇头:“不是的,他不是这样的男人。”要是,他早早就会放弃王爷宝座,跟她离开王府了。
“你……你没听懂朕的意思?”梵萱王温和地望着她。
洛露一怔,细嚼他的话意,恍然地问:“皇上,你想说他不要荣华富贵?”
梵萱王微笑,从袖袋中掏出一本奏折递给洛露,“你看看,这是他早些日子送过来的奏章,只是朕与皇太后都未允准。”
洛露接过,翻开看了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要归隐山林?”
“是啊,朕猜测他是为了你对不对?”
洛露心绪一时烦乱,淡淡一笑,合了折子,站起身朝门外走去,梵萱王跟在她身后,俩人穿过小桥,坐到一座八角亭内。
清风徐徐,她肩上的轻纱随风飘动,几缕发丝拂在她白皙的脸上,她伸手轻轻地撩开,转头问梵萱王:“皇上,六王爷一直是一个性情多变的人吗?”
他是学真正王爷的秉性吗?为了她能放弃了王爷宝座,那为什么就不能为了她放弃杀害凌宵与雨儿呢。
如果他学,那她真佩服他,虽然说丧失了部分记忆,可他做王爷让她几次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曹子浩。
“恩……朕的六弟自幼好学,博能经史,不仅有武艺高强,还儒雅不俗,虽说有时性情寡冷,可做事明理,有时也很善谈随和,可以说朝中无一臣不对他佩服。”说起上官靖,梵萱王眼里多了些赞赏。
洛露听完,望着这个心无城府的皇上欲言又止。
怎么说好?告诉他是假的,那他怎么接受这个事实?真正的六王爷在他心里是那么令人自豪,他是那么以这个六弟为荣。若是知道现在的六王爷是穿越过来的曹子浩,恐惧就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不说吧,不能在他病刚刚好时又给他重重地一击,若曹子浩当着王爷能助他治理好大梵王朝,她也随他了。
反正,他做得跟皇上诉说的王爷很像不是吗?
“他真的……真的有这么好?”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洛露故意问。
“真的。”梵萱王笑望着洛露,“洛姑娘此次出狱,若不是王爷尽心尽力……”后话让洛露蓦然投过来的讶然目光哽在了喉。
“不是皇上救了我吗?”虽然听他说过会救自己。
梵萱王一愣,看来她不知道六王爷弃了皇位之事,如此不说也罢。微微一笑:“他天天到皇太后跟前为你求情。”
“哦,”洛露淡淡了应了声,抬头远眺着皇宫外连绵的山峦,幽幽地轻喃,“我,我还不知道他会上折子说要归隐山林。”
沉默片刻,“他爱你!”梵萱王突然说。
洛露唇角苦涩地一弯:“他不懂什么是爱。”
梵萱王浅笑依然:“不会,一个男人假若肯为一个女人放弃权势地位,就说明他爱上了那个女人。”
爱上?曾经
一度认为他是爱自己的,可王妃的几句话,加上亲眼目睹了雨儿姐的惨死,洛露就不再自信了。
况且,从现代到古代,他也没亲口说过一句“我爱你。”。
“怎么了?呆呆的。不相信他是吗?”梵萱王见她失神,微笑,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子。
洛露不好意思地一笑:“爱情是需要考验的,他是真是假时间长了自然见了分晓。”
不是有句俗话吗?日久见人心。
“有理,不过朕已确认王爷对你真心,望洛姑娘好好考虑,”他牵起她的手,“走吧,陪朕后御花园散步去。
俩人并肩走出紫竹苑,便见上官靖阔步朝这边走来,阳光下的他面色清冷,浑身充满着一种硬然与霸气。
他走近他们,泰然自若地朝梵萱王施了个君臣之礼,抬眸,对上了洛露淡淡的目光。
今天的她身着一件淡粉色的曳地长裙,裙摆上绣着朵朵白色的玉兰花,外披一件白色的轻纱,微风轻拂,清雅飘逸。一头瀑布般的秀发只是用粉色的丝带松松束起,简洁清爽。
这样子的她比起前些日子真是好了许多,面色红润,虽然眼眸没有暖色,仿佛不经意地与他目光对接,瞬然又盈上一片寒霜。
这目光让他感觉到了冷漠与疏离,蓦然,心底涌起一丝惆怅,他开口:“夫人,跟本王回府吧。”
不管她有多冷,他的目光始终充盈着一丝怜爱。
“六弟,你不是说五天后来接她吗?”梵萱王脱口问,可话一出口他就懊悔了,怎么能如此驳了他面子,他如此着急不就是太思念夫人吗?
讪讪一笑,索性调侃以缓和气氛:“朕知道六弟终日想着洛夫人了,多等一天也是煎熬啊!哈哈……”
上官靖轻哂,顺意道:“皇上说的是。”眼光飘到他与洛露相握的手上,眼眸深处倏然涌起一层波澜,长睫一闪,又恢复了平静。
梵萱王觉察到了他微妙的变换神情,手掌一松,放开了洛露的手,唇边带着一抹亲和的笑意:“六弟,朕还有些要事要处理,你就陪陪你夫人吧。”
上官靖拱手恭敬道:“臣弟遵旨。”
洛露一直沉默不语,待梵萱王离开,眼见上官靖向她伸出左手欲牵起她的手,她条件反射似的身子一侧,如避开瘟神,淡漠依然:“谢六王爷,洛露只想回屋休息。”
截然不同的待遇,让上官靖一时窘迫,伸出的手僵在空中,见洛露转身又朝院子里走去,他暗叹一口气,迈步跟上。
****
厢房外,上官靖负手而立,眼眸幽暗深远,静静地注视着那两扇雕花紫木门,刚才她一进去就把门闩上,任他怎么推她就是不开,无奈,他只好如犯了错受罚的学生笔直地站在了门外。
他明白,她还是不能原谅他。
“王爷,你喝茶。”燕儿端来了杯盏,敬于他面前,他摇头,燕儿只好置在院内的石桌上。
回头,她无奈地望望他,又瞧着紧闭的门,小心地说:“王爷,你过几天再来吧。”这样子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啊,主子还真的对他没消气儿。
无声,上官靖微微阖上眼眸,又挺了挺身躯。燕儿在他身上看到了黯然与落寞,心一时也变得沉重起来,洛露对她说过,她恨王爷,恨他的冷酷,恨他的残暴,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原谅他。
蔚蓝色的天空慢慢铺上了玫瑰色的织锦,紫竹苑笼在了一片晚霞之中,而一个高挺的月白色身影在院落里显得更加醒目,远远望去倒是一抹独特的美丽风景。
房内的洛露透过窗纱的缝隙看到他巍然不动地站了两个多时辰,再望望自己手中绣框……绣了这么久,那白色锦帕上的一朵玫瑰花瓣针线竟交错杂乱,粗细不均,她烦躁地拿了剪子把那一针针线头全剪了。
他到底想怎么样?他到底是人是魔要如此折磨自己的身心?说失了部分记忆想不起自己,那就当俩人从不认识好了,可是俩人又成了亲,有名无实,那也完全可以放手的,何必,何必还来找她?
“夫人,让王爷进来坐坐吧。”珠珠看她心烦意乱,禁不住开口。
唉,你们何苦自相折磨?
“不了,随他吧。
”如赌气那般地说,扔了绣框,她索性上了床榻,扯起被子蒙上了头。
暮色降临,眼见晚膳时间到了,离锐与李迪过来禀告,太后娘娘让王爷速去慈福宫用膳,上官靖才挪了脚步,怅然地离开了紫竹苑。
晚上,他刚刚回到清风阁,见紫妃匆匆推门而入,满是怨怒地盯着他,他眼眸微闪,挥手屏退了下人。
“什么事?”
“王爷,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为她而放弃?”紫妃不顾一切地抓住他手臂,此一刻,她似乎忘却了对他的畏惧,心里只想发泄浓浓的不满。
前些日子,她一直以为是皇上执意要救洛露,没想今日将军府派人来告诉她,救出洛露的实则是六王爷,他用即将到手的皇位换得了洛露的性命。
不值得,真不值得,坐上大梵王朝的龙位,掌握着人界妖界,那可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事,为了霸主人间,他化了多大的心思与心血,如今只为了一个区区几十年寿命的凡体小女子,他断然把自己修练千年的成果屏弃,把唾手可得的皇位弃如敝屐,真是不可思议。
她哀怨地望着他,眼前的男人就如他的躯体一样,一下子让她变得陌生。
以前那雄心勃勃,意气风发的男人去哪了?
“王……”她两眼泛起水雾,极其地伤心,“她不值得你把自己的雄伟大业弃之不要啊!几十年后她走了,你怎么办?难道还要回到那寂寥的深山老洞里?”
上官靖不耐地撇开她的手,冷声道:“我不是警告过你,若想跟着我就少管闲事吗?”掀开蓝色帘子,他走进内室。
紫妃几步窜到他跟前,满腔的怨气已让她失了礼数,她摇晃着上官靖的肩膀:“王,你清醒点好不好?坐上人间龙位是你几百年的梦想,你不能放弃,不能放弃,明天……明天你去皇宫,与皇太后说,你要当了,你要当了,好不好?”
“放肆!”上官靖眸色一沉,冷冽道,“你就那么想当皇后?”
曾经答应过,只要事成,他会让她当上皇后,可现在他无法实现这个诺言,世事的变化也是他无法改变的,而他更无法改变自己的心迹。
紫妃松了手,上官靖冰寒地扫视了她一眼,移步到铜镜前解着腰带。
镜中的男人冷酷高挺,英气逼人,这样的身材,这样的面容是自己最最渴望的,当他第一眼瞧见六王爷时,他就决心拥有他的身子,坐上他的宝座,然后慢慢地登上龙位,享受着人间的荣华富贵。
他用隐身术跟随六王爷多年,深知他的生活规律与日常公事处理,也探过皇宫了解过一切情况,只待时机成熟……然阴差阳错,那天他撞上了穿越过来的曹子浩,这酷似王爷的身子让他一时判断失误,要了他的身,还戏剧性地遇上了这具身子主人的未婚妻,更要命的是他不再象过去一样冷漠不懂爱,看到她的第一眼,他眼里就装下了她,起先他怀疑是这身体的原始反应,后来竟发现自己的心因她而温暖,因她而急跳。
爱,也许他已懂得,所以为了她,他愿意放弃!
也许,当初遇上曹子浩就已经是他的劫数,可是,他就是想拚博,如果人间的情爱真的只能给他几十年,或者只给他一年,他也想品尝这份用心来托起的爱!
“王,我的冷王,妾身求你,求你不要再痴迷下去,要不然,你会心神俱毁的,她爱的人是曹子浩,是你身体的主人那,若她知道你是冷萧然,是蛇族的大王,她肯定会厌恶你,恨你!逃离你的!”
她大胆又直言不讳的话句句重击在他的心坎上,他的脸越来越黑,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冷萧然,对,他不是上官靖,他是蛇王冷萧然,从那个“狂风之夜”开始,上官靖其实就是冷萧然了。
而紫妃也不是真正的杨紫,却是冷萧然的小妾——绿卉,一条绿色的妖蛇,她的魂附在了紫妃的身上。
“冷王……”绿卉朝他跪下,仍想劝说。
“别说了!”冷萧然挥手打断了她,“你出去,你给本王滚出去!”
她的话不仅仅刺痛了他的心,更是把一切包装都残忍地撕去,把事实那么清晰那么赤白地摆在他眼前,让他无法直视,他想逃避,只想逃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