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色

第二章 陌生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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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刺耳尖锐,我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迟疑片刻才接听,里面传来不紧不慢的声调,竟然是姚瑾,她问我晚上是不是回家吃饭。

昨天与她谈完事,我便一直赖在聂仁家,除了收拾几件衣服就没再回去过,她这么一问我反倒是不自在起来。我便没有过多考虑说了声回家吃饭。她显然是高兴了,很轻快地应了声,便挂断了电话。这一头的我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盲音半晌呆愣着不知所以然。

在办公室忙活了一天,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盼望着数着秒针总算等到了下午五点半,收拾起凌乱的桌面,我磨蹭着从电梯里走出来。

“丁可?”一个惊奇不已的声音叫着我的大名从一楼大厅的左侧传来,那里是接待外来人员和客户的地方,我疑虑地朝那声音的来源方向望去。

一个身着火红修身长裙的女人自那边朝我轻笑,我的脑袋一蒙,快速回忆着,这张面孔我似乎没有记忆。

我立在原地没有再挪步,等待着那女人地靠近,那细得似根筷子的高跟倒映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看得我眼花缭乱心惊胆战的,感觉那简直有些不可思议,仿若她窈窕的身姿没有丝毫的重量般,要命的有节奏地律动着。

我突然觉得她像动画片里缚获葫芦娃们的蛇精,这个比喻一经脑袋闪现后,我随即垂下眼帘心虚地不敢再去观察她。

“丁可,你,不会是不记得我了吧?”那红衣女人上前离我仅两步距离,一股奇特的香水味顿时包围了我的周身。

听她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有几分惊讶了,“我,不太记得了,您是?”我出于礼节朝她展开笑容。

既然她一眼便认出我来,定是有来由的,所以我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是你高中的同桌啊,你真是健忘哦……”她抬起脸,朝我眨了眨眼,这个曾经熟悉的小动作,总算将我的记忆之门打开了,原来是她,倪艳,可是眼前的她哪有半点当年的影迹。我张着合不上的上下唇,半天不敢相认。

“我做了美体啦,也难怪你没认出我啦!”她毫不隐瞒坦诚相告,将波浪起伏的发卷朝后拢了拢,仪态万千,极具妩媚之色。

我似才醒悟般,这才放松地打量了她一番,果然,黄金比例的身材,娇容绽放,如同出水芙蓉,唯一没有褪去原先的烙印的只剩那双挑起的凤眼了。。

“你在这里办事么?”我出于意外的相遇找了个能搭话下去的话头。

“我刚从国外回来,这间公司是我爸开的,你不知道么?”她好像很吃惊地看着我。

原来倪东辰是她的父亲,我在公司这么久了居然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知道董事长有个千金,却没料到竟然是她,我的高中同桌。

“你今天加班么?这么晚才下班啊?走,我请你吃饭去。”她爽快地就要邀请我吃饭。我突然犹豫了一下,想要推脱,可是一想到她是董事长的千金,那种没来由的压抑感便占据了我的思维上风,主载支配着我应该选择答应她。

机会对于男人来说太重要了,我得罪不起比我有权势的任何人,不是我懦弱,只是现实太残酷,每一个身经百战的男人哪个不是经营人际关系的高手啊……

“我,我得给家里说一下,我姐在家等我回去吃饭呢!”我的理由很简单,简单到我已经忽略了姚瑾的存在。我打了电话给我姐,只简单说了句,有应酬便结束了通话。其他不用多说,也没必要再多言。

晚餐倪艳请我吃的西餐,我吃得酒足饭饱,可是抬头竟然发现倪艳的盘里还堆放着许多的食物,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却冲我一直微笑着。

“这些年你过得好么?”她突然问起来,我挠了挠头,答道,“还好吧,两点一线,工作回家,单纯男一个。”

“进我爸公司多久了?”她笑了,而后突然转移了话题,我想了想告诉她两年多。她微笑着朝后靠了靠,继续说道,“那还不错啊,两年就当上了部门经理。”

看着她投来赞赏的目光,我有些窘迫和心酸。看着眼前时髦靓丽的她,联想到当年那个时常背地里偷着哭泣的小胖妹,仿佛时光穿梭到了隔世,那时经常有同学讥笑她,对她冷嘲热讽,样样都平庸的她着实自卑,我倒是觉得无所谓,还经常和她互换书藉来看,一来二去的,她便常会带些经典的文学著作给我,我也会教她些学习解题方法。关系也算相处融洽,高考后彼此就失去了联系。后来偶然听说她去了国外。一晃如今竟然七年过去了。今天真是巧合。

“我们还是有缘分啊,我一回来就碰上你。”她轻啜一口干红,眨着漂亮的凤眼。

“恩,的确是啊……你回来还走么?”我打开了话匣子与她

闲聊开来。

她歪着头,似作思考状然后回应,“看情况吧,也许不走了。”

我微笑着便又打趣道,“那倒是,海龟有时也得看看水域的环境选择去留呗!”“海龟?”她重复着这两个字,而后抿着艳红的唇瓣眨着眼,淡淡地婉转一笑。

此时的气氛在我看来就象回到了高中时代,只是伊人依旧,而举止言谈竟似他人,我不免脑袋有些恍惚。

时间在我们彼此提及过往的经历中悄然滑过,直服务生将取走的信用卡恭敬地交还到倪艳手中时,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坐了许久了,是该回家了。

我们是分头打车回家的,因为不顺路,方向相反。等我坐着出租车回到楼下时,不经意停下脚步仰头朝我家的窗户望了望,灯开着,如果是平日,我会有种温馨的归属感,可是此刻,异样得很。

走到聂仁家门口,我按下门铃,可是另一边我自家的门却先打开了。门边站着那张令我闹心的脸。

“你回来了,这么晚,挺累的吧?”她无风无浪平静得近乎没有一丝波澜的语气将我打回原形,我原本有些亏欠她的情绪自是从心底窜上脸来,我陪上笑脸,“哦,还好吧,对不起啊,我有应酬回来晚了,没能回家吃饭,你,你吃了么?”

“吃是吃了,不过你这小子枉费人家亲自下厨的一番好意,自己进来看看,都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呢!”这是她身后传来的声音,是我姐不满意地发牢骚了。看来,我无意中犯了一个不能原谅的大错误。

偏偏那个聂仁就不给我开门,我只得硬着头皮往家里走,她身上飘散而来的清香是我熟悉得融进血液的味道。当我快速扫视过客厅的饭桌,回头突然发觉,她双手紧扣在一起,柔情似水的眼睛紧紧注视着我,我的脸可能是红了,只是皮厚,可能不明显。

丁玲坐在沙发里,眼光在我和姚瑾身上来回巡视,最后落在我的身上,“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吧?双休日就不能好好休息一天么?哪有那么多工作?比总理还日理万机的。”丁玲似在抱怨,实则是关心我,我心里明白,便坐到她旁边,“明天休息不上班,在家陪你这样行不?”

“陪姐就算了,陪人家姚小姐到处转悠一下去啊,咱城市这几年变化也挺大的,不是修了街心花园什么的吗?你自己也没正经去逛过,明天就去那转转吧!”丁玲盯着我的脸,眼光一波波溢出,似在强制要求我必须得履行她的吩咐和安排。

我看到了姚瑾满眼的期待,不忍心再拒绝,只得接招。姚瑾的眉眼舒展开去,如夜空中明亮的月牙,那是久违的我曾经珍藏的美。

次日清晨,聂仁开着那辆银白的面包车,在他出去拉货前先将我和姚瑾送到了街心花园门口,然后笑着扬长而去。

只剩下我和她两人了,这样的面对如果是在恋爱时节,我是求之不得的,可是现在,她已经是别人的了,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连朋友都难得不允许划上等号,难道不是么?

我买了票,她在我前面走,不知道为何,我不愿意与她同行,那种尴尬的脚步走走停停,我只是顾着四处观望,她问一句我就回一句。难道这就是三年多沉淀下来的隔阂么?我看着她柔顺的黑发若有所思。

“你女朋友今天不休息么?是不是我打扰了你们?”姚瑾停驻在原地,侧面看着我问道。

“当然没有,她会自己安排休假的,我们彼此不干涉对方的私事。”我不经思考随口便应承了一句。

姚瑾有些吃惊,瞪大了乌黑的眼睛,而后随即又垂下眼帘去,我观察着她的反应觉得自己说谎真是可以不经过打草稿,出口便成章了,这种伎俩我居然无师自通。

我们一前一后在公园里闲逛了大半天,其间多是各自看风景,直到聂仁打电话给我,邀我和姚瑾一起去吃饭,我们在公园门口重又坐上面包车,窗外飞速后退的大楼在我们眼前一晃而过。

聂仁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姚小姐,几年没回来,这儿变化大吧?”他是在缓解车内沉闷的气氛,因为我一上车就没开过口,而姚瑾更是沉默。

“是的,真的有好大的变化,我以前住的地方没想到建成了商业区。”姚瑾的话音刚落,聂仁就爽朗地笑开了,“是啊,外资投资环境一改善,这里当然就会兴旺了。”

“是吗?有很多外商来这儿投资么?”姚瑾适时好奇地追问了一句,聂仁就像个十足的导游,开始顺着主干道一一向姚瑾介绍起来,“那边规划着建新工业园,那头是未来最豪华的住宅小区……”

我的脑子在聂仁的碎碎念中有些乱哄哄的,身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我傻傻地望着窗外,身边坐的昔日最爱的恋人,我却不能再细细地欣赏她的一举一动

,空落落的心与她似乎隔着千山万水,万里迢迢,最熟悉的陌生人,突然在我耳边响起这支老歌。

聂仁将车停在一家二层楼的餐厅前,他作东,点了许多色香味俱的菜肴,姚瑾有些拘谨,菜吃得不多,我想夹给她爱吃的菜花,可是聂仁比我热情得多,先我一步将所有的菜都一一夹了一份放进姚瑾的碗里,我便放弃了,放弃得很彻底,只顾着自己“埋头苦干”。

外面的天色很明亮,五月的阳光刺目无比,我喝着一杯清茶,姚瑾与我一样,手里紧握着茶杯。

“其实还是家乡好啊!”姚瑾突如其来的一句说得没头没脑,我愕然地看了她一眼,她正目不转睛地透过餐厅的玻璃看着对面的一幢高楼。

“那是当然,谁不说自己的家乡好啊,走到哪都不能忘了本哪!”聂仁眯着眼笑得神秘兮兮的,还朝我深不可测地挑了个眉。

我冷吸一口气,道,“家乡是好,可是有很多人依然向往更美好的地方啊,迈出国门的不在少数啊!”言下之意,其实不然,指桑骂槐自是暗指姚瑾。

姚瑾的脸微有泛红,鼻息声依稀传来,我假装泛困,合上眼靠着椅背养神。

不过,接下来我便被姚瑾的一句话惊得魂不附体,她咬着唇,不咸不淡地作了一个决定,“我想留下来找工作,不走了。”

我近乎遭遇了雷霹,两眼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脸,“什么?你不走了?”我惊呼。

“是啊!我打算留下来,在这里找一份工作。”姚瑾固执地重复着她的决定。

我傻了,她居然因此不离开了,我应该是要高兴还是苦海无边等着我啊?她这不是折磨人么?近在咫尺的我们,莫非命中注定还要交织纠葛么?那么,她必是还得在我家住下去吧?一根根扎人不痛不痒的小刺儿瞬间在我心口冒出来,我猛烈地咳嗽起来。

“那真是好事,我就说,姚小姐是丁可的大学同学,就应该回来为城市做贡献的。”聂仁这是什么逻辑思维啊,可是他却说得唾沫横飞,好像这事顺了他的心一般。我白了他一眼,心里如同打翻了酱油瓶涩得发苦。

“丁可,你们公司还要人么,或者你知道有哪家公司在招聘?”姚瑾居然问我这个尴尬又敏感的问题,难道她不知道我很难回答她么?

“这事,包我身上好了,我向朋友打听打听,姚小姐学的什么专业?”聂仁不知死活地再次插话进来,我绝望地看着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脸,可是他的表情一点不像是开玩笑。

姚瑾自然是雀跃不已,感恩戴德般站了起来,这是激动的表现吧?我这么认为。可是,过惯了衣食无忧的她居然要自食其力找工作,我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完全不信任地在内心否决了她。这就是三年的变化么?我变得轻视曾经深爱的她,变得对她的一切都不愿意放在眼里了。

原本只是答应她小住几天办完事就走人,从此不再有瓜葛,如今看来我得长住户外,寄人篱下的日子还长着呢!

姚瑾见我没有出声,便慢慢坐下,轻声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丁可,你看我能在你家……”

“没关系,你暂时住着吧!”我生硬地接下了她未说完的话意,直截了当地应允了她。

姚瑾笑了,笑得凄然委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我的心真切地体会到了异样的扯痛。

挣扎在这样矛盾和怨气的空间里,我找不回昔日的自己,也寻不回我已然丢失的心,到底是在经历过时间的洗礼后我变得麻木了,还是曾经千疮百孔的心再也无法弥补完整回复原位了,我不是应该要庆幸她的回归么?为什么显现在我脸上的却是一次次的拒绝和抵触。我是怎么了?小气自私的男人么?我自问着,一路上都在与自己较劲。

三天后,姚瑾顺利地在一家公司找到了适合她的文秘工作,总经理助理,这是她所学至用的最佳去处。上班第一天,她给我发了条短讯,内容是“谢谢你,和你又在一个城市工作生活了,我好开心。我一定会加油的。”

我看到这条带着微笑和奋斗表情的彩信,哪里还能心平气和地工作,我吩咐了秘书晓晴,有事情先替我处理,我请了半天的假,去了市图书馆。我想从那里找到可以慰藉我此刻心灵的书。到底是我错了,还是她错了。我不是一直将她锁在心里么?为什么她回来了,我却失了心。

可是没料到,这次的出行会改变我今后的人生。我在图书馆一楼销售字画的一间店内再次相遇了倪艳。她兴高采烈地拉着我帮她看看字画,她想在她的书房里挂上一副质感较好的山水画。

我受宠若惊地推说自己是个外行,不太懂这些讲究,可是她坦言没关系,只要好看就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