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孤寂的衣依
山远根据康老板提供的地址,很顺利地找到了文坚的家,一个小区里一幢六层楼房的602室。沿楼梯往上爬,家家装了防盗门。当他站在602室门口时,却发现这可能是这个单元唯一没装防盗门的门。他敲了至少十余下,才传来一老者的应答声。门开处,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垂首弯腰从老花镜的上方瞧着他。
“小伙子,别不是敲错了门吧?”难得老者诙谐地问一声。
山远恭恭敬敬地问:“请问您是文坚老师傅吗?”
也许是太寂寞了,文坚立刻展颜道:“不错,不错,进来吧,外面挺热的。”
山远随他进入室内。
不宽的走道两旁一边是厨房,一边是卫生间,走进去是间十来个平米的小客厅,一把吊扇在天花板上慢速地旋转着,吊扇下是把竹制躺椅,文坚刚才可能就躺在上面睡午觉。客厅的左手边有两扇门,一扇开着,看得见里面的一张床,另一扇门关着。
老人很热情,一边让着座,一边倒来杯凉开水。山远接过杯子喝下一半水,一抬头,老人正打量着他,问:“小伙子,我们应该从没见过面吧?”
山远点点头说:“对。文老师傅,我是八方轩的康老板介绍来的。”
“哦——?”老人打了个惊咋说:“不简单,能从康老板那儿打听到我,你们两个都不简单。”
他的话有些让山远犯迷糊。老人挥挥手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不会是拿来一把寻常的锁找我来开吧?”
山远掏出照片递给他。
老人推了把鼻梁上的镜架,目光略略在照片上一扫,眯着的眼顿时睁得圆圆的了,对山远做了个他看不出啥意思的手势,起身推开那间关着的门走了进去。须臾,他手里拿着具放大镜出来了,仍坐回躺椅上,一手举着照片,一手拿着放大镜挨张仔仔细细看着。
大约十分钟后,老人的眼睛才离开了照片,身体躺了下去,长时间望向窗外,若不是一双眼珠在眼眶里徐徐转悠着,山远还以为他睡着了呢,但也不敢打搅他。
良久,老人似从丹田里长长吁出一口气,又坐了起来,看向山远,问:“这件实物在你手上吗?”
山远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老人又问:“老辈传下来的?”
山远这回毫不迟疑地点了头。
老人沉思着说:“这种锁我平生仅见过一次,那还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在我师傅那儿。记得那时是我和师傅从一个乡村的农会主席手上收购到的,是他当年打土豪分田地分到的。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扁扁的铁盒子,用去了师傅的十个银元。当时我对师傅用重金买下这样一个铁盒子十分不解,可瞧师傅转身后那一脸的兴奋劲儿,比拣到一个金元宝还要珍贵。我师傅足足用了十五天的时间才把铁盒上的锁打开,但他没让我看铁盒里装的什么。从此,我再未见过同样的锁和这样的铁盒出现在世上。”
山远心里不由一冷,但他还是问了句:“那您打得开这种锁吗?”
“难说啊!”老人把照片交还到山远手里,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时而垂头深思,时而仰面凝神。最后走到山远跟前对他说:“但我必须一试。我一生开过的锁数不胜数,从未从我手里走脱过一把打不开的锁。小伙子,能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吗?”
山远虽不免失望,但终有人识得这把锁且愿一试,这也是他本人多天来奔波的一个心愿。探索不明之物,对他的诱惑向来巨大。
“东西是我一个朋友的,但我能够说服他,您老等我的消息,行或不行,三天内我答复您。”山远对老人如是说。
老人竟然有些激动地双手握住山远的手频频摇着,连声道:“谢谢,谢谢,请一定玉成我的这个愿望。”
山远很能理解文坚老人此时此刻的心情,自己曾几何时不也有着老人同样的心境。征服,是人生最高境界的追求,亦是最大的快乐与享受。与老人分别,走在去往车站的路上,山远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触。
然而,此时的他却不知有人已经盯上了他们这一老一少。
一大早,辛恬就给林蕊打来电话,衣依又蠢蠢欲动了,吵吵着非要去学校一趟。她赶到时,辛恬把衣依交到她手上去学校了。
“我怎么就不能去学校了?”衣依甩开林蕊的手,气哼哼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你已经办了休学了,学校暂时与你无关了,你现在唯一的事情就是彻底休息。再说马上放假了,你去干什么?”林蕊清理着辛恬匆匆走后客厅的乱象。
“再关下去,非把人关傻不可,我看你们拿什么赔!”衣依把林蕊刚摆好的书架上的书乱扒一气。林蕊重新摆好后坐到她身旁,瞧她嘟着嘴巴的一副怪相,哭笑不得。
“外面你能随便去吗?医院要求你呆在无菌恒温的地方,接你回这儿至今还瞒着医院,你要再吵还是把你送回医院得了,那天晚上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林蕊吓唬她道。
衣依果然被吓得直眨巴着眼。林蕊心又软了,便哄着她说:“家里好歹要比医院自由得多,可以唱歌还可以跳舞,每天有人陪着聊天。还有,从今天起,你干脆学着做饭,有事干你就不会嫌无聊了。”
“那菜也归我买。”衣依接话倒快。
林蕊戳她一指头说:“人家敢卖给你吗?戴着个口罩吓都把人吓死,还以为来了个重度传染病人。行了,我该买菜去了。你乖乖在家呆着啊。”
林蕊一走,衣依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瞟了一眼后无精打采地在室内来回走动着,然后埋进沙发上的一堆各类鸡啊鸭啊狗啊猫的玩具当中,其中以芭比娃娃居多。她随手抓起个芭比娃娃努着嘴抱怨道:“烦哪,这哪是人过的日子!”
芭比娃娃只会冲她傻乐着,她拍着它的脸嚷道:“就知道笑,笑,我非要你哭。”说着使劲一摔,芭比娃娃果真发出“哇哇”的哭声。她却又蹙了眉拍了它一下,说哭得难听死了。
正在这时,卧室里传来手机铃声,她几乎是跳了起来冲了进去。不管是谁的电话,她都乐于接,有事总比没事好。
“喂,哪位?”声音极度温柔。
“是我呀,听得出我的声音吗?”
“孙敏——?哈哈,我正愁着没人跟我说话呢,你太够意思了。”电话是孙敏打来的,她今天休息,想约着衣依去哪儿玩玩。
“我被‘软禁’了,哪儿也去不成。”衣依不由沮丧地说。
孙敏大笑着说:“哎呀,我忘了你是不能随便出门的,要不过来陪陪你?”
衣依大喜过望地直嚷,那快呀,快过来。然后噼里啪啦一顿告诉她乘哪路车到哪站下怎么走,手舞足蹈像中了头彩似的。
林蕊买了菜回来,见音响开得大大的,衣依正围着摆在客厅中央放满了水果饮料的小方桌在跳着舞,便问她是不是想在家里开party。
衣依神情特亢奋地说:“想是这么想来着,可是你们这些大忙人哪有空陪我,那我只好请别人啰。”
“谁呀?把音量开小点儿。”林蕊问。
“还记得那个小护士孙敏吗,她马上过来。”衣依把音响的声音调小了些。
林蕊走进厨房说:“那你是想偷懒不做饭了。”
衣依赶忙跑进厨房帮着摘菜。正说着话,房门被人敲响,衣依跑了出去,立刻响起她欢快的笑声。
林蕊从厨房迎了出来,孙敏见了她问了声好,神情怯怯的。
林蕊就有些不明白了,便问她怎么见了自己总这么副模样。
把眼睛望向别处,孙敏说:“我,我怕看你的眼睛。”
气恼地“切”一声,林蕊问:“我的眼睛怎么了?跟你们不一样吗?
孙敏说:“就不一样,有时让人看了挺害怕的。”
走到林蕊面前,衣依竟伸手端起她的一张脸仔细盯着她的眼睛左右瞧了瞧说:“我不觉得跟别人有啥不同的呀,大大的漂漂亮亮的,挺逗人喜欢的。”
一巴掌打脱她的手,林蕊说:“要你多嘴,陪你的小朋友玩去吧。”折身进了厨房。
孙敏却去端祥着衣依,说:“衣依,我觉着你比在医院时脸色好看了许多。这两天去检查了吗?”
面色一黯,衣依说:“能查出什么呀?我是对我的病没什么信心了。”
孙敏马上拉了拉她的手说:“算我不会说话行不行,你的病肯定能好的。我听展医生说,前天驷教授看了你的化验单都觉着奇怪,怎么在家比在医院还好呢。”
衣依立刻高兴了,把她拉到放在书架上的小方盒旁指着说:“我们这个家呀,有个天然空调。你摸摸,冰凉冰凉的是吧,冬天却热乎着呢,你说怪不怪?”
伸手摸了一下,孙敏冰得缩回手说:“难怪这屋里好凉快的,我还以为开了空调呢。”
两个小家伙在客厅里又是吃又是喝又是唱又是跳的,林蕊在厨房里慢条斯理地做着饭菜,听着客厅里的笑声,不免替衣依辛酸。小小年纪患上这种怪病,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逮着个玩伴那个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