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荣华

正文_第六十一章 青梅女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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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明月夜,闲折两枝芳在手。连笛坐在红烛之下,暗黄的信纸徐徐展开,上面的字迹清俊跳脱,隐隐还有孩子般的开朗。

笛儿,

见信如晤。去年一别,山高水长,再见之日远不敢期矣。前日偶然发现后庭杏树,已结翠绿青果,兄念与你之共享。

靖安。

连笛摩娑着信纸,脑海中浮现出稚童年华的模样。

那日应该是连笛的姑母,棣唐皇后娘娘的生辰,自己随着母妃一起去贺寿。那是连笛第一次见到靖安太子。

皇后寿辰,普天同庆。各国都派了使者前来贺礼,连笛被安排住在杏花苑旁边的青柠台。青柠台精致秀丽,尽显烟雨江南的朦胧之美。

一日,咸昭仪和棣唐皇后在前朝与各国夫人周旋,连笛闲极无聊,央着要去杏花苑里玩。姑姑被逼的没法子,又不敢私自带公主出宫,只好哄她说,待她睡醒了就可以去园子里玩。

连笛睁着葡萄般的大眼睛,微微一转,计上心来。只瞧她不到一会功夫就呼呼睡着了,还发出了细微的鼾声。姑姑把连笛放到榻上,轻手轻脚地溜出去干活了。。。

听到姑姑关门的声音,连笛悄悄睁开眼睛,一丝慧诘的笑容爬上脸庞。她轻手轻脚地爬下床,从后门溜了出去。

春雨细,杏花红,柳依依。连笛心满意足地东游西逛,可爱的双头鬓上还插着刚刚摘的杏花,手里拿着杏枝,打算一会用来哄姑姑开心。

"靖安哥哥,你帮我插上。" 突然,连笛听见一道软甜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连笛寻着声音跑过去,瞧见两个七八岁的小哥哥和小姐姐正在假山边上玩耍。小哥哥身穿云烟色锦缎袍子,眉目清朗;小姐姐打扮的倒是有些怪异,穿的是海蓝滚边上裳和金丝银线染布长裙,小麦色的脚踝露出来,上面带着素银镯子。

被唤作靖安哥哥的小男孩,踮起脚努力地想把杏花插到小女孩的头发上。连笛瞧着他滑稽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可被二人听见了。

小女孩恼红了脸,从腰间抽出金色软鞭,厉声喝到:"什么人!" 软鞭乃纯金打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华灿烂地使连笛两眼发直。饶是她平日里备受宠爱,也没见过如此的好东西。

连笛俏肩一耸,大大方方地走到二人面前,行了个平礼:"我是荣国的四公主,你们又是何人?"

肇靖安双手持于胸前,躬身推手:"原来是荣国公主,失礼了。在下棣棠太子。瞧你年纪比我小,你可以唤我靖安哥哥。" 连笛很早就听说过这个棣唐太子,若是算起来他与她还是姑表亲。他虽年幼,却是嫡长子的身份,刚一落地就直接封为太子。

旁边的小女孩上下打量了连笛一番,收起软鞭,执手行礼:"胡苗大公主,疆季鸳。" 连笛听到胡苗国的名声瑟缩了一下,胡苗不同于中原各国,地处偏僻,又擅长邪术,往日里并

不与各国往来。也不知道是那股风,把他们吹来了。在连笛的印象里,从胡苗来的都是会变脸的妖精。

"姐姐,你的衣服好漂亮。" 连笛心思一动,怕疆季鸳变身把她吃了,于是眨着水灵灵地大眼睛看向疆季鸳,博同情。

果真疆季鸳也是小女孩心性,听了夸奖后早把刚才的事忘到了脑后,拉着连笛兴致勃勃地介绍起了她的服饰。肇靖安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撇撇嘴,最后还是不争气地凑了过去。连笛却是暗中提心吊胆的,生怕什么时候疆季鸳生气了,把他俩捉去做午餐。

后来,这件事被疆季鸳知道了,连笛硬是被她追着打了好几天,还放言要下蛊虫捉弄连笛,最后还是连笛派紫菀送了好几身荣国的织锦长裙,才算了结了。直到后来很久过去了,靖安和疆季鸳还在用此事打趣她。

这样,三个人就算熟识了,每天都会相约在杏花苑中玩闹。杏花苑,顾名思义,十里杏花,高低重叠,杳杳春日,羞煞风华。时常午后,他们会靠在一棵巨大的杏花树下,听肇靖安摇头晃脑地念些刚学会的诗词,读来唇齿留香。

疆季鸳早于连笛一国返乡,临行前,她分别送了二人一个杏花中药香囊,上面是她绣的歪歪扭扭的一种禽类,她说,在他们那里叫做大雁。一生迁徙,骨子里就带风。靖安不喜欢,说是这种野禽不安分,上不得台面;连笛倒是珍重地收了起来。

所以,此后还有三天的庆典里,便只剩下靖安和连笛二人玩耍。

杨柳青,杏花吹满头,云烟袅袅,黄莺倦。

那日,连笛与靖安在杏树下嬉闹。连笛坐在低矮下来的树枝上,发间落满了浅粉色的杏花瓣,她还穿了件颜色相近的长裙,可爱的仿佛杏花仙童。

靖安指着连笛的头顶,嚷道:"到了秋天,这里就会结满树的杏子。酸酸甜甜的,甚是可口。到时候请你来尝。"

连笛也仰起头,透过细碎的树叶能看见斑驳的光影,在她的眼里已经变成了一颗颗鲜甜多汁的杏子,馋的她直咽口水。

可惜的是,从此以后,连笛再未遇见杏子结果的季节。

只记得有一年,连笛十四、五岁的光景,她被咸昭仪送到棣棠后宫暂住,后来她才知道,那段时间里,她的母妃正和皇帝新宠叶容华斗得难解难分。刚好,咸昭仪与棣棠皇后-荣国的三公主交好,所以才把她送到棣棠避祸。

此时,连笛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靖安也刚行了加冠礼。虽已有三、四年未见,但二人时常通信,刚一见面便捡起了往日的熟络。

二人行至杏花苑中,彼时已经到了暑气连天的日子,苑中蝉鸣聒噪,绿叶连天。连笛指着树上新结的青涩果子:"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要请我吃杏子的。"

"呀,堂堂荣国四公主,竟然跑我棣唐贪杏子吃。" 靖安背着手,调笑道。虽然靖安年纪不大,但举手投足早需染上了名士风流的气质,

举手投足甚是好看。

连笛摇摇头:"非也,非也。我这可是在帮你。"

靖安挑眉:"哦?帮我?此话何解?"

连笛笑眼弯弯,头头是道地解释:"你是棣唐太子,日后的新君。若是让别人知道,你欠了我这等小女子一筐杏子,还耍赖不还,敢问要如何服众?"

"好好好,好一个巧嘴。" 靖安笑着点连笛的鼻尖。

连笛笑着往后躲:"往常我来,总也赶不上秋日里打杏子。此番我住的时间长,你可一定不能赖哦。"

靖安点点头:"那我让你吃一辈子棣唐的杏子,好不好。" 靖安试探性地看向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孩。

听闻此话,连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还真是抠门,棣唐那么多好吃的,你偏偏只要我吃杏子。"

靖安被连笛的话逗笑了:"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就知道吃!"

连笛被靖安说得恼羞成怒,追着靖安要打。二人在漫天金色的阳光下,奔跑追逐,鼻尖回荡的是杏子叶清冽的苦香。

后来,连笛还是没吃上棣唐的杏子,刚刚入秋时,长公主出嫁,咸昭仪连夜派人接了连笛回去。

"公主,您又想什么事呢?" 紫菀捧了连笛的木盒挑帘进来。

连笛收回了心绪,把信纸的一角放于灯烛之上,不消片刻,化作一摊灰烬。她本想吐槽几句,但心中空落落的,这样单纯的青梅之谊是多么珍贵,该是一生值得珍藏的记忆。只可惜,这本尊的壳里已经换了芯子,不然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眼泪来呢。

可当真是,一如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不然该是多好的金童玉女,郎情妾意。

紫菀以为自己公主是触及往事,伤心了,也不敢多言,只是心里跟着疼。别人可能不知道靖安太子的情意,自己在一旁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她还记得有一日在棣唐后宫,她在御花园中偶然听见棣唐太子正在和陛下和皇后娘娘说话。棣唐太子愿意迎娶连笛为元后,更是怕委屈自家公主,愿意学他父亲,逐出后宫诸人,仅与一人偕老。

自家公主的情意,紫菀也瞧出了几分。不说别的,每每提到靖安太子时,自家公主就会面飞红霞,一幅小女儿情态。

谁成想,紫菀还没来得及悄悄告诉连笛,她就被直接送来了和亲。紫菀暗自叹了口气,心想,这情爱原来是这么折磨人的东西。

信封中还有一枚杏核,形状好看,触手圆润,应该是被人时常握在手中把玩的。连笛把杏核郑重地收于梳妆台中,心里感叹,四公主啊,四公主,你还真好命,有个如此重情重义的青梅竹马,完全是活在电视剧里么。

"木盒取过来了?"

连笛接过紫菀递上的木盒,从中挑出写着‘淑婕妤‘名字的竹木条:"处理了吧。" 连笛轻轻摩挲着木条,喃喃自语:

“愿你来世,不再生于帝王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