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寥寥,风硬草低头。陈千暮一个人站在辽阔的草场中央,半人多高的蒿草在月光下闪着墨绿的光影。再远处是郁葱茂盛的树林,在暗夜中张牙舞抓,好似鬼怪的魔窟,用尽邀请的姿态,等待猎物的自投罗网。
晚风打着转绕过陈千暮,挠得他心烦意乱。他拔出腰间的佩剑,横在胸膛前,惊慌地四处高喊:"什么人!出来!"月光落在冰冷的佩剑上,也显得生硬了许多。
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如孤魂的哀鸣,如野鬼的低泣。他心中慌乱不堪,全凭着一口气提神。
身为何人?!此身何处?!
正当他四处张望之际,突然,前方不到十步的距离处的土地颤抖起来。起初是细微的颤动,不出五秒,竟然演变成剧烈的轰鸣声。
陈千暮的后背都被冷汗浸了个透,他看着前方渐渐隆起的土包连连后退,仿佛有什么怪物即将破土而出。他惊恐地四处张望,嘴里叫喊着“乐安”的名字。可惜,只能风声呼啸而过。
突然,天地之间迸发出了尖利的长啸声,星光四溢,月圆如碗。土包已经被撑到极限,土块纷纷散落,一只修长青白的手掌‘刷-‘地探出地面。尖利的指甲陷在土地中,渗出丝丝血迹。
陈千暮仿佛被神奇的力量所控制,双腿死死地钉到地面上,浑身使不上力气。他心中一个发狠,觉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于是,他把佩剑横在胸前,做出进攻的姿势。
风突然大了起来,在陈千暮的耳边猎猎作响。眼前的土包已经全部破裂,从中走出一个身着靛青蓝色长袍,长发束冠,身高八尺,偏偏脸色铁青,双眼爆瞪,眼角有汩汩鲜血流出。
他步速极慢,晃晃悠悠地往陈千暮的方向走去,嗓子里不时挤出‘咯咯咯-‘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之中。
陈千暮剑指前方,来缓解他的恐惧。但当他看到那个男子的容貌时,心中的防线早已溃堤,只能咬牙挺立,凭着最后的骄傲苟延残喘。那男子仍可看出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眼角有一颗殷红的泪痣,身姿如六月青竹。
"不是我害你!"陈千暮竭力地嘶吼着。
“是你!是你,一定要和我抢那笔生意!”
男子又笑了,咧开嘴,大汩的黑血涌出来,滴在长袍上,滴于草叶间。好像是从嗓子眼中挤出的声音,听他嘶嘶啦啦地说道:"陈。。。千。。。暮。。。"
"你究竟要干什么!"
正当男子的脸马上贴到陈千暮的脸上之际,一道白光闪现。
转眼间,陈千暮身着蓝白色的病号服,平躺于病床之上,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窗外是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刚刚的血腥气。
陈千暮仔细回想,穿越前是不甚跌落了高楼,难道只是幻梦一场?难道我回来啦!陈千暮突然激动地大笑:"邵白卿啊,邵白卿,无论是古代还是现
代,都是你成全了我!" 明天,我一定会叫人给你多烧点纸钱的。陈千暮冷峻的脸上,勾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
他松了口气躺在病床之上,脑里回忆着与邵白卿的种种恩怨纠葛,暗笑他的不自量力。
陈千暮与邵白卿乃是世交,打小一起长大、读书,也几乎是同时接手家族企业。世间从来不缺富贵人家,更不缺靠着家族吃饭的二世祖。所以起初的二人并不受人重视,甚至屡屡碰到软钉子,家族生意一路下滑。后来二人决定合作,终于凭着自己的努力在商界打出一片天,得到众人真正的肯定。任谁见了都会恭恭敬敬地称一声,陈少和绍爷。
后来,二人因商业利益而反目成仇,两相对抗。当时,二人正在争夺一个旅游荒岛的地产项目,恰好在竞标的前一天,绍白卿急症身亡。这价值六千万的生意,就落入了陈千暮的手中。
自此以后,陈千暮的生意更加蒸蒸日上,绍氏一族却屡屡受创,更有族人内斗,风雨飘摇。
正当陈千暮得意的回忆中,突然传来阵手机铃声:"叮叮铛叮,叮叮铛叮。。。" 他的手机在暗夜里闪着幽亮的光。
陈千暮无法举起手臂,只好费力地大喊:"医生!医生!"
屋门外的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昏黄的感应灯由远及近地亮起。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手拿托盘的医生,脸部被白色的口罩挡了个严实,但眼睛却让陈千暮感到莫名的熟悉。
"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陈千暮敏锐的触觉,让他感到无来由的不安,那是从内心深处升上来的慌乱感。
只见医生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从中取出针管,里面是浅蓝色的神秘**。医生看着陈千暮不安的眼神,缓缓摘掉口罩。
"小安!怎么是你!" 陈千暮认得出,那是他曾经的贴身助理。
小安把针管举到眼前,推出几滴晶莹的**。他无视掉眼前男子惊恐的眼神,把一团毛巾塞进陈千暮的嘴里。
不对!他不是已经被我处理掉了么!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陈千暮脑中私有万千根银针扎着。
小安把针刺入陈千暮的手臂,缓缓地说:"邵兄,你不要怪我。我也是听令与人。冤有头债有主,你日后可千万不要来找我。"
陈千暮胸中似有百爪抓挠,疼的战栗。他看到小安凑到他耳边,声音低沉:"记得找,陈、千、暮。"
天空闪现一道惊雷,劈在玻璃窗上。陈千暮惊恐地在窗子中看清了自己的脸,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眼角有一颗殷红的泪痣。
那不是他!
陈千暮猛然惊醒,坐起身来大口的喘气,映入眼帘的是橙红幔帐,烛火依依。他打量了下四周,身边躺着的是昨夜侍寝的殷昭仪,这是章随大帐,他是世间的倾棢帝。
他坐在榻上喘着粗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手中不由自主地攥紧身下的锦缎。
"陛下,您怎么了?" 殷昭仪温软的手臂缠上来,关切地擦去陈千暮额头上的汗珠。殷素婧的声音柔媚无骨,像是阵阵春风,使陈千暮激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平静了下来。
"婧儿。。。"陈千暮长舒了口气,把殷昭仪揽进怀里。突然,他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低头看向殷昭仪的脸,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不施粉黛,长发束冠,眼角的泪痣更显殷红。那人冷冷地看着他,眼中仿佛存了万千根毒箭。
"啊——" 陈千暮惊叫一声,放开‘殷昭仪‘。
只见殷昭仪褪去宫装,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他狞笑着逼近陈千暮,眼中的怒火喷薄而出。
那是他!
陈千暮猛然惊醒,坐起来时已经全身湿透,红帐蔓蔓,烛火依依。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心中毛骨悚然。
这是梦境?抑或现实?
"陛下,您又做梦了?" 殷昭仪坐起身,担忧地揽住陈千暮的身体。
陈千暮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饶是他经过大风大浪,也没见过眼前如此吊诡的情形。他僵硬着脖子,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又看到那人的脸。
这几日陈千暮夜夜被噩梦惊醒,夜不安寝,白日里也打不起精神。使得殷昭仪日日忧心,还特意按照淮王陈安祖传的古法为陈千暮调配了安神的汤药,也不见有任何起色。
陈千暮只感到一双柔嫩的小手正在为自己轻轻地揉开发疼的太阳穴,他提到嗓子眼的心渐渐放下,尝试着去握住身后女子的手。
触手柔嫩细滑,是女子的手。他猛然转过头去,明眸善睐,妙龄佳人,心才完全放回了肚子里,倒是把殷昭仪吓了一跳。殷昭仪心里担忧,琢磨着还是要让哥哥选个神医送过来,给陈千暮照看下身子。宫中的那些庸医炼丹倒是能手,若是真用他们治病,恐怕棺材板都打出来了,他们还没查出病结所在呢。
陈千暮捏了捏殷昭仪的手,示意她安心,翻身下床,走出帐外。
帐外,月意阑珊,蛙鸣声声,空气中的湿润抚平了陈千暮燥烈的内心。眼前忽有剑光闪烁,他挥退众位侍卫,示意退于十步之外。
"陛下,此乃皇后娘娘回信。" 常甲自天而降,毕恭毕敬地递上信签。
陈千暮就着月色展开信纸,上书八字小楷:犹似故人,难辨真假。因上次连笛的事情,陈千暮已经对顾芷莜起了疑心。种子总有发芽的一天,此番陈千暮的心中更有存疑,不敢全信。
陈千暮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自己纵横商道多年,手上早就浸满了鲜血,还会怕他这个孤魂野鬼不成。话虽如此,在清冷的暗夜 里陈千暮还是打了个哆嗦。不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声,更显诡异。
陈千暮心里发毛,搓了搓手臂走回大帐,忽视了不远处转瞬而逝的黑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