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婉步履匆匆地赶回自己宫中,一路上不时回头张望,生怕谁起了疑心。说是宫苑,不过是一处坐北朝南的院落罢了。
"我的好妹妹,你可回来了。"曾婉刚踏进院落大门,就听见一道潇洒快活的声音从殿中传出来,吓得她连忙让雅贞把大门关上。除了贴身的几个大侍女外,早都被雅贞赶到了后院。
盈盈月光下,一摇着折扇的男子缓步走来,他着一身金丝袖边白袍,里面衬着朱红锦缎,头戴金丝玛瑙五龙戏珠冠,脚蹬银丝镶金梁有分梢履。如墨的发丝随清风飘扬,面如冠玉,鼻若悬胆,一双凤眼最是勾魂摄魄,拨人心弦。两侧纯白的昙花盛开,摇曳生姿,清风一过,送来阵阵清雅的香气。
他神态自若地摇着折扇,一副倨傲的公子哥模样,好似在逛自己的后花园,哪里有独闯禁宫的紧张。
曾婉迎上去,慍怒地恼了他一眼:"听父亲说,你不是在邵伯伯的封地游历呢么?"
曾启申与曾婉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打小关系就好。曾启申更是把自己的妹妹放在手心里疼,他摇着折扇:"这不是听说有人想本公子了,来瞧一瞧。"
曾婉翻了个白眼:"无赖。"唇边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那你就不想知道我这个无赖,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曾启申‘唰-"地合上扇子,从旁边摘了朵昙花放在手指间把玩。
"呀!你个败家的,这昙花一年只开一两个时辰,最是名贵。你怎么能把它摘下来!" 昙花乃曲州名产,却也是极其稀有名贵的花品。陈千暮见曾婉对其爱不释手,特意赐了这白仙苑给曾婉居住。
"一朵白花罢了,值得妹妹如此心疼?依我看,还是这背后的情意最值得珍惜。"
曾婉被这一席话说的面红耳赤:"你敢取笑我!看我不告诉了父亲,让他扒你的皮。" 曾婉只有在曾启申面前才会露出娇憨的女儿情状,仿佛她还是那心无城府的王侯之女。
二人笑闹了一会,才走进房中坐定。曾启申品着清茶:"恩,上贡的东西果然不一样,入口醇香,回味甘甜。"他眯着眼睛,一副餍足的神情。
曾婉知道,一会要给他打包带走一些了。自己的这个哥哥每次美名其曰来看望自己,最后都要顺点东西走,就好像平侯府要破产了一样。
"好了,我的好哥哥,你今日所为何事?"
曾启申上下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琢磨着有什么名贵又不显眼的东西可以待会一起顺走的:"我听说小皇帝生病了。"
"哥哥是什么意思?"曾婉心中一惊,陛下病发的突然,她又有许多俗务缠身,所以还没来得及把心中的猜疑告诉父亲和哥哥。
曾启申摇摇头,打开折扇:"妹妹啊,妹妹,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在后宫生存下来的。"
曾婉竭力忍住想要拧他的冲动:"哥哥,有什么话请直说便是。"
"你我心里都明白,陛下这一西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必定会干扰到某些人的利益。而且汝南可还埋葬着一个天大的秘密,顾老头是绝对
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曾启申斜倚在软榻上,一派风流公子的肆意模样。
曾婉思略了一下,微微颔首:"哥哥言之有理。依我瞧,陛下多半是为了淮南王的事情来的,当日顾丞相的一句‘王旗不认其主‘就足够在陛下心里埋下种子了。而且,我这些时日冷眼瞧着,陛下有些不一样了。往日他从来不插手政务,现在抓的抓、罚的罚,像是要收权了。"
曾启申又抿了口茶:"我听说你们临行前,小皇帝把余氏一族连根拔起。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余氏的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他却收拾得干净利落。恐怕是早有谋算了。若是这么说,小皇帝这次的病就更令人起疑。"
"那该如何是好?顾丞相也有和我谈起过,觉得宫中必有内奸,多半是殷氏所为。"
"恩,这回顾老头倒是变得聪明了。不过他只猜对了一半。"
曾婉为曾启申斟满茶水,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哥哥,你可否一气说完。"
"此事绝对是内奸所为,但肯定不是殷氏的行为。他们现在的权势如日中天,殷家丫头膝下又无子嗣,他们谋杀了小皇帝,能得到什么好处?"曾启申凤眼微眯,在莹莹烛火下煞是好看。
"那你说是谁?"
"是谁,明日就见分晓了。待本公子给小皇帝诊完脉,真相自会水落石出。"曾启申拿起雅贞包好的茶叶,放入袖中。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雅贞,调笑道:"雅贞姑娘真是越长越标志了,何苦在深宫中浪费青春。倒不如跟了本公子,本公子带你游山玩水,岂不快哉。"
雅贞无奈地撇嘴,这小公子从小就是花花公子的脾气,府中的所有女子都被他言语调戏了个遍。一开始有些脸皮薄的,还知道羞红脸避开,时日长了,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虽说小公子总是占口头上的便宜,但对她们都是好的没话说。
曾婉拍掉曾启申企图把桌案上福字香炉收入怀中的手:"行了,你在我这吃也吃了,拿也拿了,还不快些走。免得待会被殷氏的人发现了,又是一场风波。"
曾启申抹抹嘴:"本公子走了。喏,这是送你的。"说着,站起身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葫芦药瓶,丢进曾婉的怀里。
"这是什么?"
曾启申脸上勾起一丝坏笑:"良辰美景,颠龙倒凤。子嗣绵延。"
曾婉羞红了脸,把药瓶塞给雅贞:"诶,对了。你是怎么知道陛下身体不适的。"皇帝病重的消息自然是不可能泄漏给世人听的,都被大家捂得严严实实的。
"你难道忘了,本公子的看家本领?"说着,曾启申摆了摆手指,做出结印的手势。
"好了好了,你快走吧。"曾婉把曾启申推出去,是啊,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哥哥,就算命是一绝。
曾启申心满意足地飞身而出,不一会,就没了踪影。曾婉看着辽远的天空,叹了口气。
曾婉这边暗中筹谋,殷素婧也不消停。她暗中派人传了淮王陈安前来会面。陈安是外臣,又与殷素婧没有任何亲属关系,他们二人见面此乃
大忌。幸亏现在大家住在行宫,后宫由殷素婧掌事,皇帝又缠绵病榻,才不会有人严加看管。
"参见娘娘。"淮王陈安没好气地伏身行礼。月黑风高,妖精打架的好时机。他正赖在自家小妾的怀里,欲仙欲死,就听到外面桂芯的传话,不情不愿地从温柔乡里爬出来。你说,他脾气能好么。
殷素婧笑盈盈地扶起淮王陈安:"淮王,您快快请起。您是我父亲的好朋友,也是我的长辈,我哪敢受您的礼。"
淮王陈安被这一通马屁拍的舒舒服服,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娘娘,您是君,我是臣。这行礼是名正言顺的。"言罢,他缓缓直起身子。
殷素婧瞧他无理的行径,心中厌烦,表面上还是满脸堆笑:"今夜,我请陈伯前来,是为了商量陛下病重的事宜。"
陈安眼皮一跳:"陛下病重,请医工就是。老夫又不会治病。"
"您不觉得陛下这病,来的蹊跷么?"
跳动的烛火下,殷素婧的眼神锐利,嘴角衔了个冷冷的微笑。她不是没怀疑过父亲,但看着父亲选送神医的热络态度,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安被殷素婧冰冷的眼神盯得一头虚汗:"什么意思?难不成,难不成还有人敢下。。。毒?"
殷素婧嫣红的唇勾起个弧度:"有了权利的引诱,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那,那你怀疑谁?"
"陈伯,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依照我的怀疑,此事无非就是顾氏或者曾婉那个贱人所为。如今,陛下偏宠,屡屡与顾氏交手,他们都屈居下风。说不准,他们一时心狠就想除王自立。而且,皇后不在随驾之列,若真发生了什么事,任谁都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陈安不自觉地拭去额头上的虚汗:"言之有理。虽然殷兄留京执政,但毅尊王已经入京,平侯也在赶回的路上。表面上是为了太后祝寿,谁知暗地里打得什么算盘。而且皇后执掌着后宫,谋朝篡位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殷素婧吩咐桂芯为陈安上茶:"陈伯所言,甚得我心。这也就是我深夜请陈伯前来的目的。"
"娘娘但说无妨。"
殷素婧把玩着手中的发丝:"我想请陈伯帮我暗中调查此事。若真是,他们有谋逆之心,陈伯救驾的功名可是少不了的。到时,顾氏和曾氏一除,那朝堂之上还有谁能与我们争锋。"
陈安站起身:"好。那就让我查一查。"
二人仔细合计了一番后,已至深夜,殷素婧亲自把陈安送出宫:"陈伯慢走。此事,就拜托陈伯了。"
"你放心。"陈安服了服身,转身隐入月色之中。
桂芯在一旁扶着殷素婧:"娘娘,我在一旁冷眼瞧着,淮王殿下今天看起来好紧张,尤其在您提到下毒一事时,失态了许多。"
"许是被吓到了吧。这淮王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小,你别看他装的气势汹汹的,其实,全部的事不是还要仰仗我们殷氏的提携。"月光下,殷素婧的眼睛明亮有神,里面似乎藏着利勾,一瞥一转间摄人心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