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历历,桂树花开。连笛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好笑地看着屋中的紫菀对着衣裙左挑右选。水绿兰花齐胸襦裙和樱草飘红齐胸襦裙在连笛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紫菀却总是试来试去的,一万个不满意。果真是,女为悦己者容。
她心里暗暗盘算着甄婕妤的事情,早上魏医工来回禀,说是清松殿没有任何一条索要钩吻的记录。连笛心里觉得奇怪,那她是哪里搞来的,难不成还能是自己在后院培育地不成?看来找机会要去她宫里看看、搜刮下证据才行。
连笛心里有了决定,看向紫菀,发现她还在挑选中,不时还皱着眉头嘟嘟囔囔。连笛浅笑着叹了口气,可爱的丫头,表面上再厉害也还是小女儿心性。于是认命地走进房间,拿起丢在软榻上的衣服帮紫菀比划:“你还是穿这件樱草飘红的吧,显得你肤色好。宫里不让穿这么艳丽的,你还不抓紧机会在某人面前展示展示?”
她现在已经接受了紫菀看上屈文的设定,只是在心里琢磨屈文只是一个大夫家的儿子,又没什么显赫官职和功劳,怎么和皇帝抢女人呢?
紫菀羞红了脸,低着头:“公主,你又取笑我。那我不陪您出宫了。”
“诶呦,小丫头,你敢威胁我。行!那我就帮你告诉那个人,你一点都不想看见他。”连笛冲紫菀眨了眨眼睛,一脸调笑。
扁青捧着连笛的衣物走进来时,正看到二人笑闹,脸上也不自觉地溢出笑容:“娘娘,您就甭打趣她了。她脸皮子可薄,昨儿啊,素冰不过开了个小玩笑,她就追着人家闹了一整天呢。”
提起素冰,连笛想起个事情来,转头问扁青:“琴儿送出去了么?”
“嗯,您放心吧,昨天晚上出的宫。我亲自到大门口,看着她被送出去的。”扁青顺便把连笛的衣物搭在架子上,以备挑选。
连笛摸着眼前的三件衣物,幽幽地说:“诶,把她送出去,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她眼前闪过琴儿哀婉的目光,转念又摇了摇头,目光寒凉。
紫菀翻了个白眼,气愤地冷哼一声:“哼,公主您就是太好心。照我说,就直接丢进西街,让她自生自灭都是便宜她了。”西街是调教犯错的宫女和寺人们的地方,由宫中年长威重的姑姑和常侍管理,说是调教,往往都是九死一生,有去无回。
连笛拍了拍紫菀的肩膀,以示安抚:“那素冰的姐姐接回来了么?”
“嗯,没有人看见,暂时住在素冰的房中。这些日子王美人去灵禅宫为太后圣寿跪经,晚上也不会回来。所以,您就放心吧,不会出纰漏的。对了,娘娘,她想找个时间向您谢恩。”扁青办事素来妥帖,只要交给她办的事,连笛没有不放心的。
再说这王美人让连笛觉得奇怪,之前冒着生命危险帮助连笛,表面看上去是有投奔连笛的意思。但真搬进了臻华宫后,与连笛交往并不密切,常常独来独往,让
人觉得奇怪。连笛怎么也想不通她是怎么想的?
连笛掐指算了算日子,这应该是她穿越来之后学会的唯一一项技能了:“后天是宫女出宫的日子了,这几天让她和素冰多相处些吧,出了宫恐怕相见就难了。”连笛本是为了素冰,并不想与她有过多牵扯。
扁青点点头:“娘娘,今日穿哪件衣裳?”
连笛看了看眼前的三件襦裙,本是随手一指,突然扫到左边的水色玉兰金丝暗纹襦裙。心思一动,脑中有了计较:“穿这件吧。”
去往宝金王府的路上,连笛一直心不在焉,时而秀眉紧锁,时而眼眶通红,紫菀问了也是摇摇头,一言不发。
红尘碧落,别日惊鸦。你与我本是桃花厌厌中的一世情缘,天意弄人,自无声处猝然离别。
此时,你站在我的面前,容颜依旧,笑意温润,该是天赐的良缘,还是命运的捉弄。
她无法断定,也不敢断定。
“小姐,小姐。我们到了。“紫菀拉了拉连笛的衣袖,把她唤回神来。
陈昂听了门童的通报,连宠妾也不理了,急急忙忙整理好衣冠,跑出来迎紫菀和连笛二人。
连笛略带歉意笑笑,尴尬地对陈昂说:“陈公子,昨日真是不好意思。家中有事被牵绊住了,误了约见。今日特意来登门道歉。“
本来陈昂也是愠怒,头一次有女子敢放他的鸽子,但当他看到紫菀灵动的笑容时,心中早化作了一汪春水,碧波荡漾。“无妨,无妨。今日去也是可以的,左右我都是闲人一个,在家里也待不住。只要姑娘们不嫌弃,小王随时奉陪。你们先进来坐坐,我派人传信给邵兄和屈兄。我们一道去,还可以猎个山鸡、野兔什么的,让你们尝尝鲜。“边说着,边把连笛和紫菀二人往府内迎,一路上都对紫菀十分殷勤,惹得连笛连连在心中哀叹自己单身狗的差别待遇。
陈昂回内宅换衣物,把连笛和紫菀安排在正厅中饮茶。连笛竭力压住自己痛楚的心思,把注意力转到桌案上精致的小点心上来。只瞧见面前的棕红暗纹桌案上摆着荷花样式的彩瓷小碟,雅致的很。每个荷花瓷碟上都摆放着不同的小点心,桂花糖蒸栗粉糕,吉祥果,玫瑰酥,还有些连笛教不上名字的,个个样式精致,都是宫中不常见的东西。
正在连笛食指大动间,从屏风后面款款走出个容貌艳丽的女子,瓜子脸,水蛇腰,顾盼生姿。她是陈昂的宠妾李氏,家世也算显赫,可惜是庶女出身,只能嫁作妾侍。她款步行至连笛面前,为二人奉上茶:“二位请用茶,王爷正在内室更衣,照顾不周,请二位姑娘见谅。”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连笛从她面相上就瞧得出,她不是个软弱受气的,颇有几分持家的样子,让连笛对她心生了几分好感:“不敢,是我们前来叨扰,还请夫人不要介意。”
李氏嫁入府中时间最长,因陈昂未娶
正妃,所以暂时都是她操持后宅。她本就是心思剔透之人,加上对陈昂的了解,直接看出了陈昂心中另有牵挂。此番连笛二人到访,她直觉其中必有蹊跷,于是借着上茶的名义刺探军情。
李氏略略打量了二人一圈,直接把目标锁定了连笛,她掩唇轻笑:“姑娘说的哪里话,二位美人来府上做客,那是本府的荣幸。不知,二位姑娘家住哪里,以后要来直接递个帖子,我派车去接就是了,何苦还要远巴巴地走来。这大日头的,再晒坏了。“
紫菀和连笛对视一眼,笑意盈盈地说:“不用麻烦夫人。我家小姐爱热闹,好不容易出趟门,若是还坐在车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机会。“
“说的也是,是我唐突了。“李氏抿了口茶。
三人正说话间,陈昂穿着一袭骑装走出来,英姿俊逸。李氏立刻快步走上去,为他理了理衣襟,又嘱咐道,早些回来,不要在外面贪杯。
连笛尴尬地别开眼睛,装作打量风景的样子,心里哀嚎,你俩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打110报警了!忽视了身后紫菀气的绯红的小脸。
三人行至路上,已经是午时下三刻。杨柳依依,秋风微凉,人们都是副餍足闲散的模样,优哉游哉地在路上闲逛,有在茶馆里听书的老人孩童,有在摊子旁边盖着草帽午睡的商贩,也有刚从布庄脂粉楼里出来的小姐大娘。吵吵闹闹地,煞是热闹。
紫菀和陈昂骑着马走在前面,陈昂一路上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紫菀却是一副面色不善的样子。连笛独自骑着马落在后面,指尖紧紧地握住缰绳。
她知道,还有不出两刻就会行至冲凌山脚,在那里将会有一个笑意温柔的男子在等着她,一如往昔。
可是,他真的是他么?
她在心底无数次地质问自己,却又无数次地告诉自己,那肯定是他!俊朗的眉眼,温柔的笑意,眼中藏着璀璨星辰、浩荡山川。她绝对不会认错!
可若真的是他,她又能如何?一个是身负重任的和亲公主,一个是心怀天下的世子将军,一为君,一为臣,一为已嫁女,一为紫薇郎。
她想远离他,还给他一世安宁平和。
但她做不到!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不去靠近那漫长黑暗中唯一的微弱光明!就像飞蛾必会扑火,烟花终将绽放。宿命。
远远地,她看见他站在高坡之上,身后是天高云淡,锦绣河川。让我再多看你一眼吧,烙印心间。
愈行愈近,连笛分明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无限放大,如鼓重锤。她看见他浅笑着执手行礼:“思卿姑娘,紫菀姑娘。“
他的笑容如同朗日星辰,明亮地使人睁不开眼睛。
连笛多想对他说一句,好久不见,然后扑进他的怀中狠狠地哭上一通,把这两年的泪水都流进。
但她最终,也只是浅淡地颔首:“邵公子,屈公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