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斯的祭品

十八、白鲨鱼:黑色赦免令(2)

字体:16+-

也许在这里,我们应该理清一些东西。比如,白鲨鱼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见到了头狼。

如果你能让白鲨鱼回答这个问题,他一定会说,是他自己精心策划,一步一步走到了头狼的身边。但是就后来发生的事想想,这恐怕有点说不通——当然,这是写手鬼谷箫的个人见解。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小说里的某些事,作者也不一定百分之百清楚。有的时候作者也不过是个书记官,只能去记录一些明摆着的事。

明摆着的事就是,和头狼的见面打消了白鲨鱼好不容易才产生的一些顾虑。或者我们可以说,被一件小时偶然惊醒的白鲨鱼又重新进入到那种麻痹状态。另外,白鲨鱼在这次见面中看到了头狼的那块黑色赦免令而那次见面后不久,白鲨鱼就鬼使神差地偷到了黑蜘蛛谷的宝物。

也许白鲨鱼觉得自己比那些熟透的龙虾要聪明,因为他手上有了可以保证自己安全的东西。大家应该记得,当水草的出现搅乱了一切以后,白鲨鱼还去过一次枣树坟,当时他拿了一件东西说要见头狼,而头狼最终也见了他。

如果按照白鲨鱼自己的构想,他是该偷走那块赦免令的,因为他毕竟更清楚那东西的价值。但事实是他根本无法下手,那不是随便扔在一边的一个什么玩意儿,那是头狼平均一两个小时就要看上几眼的东西。而那块六芒星的挂坠就平和多了,它虽然时常被挂在赦免令的旁边,但白鲨鱼能看出,赦免令分走了头狼对它的注意力。即便是这样,直接从头狼身上偷东西无异于火中取栗,实际上白鲨鱼是在一片长满黑色植物的花圃里拿到那个挂坠的。

白鲨鱼耍足了自己的小聪明,他东一杆子西一棒子的,竟然打探出了一个无人注意到的间隙,于是他得手了。

这都是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了,那时候白鲨鱼觉得,故事可以结束了。但是他不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其实他和那些熟透的龙虾一样,已经身陷其中,却毫无知觉,反而沾沾自喜,以为万事都好。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就算出现了一切常理之外的事情,他们也无从判断。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打交道,他们不知道地狱来客是怎样的一个群体,他们不了解这个自称头狼的地狱来客。

这篇小说里的其他势力,都是和冥河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在这些亦敌亦朋的地狱来客中间,头狼是一个身份特殊,心思难以琢磨的家伙。他出现在别人面前的时候,是一只硕大而皮包骨头的狼,至于这是不是他的真面目,谁也不知道。就象那乌鸦塔上空盘旋的乌鸦,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的黑翅膀,红眼睛。其实每一只乌鸦都是一个人,他们身份不同,经历不同,在乌鸦塔的地位也不同。

然而乌鸦塔的乌鸦身份可查,枣树坟的头狼身份无法查找。头狼是真正的幽灵,他悄无声息地飘荡在毫无知觉的人群身边,连地狱来客都感觉不到他的足迹。

所以谁也不知道他如何拿到了死亡之书,谁也不知道他如何拿到了黑色赦免令,谁也不知道枣树坟怎么和黑蜘蛛谷勾搭到了一起。严格地说,冥河势力下的组织是不可以和冥河势力之外的组织结盟的,但是枣树坟和黑蜘蛛谷的勾当现在已经人尽皆知,却也没有人过问。

生活就这样继续,符合常理的和不符合常理的,规则之中的和规则之外的,都在喧嚣中翻滚。如今神的孩子也不在乎神教导过的准则了,地狱来客就更加无所谓了。新奇太多了,奇怪太多,这是一个眼睛不够看,脑子不够转的时代。我相信,就算明天有一只尖嘴猴腮的黄鼠狼西装革履地进入一座写字楼,也一定会有人不假思索地向他鞠躬问好。

于是谁也不去想,在白鲨鱼偷到了那个挂坠以后,黑蜘蛛谷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同样的东西洛神丢失以后不到半天,黑蜘蛛谷的八脚动物就倾巢而出。真到有大量的黑蜘蛛涌入枣树坟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快一年了……你觉得头狼有没有被那些小动物怎么样呢?

我知道有人会提及那块黑色赦免令,但是不要忘了,黑蜘蛛谷的追杀是私人恩怨,和那些需要地狱魔君处理的责罚完全是两回事。

而且关于黑色赦免令,还有很多事,我们都不清楚。

白鲨鱼并不是一个擅长保守秘密的人,即便是自己的秘密。那个挂坠后来一直让他心里痒痒,他总是习惯于占了便宜以后四处炫耀自己的手段。可是这一次不行,因为这东西还没有派上用场。等到白鲨鱼终于憋到了见过头狼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小聪明并没有想像的管用,面对他偷走的东西,头狼很平静——他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样子。

而头狼身边的人似乎还有点幸灾乐祸,好像白鲨鱼拿走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六芒星上的血线象一条条懒洋洋的虫子,在白鲨鱼的注视下悠闲地爬着。在暗淡的光线下,那块琥珀就象是一面诡异的镜子,白鲨鱼看到它照出了自己的左眼——

但那不是他所知道的,自己眼睛,而是一个空空的眼眶。有一条血线从那个空空的洞里慢慢爬出来,悠闲得象那些扭动的虫子。白鲨鱼一惊,撒手就把那个挂坠往地上摔,可是那项链就挂在他脖子上,挂坠滑到胸前,他仍能听见琥珀里的窃窃私语。

“你不知道关于这个挂坠的诅咒吗?”枣树坟的看门人看着无比憔悴的白鲨鱼,冷冷地问。

“诅咒……什么诅咒?”白鲨鱼真希望自己听错了。

“保管这个挂坠的人不是它的主人,而是主人所信任的人,如果挂坠从保管者这里丢失,主人不会去找,以为它会在一定时间内回到主人手里。”

这就是诅咒?白鲨鱼松了一口气。

可是看门人又问,“你就不想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规则?”

“……”

“我告诉你吧,那个挂坠是个不祥之物,保留在所有者的手上,会带来厄运!这个坠子之前也丢失过几回,所有抢夺和偷窃它的人,都被会被它诅咒,这些人一个个不是死于非命就是被终身囚禁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到了这个地步,有些话白鲨鱼想不信也不行了。他已经不能用,“这些都是胡说八道”来安慰自己了。

“那怎么办呢……”一脸悲惨的白鲨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

看门人说他听说过一种说法,说这块琥珀一开始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后来分别被做成了两一挂坠。如果能把两个挂坠凑在一起,诅咒就可以消失。白鲨鱼也许没有时间想明白,这不过是无数传说中的一种。面对无法解释的现象,每个人都可以用一些闻所未闻的说法来哄骗自己。

在那段慌乱绝望的日子里,有一个很荒唐的念头反复出现在白鲨鱼的脑海中——如果当初他偷到的不是这个挂坠,而是黑色赦免令,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呢?

解答这个疑问的,是白鲨鱼后来的狐朋狗友,蝈蝈。

蝈蝈首先否认了看门人的说法,“我反正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诅咒,”他说,“有的事就是早早地被规定了,然后就一直没改,不能但凡碰到这样的事都按上诅咒两个字吧?”至于那黑色赦免令,“这种东西不是谁都能拿的。”

“你看不起我?”白鲨鱼半开玩笑地问。

“不是。”蝈蝈说,“你不知道,赦免令的持有是有规律的。一共七块赦免令,必定会分别在掌握了风系、水系、土系、火系、冰雪系、雷系和亡灵系七种黑魔法的人手里。你呀,拿了那东西也没有用。”

“那么头狼是那一系的呢?”白鲨鱼自然而然地问起。

蝈蝈却说,“不知道,这不是我们该打听的。”

那段日子里,蝈蝈说的话,白鲨鱼都信了——仅仅是在那一段日子里。那段日子充斥着华丽而血腥的影像,那是一个漫长而古怪的梦境,里面满是白鲨鱼读不懂的各种暗示。实际上,对于那段持续了小半年的诡异时期,白鲨鱼的恐惧总是在事情尘埃落定以后发作。这就象很多人会因为自己昨天晚上做的恶梦而不敢入睡,而正在做恶梦的时候呢?大多数情况下,人们不会象在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容易被惊醒。

有人说,从那个时候——白鲨鱼在学校里提心吊胆地等着各种人在身边死去时,他就已经不再正常了。有人说他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废掉了,无论他能不能再回到原来的生活中,白鲨鱼都已经完蛋了。他的身上发生了一种不可逆转的可怕现象。

我是这样理解的——这大概是说,反复做恶梦的人,即便醒着,也会提心吊胆,总觉得梦里的事情会随时发生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