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诅咒是有反噬的……”
“不,我指的不完全是这个,”少年说,“就算没有反噬,也请你慎重。”
没有反噬……冰儿想到了什么,她一时间接不上话。
“这样说好了,”少年说,“你相信天底下有免费的午餐吗?学黑魔法是跟魔鬼做交易,你觉得你会因此失去什么?”冰儿依然一脸的迷茫。
少年的神情渐渐冰冷下去。他坐在冰儿的对面,冰儿无法猜测他在想什么。
冰儿忽然觉得很荒唐。他们居然在这里,一所全国知名的高等院校,科学和人文的圣地谈论那些很有可能根本不存在的邪术,还说得这样一本正经。少年让冰儿有了一种夹杂着向往和恐惧的情绪,冰儿有些不知所措。
少年看着冰儿,许久才说,“这样好了,如果需要帮助,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条,上面记着一串数字。他把纸条递给冰儿,起身离开。看着他的身影原理,冰儿在不知不觉中也站了起来,她悄然跟在了少年的后面。
在少年走出食堂的一瞬间,冰儿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而那少年正迎着那个人走去,两人渐渐走远了,冰儿从口袋里拿出字条,冷眼看着。
刚才那个人是既安。
少年和既安认识。
怪不得他这样劝告自己,冰儿自嘲地想,她还以为他真的是出于好心,想来也不过是为了维护既安而已。
一件小事,一个陌生人,几句散漫的话语,诡异地扭转了整个局势。当冰儿回到宿舍拿出了那本古怪的小书,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她终于无法忍受这种摇摆之间的煎熬,也许是那个少年和既安相识的事实刺激她的不理智……
也许早就有一道无法看见的旋涡在暗中死死拖住了冰儿,她注定无处可逃。
冰儿翻到了最后几页,那里记载着一种古老得没有人记得年头的咒语。她看到一副图,上面画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在冲天的火光里,站着一只长着三个脑袋的怪兽。一颗恶狗的脑袋,一颗庞大的狮子脑袋和一颗狡诈凶残的狼头同时长在那怪兽的脖子上。怪兽的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那是一条长满粗糙鳞片的尾巴,那尾巴就是一条凶残的龙。
就是它……冰儿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地狱三头犬,驻守在冥界入口的怪物,冥王哈底斯最信任的宠物。
那不过是一副画,但冰儿的面容却象被那画上的火光映红了一样,她的额头上甚至渗出了汗……如果,她想,如果这画上的三头犬一跃而起,咬住既安的脖子……不,她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冰儿无法扔开手中的书,似乎那只长着三个脑袋的怪物正直直地看着她,似乎那三张血盆大口正要向她张开!
冰儿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也许是既安那姣好而傲慢的神情,也许是那少年的温和和担忧,也许是那宿舍地面散落的纸灰……冰儿忽然沉默,她抓着书的手不再颤抖。她清晰地看到这副画旁边写着这样的一段话——
使用这个诅咒的过程,是挑拨地狱三头守和你仇人关系的过程。哈底斯的宠物会悄无声息地替你复仇……但只要你着手准备,就请一直坚持到诅咒结束,不然那只凶恶的三头狗要报复的,就将是实施咒语的人……
这个诅咒的反噬,不会降临到施咒者的身上,书里写得清清楚楚。冰儿终于想到她为什么一下子就翻到了这里,或者说她终于知道了其实折磨她的并不是这本书,而是这一个诅咒,这一个不会有反噬的诅咒。
好吧——冰儿告诉自己,开工没有回头箭,她在也承受不起那本书的折磨了。
她需要一块新鲜的饼,一些蜂蜜,一个黑荆棘编的篮子,一把石灰和一张很大的生纸。别的东西都是可以买到的,唯独那个黑荆棘的篮子——冰儿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什么地方还生长着黑色的荆棘。
没有听说没关系,可以去问,可以去查,可以去找。
不过有的东西,不是能问到,查到和找到的。空白,空白,空白……相同的答复在冰儿的面前晃过,象一个又一个可疑的影子,冰儿的眼神里渐渐有了一种阴森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直觉,她断定这些人在骗她。
夜幕下的校园在冰儿眼中忽然褪去了纯净温和的外表,无数看不见的眼睛正在背后幽幽地盯着她看,等她一转身,它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冰儿看着昏黄的路灯下那些看似无辜的学生,他们在打羽毛球,他们又笑又叫。冰儿远远地盯着这些她早就熟悉的景象看,她的眼神和从前不一样了。
少年的话回荡在耳边,这校园里大约全是骗子。冰儿想,他们都是既安的同盟,既安的眼线无处不在,他们合起伙来欺骗我!
冰儿完全不知道的是,一种她曾经无法想像的怨毒,在不知不觉中象瘟疫一样传播到了她的身上。她依旧常常想起既安,但此时的想起和从前再不一样,
现在,她已经完全记不得既安的眼神——那曾是她讨厌既安的理由。
终于,在冰儿没完没了的询问中,周围的人无法保持原来的态度,他们沉默,或者直接转头离开。他们看冰儿的时候,变得目光闪烁。这个时候,那本陈旧而诡异的小书已经在冰儿的枕头下压了将近一百天,冰儿每天晚上都要把地狱三头犬的那一段翻出来,反复看,反复看。
灯影昏暗,宿舍里其她的姑娘从不过问,这已经成为某种仪式,冰儿一个人的仪式。
他们要露馅了,冰儿得意洋洋地想,我会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
是的,她会得到。
黑色的荆棘算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不该存在的东西,在另一个世界里完全一遍地疯长。不同的世界之间真的有那么清晰的界限吗?不,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个年代已经被钉死在了十字架上。
当冰儿站在校园边的那片荒地中央,在月色的清辉中看到横亘在沟壑里的黑色植物时,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冰儿回头看了看远处,那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她没有看到这个人的样子。
冰儿几乎问遍了校园里所有的人,当她要向这张陌生的面孔询问的时候,这个人却匆匆离开。走出很远一段路,他又站住,回头去看冰儿。冰儿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他们几乎绕着校园走了好几圈,一直到天黑以后,不知道第几次走过学校旁边这片荒地的时候,冰儿猛然回头,看到了无数焦苦的手臂从地狱伸出来。
就是这个,黑色的荆棘。冰儿欣喜若狂,她没有去想,那个人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