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被夹在哲学社会类书籍的最后一格,其实那一格里放的更多的是和宗教神学有关的东西。按说冰儿不会去读这些书,但是在她经过这几排书架的时候,有一本书鬼使神差地掉了下来,还差点砸到冰儿的脑门。
在渐暗的天色下,冰儿看到自己的脚边躺着一本陈旧得不能再陈旧的老书,这个时候书架区域还没有亮灯,这本书简直就象是从说不清年月的古代来的。冰儿心里一阵打鼓,她俯身捡起了那本书,本想放回书架就走,但她的双眼却紧紧盯住了封面上唯一能辨认出的一个字
——咒,咒语的咒,诅咒的咒。
冰儿几乎是下意识地翻开了那本书,在快速的浏览中,她的双手开始颤抖。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书?而且这书不偏不倚,就出现在他们学校的图书馆里……
那是一本关于诅咒的书,它记录着四十九种诅咒的来历和使用方法以及成效、禁忌。这书不知道是谁写的,语言竟然也严肃平实,就象在写菜谱。
冰儿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荒诞,而在这荒诞之下的,是她还没有察觉的恐惧。
当冰儿终于把书放回书架的时候,她想她永远不会再见到这本书了,她自己这样想。
日子还要继续,那本书的记忆渐渐淡去,冰儿在日复一日的观察中,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冰儿找到了一种绝妙的方法,她开始用热情和帮助骚扰既安。
她不断地对既安嘘寒问暖,提醒她收拾桌子提醒她收衣服提醒她书架上的书应该怎么放,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既安渴望的安静在冰儿的搅和中变得鸡飞狗跳。冰儿还发现了既安的一种心理,那就是不愿意被环境改变,不愿意放下高傲。于是冰儿就不断地以夸奖的口吻对既安说,“你都没有原来那样傲了,真好!”或者是,“你现在都和大家一样了,真好!”
不仅如此,冰儿还到处散布她的言论,时间长了很多人四处乱传,就说既安在学校里被驯得象狗一样温顺。
既安在不断的刺激中一点一点濒临崩溃。冰儿看着既安越来越象死人脸色,心里乐开了花。
终于有一天,既安把冰儿堵在了宿舍楼门口。
那是一个阴天,所有的风都象从坟墓里吹出来的一样,所有的人都在哆嗦。
冰儿面前的既安象一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有什么事吗?”冰儿心里砰砰直跳,但她只有故作轻松。
既安诡异地一笑,“我把你的书都烧了。”
“什么?”
“我把你所有的参考书,都烧了。”既安冷笑。“对不起,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冰儿二话不说,朝宿舍飞奔过去!拿出钥匙一开门,一股呛人的味道扑面而来,只见冰儿的脸盆赫然放在地上,里面装满了纸灰。“为什么……”尽管知道为什么,但冰儿还是在愤恨的泪水中说出了这三个字。
“没有什么很特别原因,”从后面跟上来的既安倚在门边,懒懒地说,“我就是和别人打了一个赌。”
冰儿没反应过来,既安一甩手,把一本很久很久的书扔到了冰儿面前。
“我没有想过,咱们的图书馆里也有这种书籍的译本,”那是一本古旧的,关于诅咒的书。那正是冰儿那天在图书馆看到的那本书,既安把它借了出来。“我们相处这么久,我知道你既然宁可每天不厌其烦地来骚扰我,也不愿意反复和我争吵,这能不能说明你是个更喜欢玩阴的人呢?如果你是,那你一定不会错过这个。”
诅咒……这种古老而缥缈的词汇让冰儿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捧这那本老得认不清封面的书,一股奇怪的味道让她皱起了眉头。
“你被激怒了么?”既安问,“如果是的,你可以看一看这本书,但是很遗憾,我觉得你就算看了也不敢用。”
“我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东西?”冰儿厉声问,“你不是还没毕业吗?我有的是机会——”
“忘了告诉你了,”既安一字字道,“我发表过的一篇论文被燕壁大学的名教授看中了,我马上就要转学了,所以很遗憾,你没有别的机会了。”
真的没有了,既安的档案已经调往燕壁,这个学校已经管不着她了。就算冰儿告到校长那里,也于是无补。当天既安就把自己在宿舍的所有东西收拾好了,她搭晚上的火车去了燕壁。其实在既安走后很久,冰儿都是大家羡慕的对象,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亲耳听到既安自己发布好消息的人。其他人连既安的影子都没见着,就再也见不着了。
冰儿是一个从小被捧大的孩子,她怎么可能承受这种羞辱?她早就告诉自己,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那本书既安没有拿走,冰儿开始反复地看,并且在网上搜罗出了关于黑魔法的很多信息。
冰儿从前也一直是个不相信奇谈怪论的人,但是看的多了,先前又被刺激过,她难免会动摇。也许这是个办法,她对自己说,就算不能成功,只要别人不知道,也没什么丢脸的。或者应该说,正是这种东西的荒诞意味,让诅咒变得充满诱惑。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每天会发生那么多的纷争,总有人想让别的人去死,但是让一个脆弱的生命完蛋,在很多情况下比登天还难。你可以一刀剁了某人,除非你不在乎自己的前途;就算你不在乎,你恨的人与你相隔千里,身边满是亲朋好友,你也难以动作。即便这一切都解决了,所谓吐沫星子淹死人,有几个人愿意背负亲朋好友的唾骂?
可是如果你会使用诅咒,一切就都不同了。
你只需要一些简单的小玩意儿和一些没有人知道什么意思的句子,你可以离那个人远远地,没有人会怀疑你。就算出现了最恶劣的结果,也不会有人提起你,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会被嘲笑和排挤,你无比安全。
可是,真的是这样么?
至少有一个词叫诅咒反噬。据说所有的诅咒都对会对施咒的人产生不良作用,但是从来就没有人能清楚地指出,这种不良作用到底是什么。简单地说,也许所谓的反噬只不过是掉几根头发,也有可能这反噬会要了施咒人的命。
冰儿举棋不定,这让她陷入痛苦,因为那本书已经成了一个恶梦。不管她做什么,都会忽然想起那书里写过的句子。当她看到生物系的学生提着关着小鸡的笼子走出实验室的时候,她会想起有一种叫“天使之骨”的诅咒会用到小鸡的骨头。当她早晚洗漱的时候会想到水系黑魔法里有一种极其厉害的诅咒,而当她看到小店铺里的装饰蜡烛,她就会想到不少诅咒用的黑蜡烛——从什么地方能找到黑蜡烛呢?
当冰儿忍受不了折磨,把那本书送回图书馆的时候,管理员却说,“我们这里没这本书——这上面也没有相应的借书卡啊,这不是我们这里的书。”
冰儿感觉浑身发凉。
那本小小的书占据了冰儿的脑子,当她发现情况不妙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冰儿无法说服自己毁了它。
一个下雨的星期天,冰儿头痛欲裂,无心学习。她坐在食堂里发呆。饭点早就过去了,食堂里人很少。
想想当时的情况吧,目之所及都是空位子。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过来和你抢桌子,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有目的的。
冰儿就意外地等来了一个有目的的人。
“我不认识你……”冰儿看着这个人说。那是一个很英俊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人并不是他们学校的。
“我不是这所学校的,”少年笑了笑,“你猜的是对的。”
“你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冰儿惊呼。
“一点小把戏。”少年说,“我本来是在这里等人的,只是忽然忍不住管起闲事来了,你别觉得我烦就好——可以坐下吗?”
“可以。”本来学习就是冰儿生活的全部,而既安的存在已经消耗了她所有多余的精力。冰儿当然不是个不发育的女孩,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很渴望发生点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在接触黑魔法?”少年问。
“……你懂黑魔法?”
“略懂。”少年说,“我只是知道一些关于诅咒的事情。”
冰儿沉默。
少年说,“其实这个世界上懂黑魔法的人很多,只是平日里很少有人会承认,只有在地狱来客的地盘上,人们才敢大胆地承认自己背叛了神。”
“那你呢?”冰儿问,“你为什么承认呢?”
“我不承认,谁来帮你?”
“那你同意帮我了?”冰儿的眼睛亮了,“你是来帮我的——”
这一次,轮到少年沉默。许久,少年说,“其实真正能帮你的是你自己,我不过是向你提供一些信息和忠告而已。”停顿片刻,“不要陷进黑魔法中,那是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不管是为了什么,如果你一意孤行,最后都会……我希望你能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