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鲨鱼被那个声音折磨的时间长得可疑,所以鬼谷箫多留意了一下,她发现白鲨鱼的身体似乎已经产生了一些不寻常的变化。
白鲨鱼的脸色正不易察觉地变得灰暗,头上青筋暴起,就象正受着什么严重的皮外伤。莉莉斯的拷问会让人心智紊乱,却不会直接作用在肉体上,更不用说即将作为祭礼呈现的白鲨鱼本来就不能出现意外。
如果在白鲨鱼耳边低语的另有其人,那会是谁?
鬼谷箫觉得肯定不是娜依,她自信已经了解娜依的性格。在那样全神贯注的布置中,娜依没有后路,于是她的后路被墨苏堵了。
也不会是老玻璃,他显然没到那个份上。
七婆婆已经在荒野上熬过了那么漫长的年头,她在这里究竟布置了些什么,至少鬼谷箫猜不透。她觉得七婆婆占着地利,恐怕不会那样容易被铲除。
当然,这些都是她凭直觉得到的猜想,不容易让人信服。
不过有的时候,猜的人信,就能找到真凭实据。鬼谷箫问墨苏,“你知不知道七婆婆手里拿的那个水晶球是什么?”
“那是她的第三只眼,”墨苏说,“有它,不但能看到荒野的每个角落,还能看到荒野外的每个角落。”据说头狼想了很多办法来劫夺这颗大眼珠子,却从未成功。
“那么,”鬼谷箫问,“你控制七婆婆的时候,对她的第三只眼有没有感觉?”
墨苏不说话了,看来是没有。
“如果你真的控制了七婆婆,那颗水晶球自然就受你控制,如果你没有感觉到,那只能说明你根本没能控制住她。”
“可是……”墨苏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你没控制住她,她就要反过来压制住你。”鬼谷箫说,“大家都知道她的脾气。”
片刻沉默。
“那样更好,”墨苏说,“反正现在撒疯的是三头犬,正好借他的锋齿收拾收拾外面那个老太婆!”
“不。”这时开口的是夜雪,“三头犬并不是被莉莉斯的拷问逼疯的,在他疯狂之前,深望了那个伏在老玻璃身上的……他看了她的眼睛。”
又是沉默。
夜雪慢慢道,“你们都不能肯定……但是我能,她可以化做风,但是我曾经在风里清点没一片被吹开的云朵。她就在那里,在已经迫不及待地争执者背后,我看到她了……”
没有人敢质疑,不知是因为她的语气还是因为她曾经的身份。
“那么,”墨苏喃喃道,“他们的目的就不再是这个仪式了……”
不知是什么在外面发生一声沉重的闷响,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面在晃动。他们看不到同处一处的人,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为什么不早说?”在焦虑中,大汉胡忍不住问夜雪,那语气很不友好。“如果你能早点说,就不会象现在这样……”
“说了又能怎么样,”夜雪的声音竟更冷,“一切都是被命运之神编织好的布匹,怎么回还,都要走到该走的地方……”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说呢?”墨苏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因为我感觉自己快要走到该走的地方了,”她答,“这个时候应该说一说话……我已经快要不会说话了,这样不好,我见到云河以后会冷场的。”
按说这样的情形下,这样的一群人凑在一起,注意力全在自己的生死上,但夜雪这话一说出来,别人倒觉得没法接着说下去了。
其实有一个问题非常重要,但是墨苏没有明着提起——她是怎么从老玻璃手中摆脱了锁链,跟着他们到了这个地方的?
她不问,他们也不跟她说。自来到这里,墨苏第一次感觉到诡秘。这个问题已经到了她的嘴边,但是一股奇怪的力量却压制了她的话,她不敢问,因为她对对方可能说出的答案没有任何估计。这中间的缘由必然和鬼谷箫有关系,而她们俩的关系肯定谈不上很好,甚至一度有变得很糟的倾向。
现在看来,那个一直处在边缘的夜雪在这事情中也有可能发挥很大的作用,但这个作用能有多大,墨苏也无法估计。
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段被人四处追捕的日子,但那时候她还有天时,现在呢?
墨苏决定彻底冷静冷静,她不再参与对话,只是竖着耳朵听着。
她听见大汉胡说,“我不想在这里呆着……我要出去……”这话说得很有几分悲戚。
夜雪不合时机地说,“走了又能去哪里呢?不归湖已经完了……”
“那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呆着!”大汉胡几乎喊了出来,“这样等着被人结果!”
外面又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好像是什么东西劈里啪啦地掉在地上,一片混乱。
夜雪说,“今晚荒野上注定横生变故,因为冥河的这块宝地将要被莉莉斯收回……我说过一切都已注定。”
原本以为夜雪只是自知时日无多的人全是一身冷汗,原来她看透的东西和大家都有关系!
不过没有人愿意等死。大汉胡说,“我不管你们——我反正要想办法走!”他的声音有了某种变化,也许他也要退去伪装,还原成一条巨大的水蟒,出去再拼一把。
水草弱弱地建议,“如果我们联合起来……一起去……”她大约是拉住了鬼谷箫,“一起走吧,人多力量大!”
“确实是人多力量大,”鬼谷箫说,“他们几个再加上满天都是魔鬼的触手,你说谁力量大?”
水草是不是有说了什么,没有人听见,因为黑暗中出现了一场**,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冰冷滑腻。沉不住气的那个守卫果然变回了兽形,然后黑暗被蛇鳞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占据,那巨蟒行动起来竟快得很,一会儿爬出去了。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这次声音更加清晰,甚至能分辨出那巨蟒红信的吞吐声,还有棍棒击打破空之声。听起来两方势均力敌,而且巨蟒似乎还能时不时占到便宜。
“我说过的,”水草坐不住了,“如果我们一起去,现在就打败他们了!”
“巨蟒本来就是难以战胜的,出现这样的局面并不稀奇,但是别以为他能支撑太久。”鬼谷箫说,“这里很干燥,用不了多长时间那条蛇就使不上力气了。”
她话音刚落,一阵噼啪之声传来,接着是巨蟒的低声呻吟,听起来无比痛苦。
鬼谷箫毫无语气地说,“他们在拔他的鳞片。”
很快,外面的声音又远了,那条巨蟒恐怕已经被撕碎。
“现在出去是没什么好结果的——哪怕你是想要好好地去死,”鬼谷箫总结了一句,“先就在这里呆着吧,我倒是很欣赏天使的顺其自然,到了有办法的时候,自然会有办法的。”
没有人回应她。
她也不在乎,还问,“我刚才那个故事讲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