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遥远的天堂

正文_第十四章 常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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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一本正经”这个外号笑的时候,我完全忘记了那是在教室里。也许正是应为没有在意上课这件事,我才那样禁不住,毫无禁忌地,就笑了出来。

教授先生停住了教课,在寻找那笑声的主人。虽然出了这样的事,我至今也没有记住那个教授的名字。因为除了这件意外之外的事件,其他的一切都是寡淡的,没有任何的趣味。我发觉我们这一代人重趣味轻内涵。

教授问道:“谁笑的?”他问的时候就看着我和梁宽。这种明知故问让我们俩都很反感。

我站了起来,梁宽看了看教授还在看着他,也站了起来。这种时候,一定要勇于面对,逃是肯定逃不掉了,再者,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教授说道:“我想问一个问题。”接着他补充道:“这个问题不会太难,你们谁来回答?”他一脸的不屑,大概认为我们这种混子,就算奇迹发生,也回答不了他一个教授的问题。这种时候,或许我们俩该老实承认自己是混子,让老师有一个心理安慰,不和我们计较。

梁宽没有举手,我就举手了。我看着台上的老师,内心有些自责。那时我还觉得尊老爱幼是自己应有的美德。

教授问:“你说一说阮籍这个人,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我不希望你看着书念。”这时他在走向我们,苏云快速地把课本递到了我面前。他在表示自己的大度,我不能不直面他。我看着他走过来,就合上了课本。老师让合上课本,我一定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老实合上课本。

梁宽问道:“我知道,老师。”

“你说。”教授抵达了目的地,看着梁宽。

“阮籍是一个诗人,一个痛苦的诗人。他的痛苦是一个时代的痛苦,只是他体会很深。那个时代的文人的最大的特征就是内心很苦闷。压抑是他们共同面对的心理问题。所以他的诗歌就注重自己的内心的苦闷,缺少对现实生活的关注。在寻求内心解脱的时候,他们就走向了玄学,实质上是一种逃避。”梁宽越说越有自信,声音也渐渐地大了起来。“然而玄之又玄的东西没法解决现实的问题。这种解决的方法就像求神拜佛治病,根本没有作用。所以,他们只是留下了他们美丽的身影。”

教授只点点头,说道:“泛泛而论,我让你说的是阮籍,不是他们那个时代。”他接着看着我问道:“你呢?你怎么看?”

“很平常的文人表现。”我也只能说点别的,不能让自己成为唯一的打击目标。

“怎么说?”教授问。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做的事情就是一种独善其身的方式,只是方式很消极,或者说,独善其身的时候还忘不了‘时无英雄使竖子成明’的痛苦。”我说。

“曹操呢?他也是文人。”教授问。

“曹操是一个政治家,枭雄,诗歌更像他的娱乐。玩的时候他很尽兴,也玩的精彩。”我说。

教授好像很意外我们的回答。他说道:“刚才笑什么?不知道在上课?”

“我讲了一个笑话。”梁宽说,“对不起,老师。”

教授没有再追究,说道:“以后好好上课。”可是我们并没有好好上课。上课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在看平淡如水的电影,只有那似有似无的水的味道。或许教授只是碍着梁宽叔叔的面子,不想处罚梁宽,我就跟着沾了光。

苏云用眼神警示我,可是我没有听从她的话,还是在和梁宽小声地说话。

一节课完了,苏云说道:“我们去前面上课。”她起身就收拾自己的东西,我没有起身。我觉得我们要是走了,梁宽一定很难看。我说:“别去了,下次再去。”

“这就去。”苏云说。

我仍没有动,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苏云走到前排坐下,然后很不认真地听课。如果刚一进门,我就在前排坐下了,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前排走到后面坐下,然后很不认真地听课。

苏云看我没有去的意思,就说:“我自己去。”她就独自去了。我就眼望着她独自向前面去了。

我看着坐在前面的苏云,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那时候我还在后排注视着她,她就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梁宽笑了笑,说道:“你们不是一路人,还是去哄哄吧,哥们没事,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

我没有说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梁宽又说:“你们要是能一块上网,而不是一起上课,我敢说你们会变得更加相爱。”他停了一下,感慨地说道:“什么是爱情?爱情就是两个人做什么事都能在一起培养起来的感情。你们一个上课,一个上网,就像两地分居,没有什么未来。这种精神分居比两地分居更可怕。”

梁宽说的话让我心里很不快。那时我认为爱情纯粹是两个人之间的亲密感情,与外在的

一切都无关。我说:“爱情,不是上课也不是上网,而是两个人想在一起,过一辈子。”

梁宽说道:“小孩子。别看我是处男,但是思想上绝对不是。你呢,身体不是处男了,思想上却是一个处男。”

我笑了,控制的声音很低。后事不忘前事之师。梁宽看着苏云,说道:“恋爱,就是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不想在一起就不在一起。有什么好说的?其实现在结婚第二天就离的也有。什么事情也不要太认真。她去前面平静一下心情,晚上就好了。”

我不知道梁宽为什么说这番话给我。后来,我觉得他就一个预言家一样,预测到了我和苏云有一个悲伤欲绝插曲的爱情。可是什么是成功的爱情呢?结婚?在一起一生一世?那么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爱情的成功就是顺利地走进坟墓?走进坟墓就算尘埃落定?男人和女人才是各得其所?这一节课上的我心烦意乱。我问梁宽:“你怎么不找一个妹妹谈恋爱?你是诗歌社的社长,机会多多啊!”

梁宽神秘地说道:“缘分未到。爱情来了就是缘分来了,爱情没有来到也就是爱情还没有来到。分手,就是缘分走了,爱情也就走了。爱情和缘分就像季风,我现在是冬季风,吹的是寒风。总有一天会吹暖风,我的爱情世界会春暖花开的,就像你。不过,应该比你幸福。”

我就笑了。梁宽刚刚才预言了我的爱情,现在他又说像我一样,那么他的爱情也是要失败的了?我说道:“你属于一个闷骚男,肚里什么都有,就是只在肚子里,直到烂在肚子里。”

“没有谈恋爱的男人都想有一个女人,只是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没有成功。所以男人就分两种:闷骚的与不闷骚的。”梁宽笑着说,“你追求她的时候也是一个闷骚男,极品闷骚男,天天晚上做春梦吧?每天起来洗裤头。你多龌龊我还不知道。”

“你***才是一个标准的闷骚男典型。”我说道。

我们谈着谈着就下课了。苏云回头看了一眼我们,我说:“拜拜。祝你今晚上做春梦。”

“和她?”梁宽笑问。

“去你妈的!”我踹了梁宽一脚。我们的谈话让我觉得所谓的诗人梁宽不如说闷骚男梁宽更加合适,或者闷骚男加唠叨男。

追着苏云出了教室,才知道天空变得很蓝很蓝,我说:“天气这么好,我们去干嘛?”

苏云没有理睬我,只是在走着她的路,就像独自一个人在走,没有我。

“一眼碧空乌云躲,满园花开恶狼多。”我说着,赶上去揽住苏云的腰,让她靠着我。女人在生闷气的时候,男人不应该太在意。太在意了,或者你也生气,或许她就更生气了。她要摆脱我,我揽死了,她没有成功。

“又胡扯什么?”苏云说,“你以后就靠卖嘴皮子生活?”

只要一说话,女人就不再生气了。我就笑了,说:“这是梁宽的诗。意思是说天空多么干净,校园里美女都成熟了,于是色狼也多了去了。”

苏云就笑了,说道:“你自己胡说,别拿别人说事。”她又说道:“一会买什么菜?”

“豆腐。”我笑着说。

苏云白了我一眼。我们买了土豆和猪肉。我们回到小窝的时候,发现近旁的小间已经租出去了。一个年纪轻轻姑娘正在收拾东西。看她那深蓝色白条的校服我就知道她可是能理科一类的学生,我想。洗了土豆,苏云便说:“我的任务完成了。”一个不会做饭或者做饭不好吃的女人一定要找一个很有钱,或者会做饭并且不难吃的男人,否则一定离婚。饭菜乃是人生一大事。

打了个招呼,苏云便去帮那个小女生收拾东西。大概她一看那个小女生就很喜欢。她不喜欢的人她不会主动接触。她去串门,我在做饭。

做饭对于比较闲的人来说是一种比较好的休闲方式。问题是比较闲的人一般都会比较孤独,那么做的饭只有自己吃。孤独吃饭却是比较无趣的事情。

不一会儿,一个洋洋不睬男生来了,穿着和那个女生一样的校服。我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那个小女生很可怜,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感觉。那个男生也没有和我打招呼,只是看了我一眼,感觉很傲气。我觉得既然在同一个屋檐下,他最好和我有一个平淡的交流也好。

之后我听见那个男生和苏云说话,相互介绍啥的,有说有笑的。我当时就有些气,这小子看见老子的老婆才有话!***!

吃饭的时候,苏云说:“那个男生你看着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实话实说。也许因为他进门没有和我说话,我才那样说?人总是感性的动物,不是能够严格执行的程序或者机器。规章制度只是规章制度,人就是人,贪污就是贪污,不怨规章制度。有能够得到钱的机会,人为什么不捞一把?对待人也是一样的:能说自己不喜欢的人的坏话的机会就

在眼前,为什么不说呢?我并不知道那个人有什么样的品质,却说:“不怎样。”

苏云说道:“我觉得还不错。小姑娘也很好,一说一笑,很纯真。”

“你不是纯真的少女了,才这么喜欢她。”我说,“对于自己的失去的东西,要么加倍喜欢,要么极度憎恨。”

“别指桑骂槐。”苏云说,揪住了我的耳朵,“你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丢下筷子,我起身双手抱住苏云的腰,把她扔到了**。她说:“你注意点,大白天的。”

我拉上了窗帘。那时我想起来一句话:人像动物一样生活,却像神一样思考。回归本质,就要把人如同动物一样研究,得出神一般的思考才得来的结论。学问实质上就是为种种东西找借口。

苏云问我:“人的幸福到底是什么?”当一个人问这句话的时候,至少说明这个人对自己的幸福有了怀疑。她抚摸着我,让我觉得她在鉴定真假一样。她又说:“我们在一起好像就是一对在浴缸里的鱼。可是终会有一天,这个浴缸会破,我们会游到海里面。”

我问:“你害怕毕业之后的生活?还是害怕工作?”

苏云说道:“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的幸福,可能有一天,我们会失去,不再有现在的这种心情。到那时候,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相爱吗?你会不会为了别的什么事情,就变了。”

我笑了,那时的我完全没有危机意识。我说:“只要我还没有死,我就爱你,像现在这样,永远不会改变。”我想了想,问:“是不是现在的生活让你觉得很沉闷?所以你才会担心将来的生活。其实生活就是这样,刚开始的时候会很有趣很新鲜,时间久了,可能觉得现在拥有的会成为负担和牵绊,让自己只能禁锢于原来的生活,好像没有了快乐。”

苏云听了,平静地看着我,然后笑了,说道:“我只是看见对门的小女生干这个干那个,那个男生就在一边闲着,一点忙都不帮。你将来会不会变成那样?”

我就笑了,说道:“看样子我开头看错了。一开始,我就该懒,懒得和猪一样,这样你就勤快起来了,我就清闲了。那小男生挺厉害的啊!”这就好像雌鱼变雄鱼吗?有了懒的人,就要有勤快的人。

苏云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说道:“还好,我没有走错路!”

我笑说:“是我没有领错路,你该感谢我!”我们大笑起来,有了进来少有的欢乐。不过,欢笑之中,我仍感到丝丝的平淡和沉闷在我们之间像雾一样飘荡。

也许是平淡的生活让人有了厌倦。厌倦不是因为生活不好,而是生活熟悉,熟悉的让人发困,提不起生活的**。

想着现在的生活,我也说不出来什么不一样的话,让苏云觉得我们的生活不是沉闷的浴缸,而是欢快的小溪。我也抚摸着她的身体。我记得第一次碰到她的身体,我的心就像沸腾的水,剧烈不可抑制。那时,我还感觉自己是一个束手束脚的,第一次作案的贼一样,而现在却是一个内心波澜不惊的“惯犯”了,抚摸着她平滑柔软的身体。她的身体不再像火一样烫我。回想高中的时候,只要她靠近我,只是想着我在的方向笑一笑,即便不是对我笑,我也会心跳急速,浮想万千。现在的我却像亲人,可以兴平气和地依偎着**的爱人了。这就是平淡?这就是厌倦的先兆吗?

“你怎么不说话?”苏云动了动身子,我更好地抱着她。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幸福。”

“为什么有时候觉得很幸福?”

“平淡的生活就是幸福的极致。你没看武侠小说?武功极高的大侠到最后也是选择退隐江湖,追求平静的生活。现在我们平静地生活着,没有什么麻烦事,不用关心国家大事,不用费心柴米油盐。这种平静都是大师级的幸福。你说,还要什么?”我说,轻轻的。

“你的幸福就是吃喝不愁,老婆孩子热炕头?”

“也可以那样说吧。”

“但是,有时候你还不甘心那样没有出息?”苏云也温柔地问。

“有时候看你不幸福,我才有不幸福的感觉。”我说。坦白是交流的开始。

苏云突然就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我。我感到她稍稍抱紧了我。

“以后一辈子都是这样的吗?”苏云问,故意摸着我的鼻子。

“以后?以后我不会成为影响深远的学问家,也不会成为富甲一方的财主,更不会做一个流芳百世的大官,还不做一个才高八斗的作家。我们都是平凡的人,平静的生活就是最大的幸福。不为婚姻不顺而郁闷,不为金钱太少而烦心,不因疾病不愈而心忧,这一生一世,我们都会平静地渡过每一天。”

苏云平静地听着,没有说话。我觉得她像在听我讲童话,很快她就睡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