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我没有回家。我回去做什么呢?家里只会有我一个人,姐姐家我不想去。我就留在了学校。刘明没有回去,梁宽也没有回去,方子羽更没有回去。我们四个在学校各忙各的事情,很少见面。
我有时候留在风荷那里,更多的时候就在学校刻苦而努力地学习,一如当年上高三一样。刘明忙着扩大自己的生意,梁宽忙着总结自己的诗作,方子羽自己组建了工会,在打拼自己的天地。人生都是充实的,除了问我还有撇不开的哀伤忧愁。
那段时间,随着那混蛋局长案子审查的推进,网上的波涛也是越来越汹涌。不过我和风荷都淡化了,不去关注了,爱怎样就怎么样好了。我们好好地生活着,顽强而旺盛,管别人的嘴巴、眼睛和脑袋干什么呢?何况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
生活就那么相对平静了起来,除了姐姐偶尔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的心情会有波澜。每次通话,三言两语也就说完了,我和姐姐日益生疏了。我给爸爸打电话也是一句两句就结束了。也许是有太多的心事,我不能多说什么。
还好的是,他们不再监视般的看管我。这让我和风荷有了一段难得的宁静时光。
宁静却不平静。妈妈还是永恒地存在于我们之间。我依然觉得妈妈不知在何处盯着我,盯着风荷。风荷目光黯淡的时候,我猜她也是觉察到了妈妈的注视。我知道这成了我们无法隐藏却不得不藏起来的痛疼着的伤疤。
难过伤心的时候,我们就相互回避着那个伤疤。在那种时候,我就觉得幸福的天堂又远离了我一些。
因为我们越是回避那个问题,就越是证明我们都很在乎那个问题。
于是,我就会更加小心地复习学习,一定要把研究生考下来。如果我连研究生都考不上,妈妈一定认为是风荷害了我,风荷也会坚定那样认为。不止妈妈和风荷,爸爸和姐姐也会那样认为。如果我考上了,妈妈也许会感到些许欣慰,悲伤里会少很多怨恨吧?我也可以证明,风荷没有毁了我,而是拯救了我的人生。
虽然如此,我和风荷,也许单单是我,对未来还是很有信心。时间是淡化一切痕迹的高手。终有一天,当所有的悲伤、悔恨、忏悔、内疚,被岁月冲淡的时候,我们便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当希望重新出现的时候,阴影有慢慢地笼罩在了我们俩头上。
我又犯了一个错误。我以为自己只需面对风荷、我爸、我姐。我对其他人只有冷言冷语冷眼的概念,没有想到会实质地牵扯到其他的东西,直到开学之后,辅导员兼班主任的介入,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有人非要把风荷当成脏水泼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没有任何防御措施。
我想上次选举班干部的事情深深伤害了辅导员兼班主任的自尊,他也就把我当成了空气。因为师道尊严,以及由此牵扯的利益关系,让他深深地恨上了我。
可是无论怎么样,班长的名头还在我身上,让他不得不时时想起我,虽然我还没有做过班长做的事情。风荷的事情传开之后,他就开始主动关注我了。我沉默无言,他多方面取证调查,以至于似乎有了什么铁证,就敢广而皇之地叫我去他的办公室。那是我这个班长和班主任兼辅导员的第一次单独会面,让我铭记于心。
我走进了办公室,班主任兼辅导员正在写着什么。我就站在那里等,没有出声,没有提示我到了。他撑了三分钟多,似乎很惊讶地看到我,问:“你来了?”
眼不瞎,难道看不见?何必多次一问?这不算什么官的人也有十足的官风。我点点头,竟然没有回答。他很不习惯地说道:“林福同学,作为一名入党积极分子,快入党的学生,我希望你能自律自觉,洁身自爱。”
我说:“我知道。”
“你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交往过密,这对你很不好。听说你和一个女的来往很密切?这个女人的名声很不好。”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呆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是我的私事,完全意料不到他会干涉。
他接着说:“我不希望校园之外的事情影响你的政治前途。你回去好好想想。关于政治学习,你先不要去了。你要好好反省反省。”
我点点头,说道:“我明白,知道了。”我想不去政治学习就不去吧,自己也不在意那个。梦想的天堂已经破碎,正在修补,经不起一点碰撞。我不能因为一个政治学习就再次抛弃风荷。再者,既然把政治学习和风荷联系在一起,我不去学也罢了。
辅导员又眯起眼睛说道:“你最好知道怎么办。想好了向我汇报,写一个深刻的检查。这是严肃的事情,你别不当回事。”
我当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就应了一声,出门去了。辅导员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就那么被他的学生抛弃了,甚至连最起码的好奇心都没
有满足他。网上炒得再好,对他来说,没有当事人的供述,什么都是虚无的。
后来,在离开学校的时候,已经被停职的辅导员兼班主任对我说:“那时我没有把你的事情汇报上去,等于救了你一命。”听到他的话,我没有理会,转身走了。他虽然停职了,也可能被撤职,可是我仍然恨他。因为如果没有他的介入,风荷也不会永远离开了我,我的爱情也不会被彻底断送掉。就是因为他和我的这次谈话让风荷知道了,打碎了她最后的希望,让她最终绝望了,才让她彻底离开了我。
对于我,对于我们的未来,对于我们的爱情,在那次谈话之前,凭着微弱的光,我们可以摸索着勇敢地前进,看到隐约的梦想中的天堂。可是辅导员的介入,让她觉得那点微弱的光也失去了,彻底绝望了。
还有,我痛打了梁宽一顿。因为梁宽从他叔叔那里知道了一些辅导员要整我的信息,就着急找到风荷,让她暂时不要和我见面了,不要让那“阴谋家”抓住什么铁证。他说了我上次当选班长,让辅导员认为“反蒋同盟”就是我一手策划的。如果风荷再和我见面,一旦被印证了,抓住了什么证据,我入党的事情也就完了,前途就算毁了一半。
我丝毫不怀疑梁宽的好心,但因此而来的后果,让我的愤怒如火山一样爆发了。
风荷知道了那件事,对未来没有了任何希望一般,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就消失了。我满世界找她,没有一点踪迹。我知道,这次她真的离开了,没有给我任何的念想。她就那样凭空消失了,留给我的是一片空白,无法接受,无从反抗。
玲姐家,我守了两天,没有任何结果。风荷就像鬼一样藏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我失魂落魄地找她,她却消失了一样,连个影子都没有。我不知道苍天为何给了我这样的命运。难道我们前世做了什么错事,有什么罪过?
风荷把她家的钥匙留在了门上。她的意思是说她不会让我找到的。她的手机成了虽然没有成为空号,但是我永远也打不通了。
这样,我也不去上课了,也不去实习,更不去上自习了。每天,我就在风荷家里等着。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我相信她肯定会回来的。在她彻底消失之后,我就崩溃了。我的世界真的彻底崩塌了。
梁宽也没有去实习。每天,他就在风荷家里陪我。我明白他的用心,就赶他走。他就像我和风荷之间的第三者,让我难受。
他就说:“算我命苦。不过我是你的幸运星。你还是让我在这里陪你好了。我上次陪你,你很快就看见她了。你别赶我走了,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是悔恨啊!”
我无力地说:“你别陪我了,看见你我还想揍你。你别自己找揍。”
“你揍我好了,我算是做好事。”他笑说,“你放心好了。我向风荷说的只是暂时离开。等我叔叔把辅导员摆平了,你们还可以在一起。兄弟我真不想你把党员资格给丢了。你知道这个资格对你多重要?将来,你要考上了选调生,直接进入干部阶层了。这个前途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你能说扔就扔了?”
我无话可说了。我无法怪罪一个好心人。
我们在风荷家里喝酒,玩电脑。我不知道那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但风荷回来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也许我的未来就在风荷的房子里,仿佛这房子就是禁锢我的魔灯。她不回来,魔咒永远不会解除。生活就是一只要老死的蜗牛,纹丝不动。
方子羽刘明看不下去了,几次三番地来找我们回网吧。在哪里不是等?他们如是说。我苦笑说:“风荷不会主动去网吧找我,你明白么?她更不会主动约我见面。我只有逮住她,她才能和我在一起。我逮不住,就留不下她。只有我亲自见到她,才能让她回心转意。”
“如果她真的放弃了这段感情,就像邓霞一样,真的放弃了,她死心了,你就死在这房子里?”刘明问我,“她走都走了,你做什么都看不见了。等你见到她的身后,你要死要活,我们都不管你。”
“不会,她不是邓霞。”我说,“我也不是你。我相信她一直在监视我。我就等在这里,她肯定会回来找我。我知道她。你别拿邓霞和风荷比。”
“你大爷的!”刘明说,“男人和女人,没床.上.关系就是没关系了。年轻人,你别傻了!我不想你在这里死了!”
我只是冷笑说:“如果我在这里自杀,风荷知道了,也会死在这里。我没有那么傻。我们不想做罗密欧朱丽叶。”
刘明不屑地说道:“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大声说。
“怎么不一样?”刘明反问。
我还没有回答,方子羽就说:“林福,也许风荷真的想结束了这
个没有未来的爱情了。她肯定不想毁了你,她那么爱你。你自己想想?另一方面,你也不想毁了她。这样的结果,其实是双赢的结果。”
我无心与他们争论什么,之后就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是啊,他们的话对于生活都是金玉良言,可是对于我都是耳旁风。他们见我不言不语,就无话可说了。最终,他们叫了梁宽去网吧。这是我想要的结果,也是他们故意给我的安静。我就是要数着时间的脚步,等待我的爱人。我不害怕孤独,只怕等不来风荷。
只剩下了一个人,我坐在阳台上看与我无关的一切。我是一个外太空的生物一样注视着楼下的一切。我还活着,就在这个角落里。我悲哀,却不再伤痛,平静地等待着走了的人。在这个角落里,我逃避着一切,一切也回避了我。
我知道这等待很有可能没有实在的价值和意义,也宁愿在人生中留这么一段凄惨的时光,其他的一切已经不再重要。那段等待的日子,我没有再内疚得如刀割一般想起母亲、父亲和姐姐。他们都是我至亲的人,却成了我心中埋藏起来的感情。我把他们放在一个角落里藏了起来,避免着和他们面对面。
我知道这是因为我失去了风荷,我太爱了风荷了。彻底失去了她的音信,我好像失去了一切的感觉,除了每天回忆,时刻盼望。
那段日子,苏云过来看过我一次。我完全想不到她回来看我。看到她站在门口,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很奇怪,我无法排斥她了,只是无言地回到了房间里。
进了门,苏云坐下,看了看房间里的一切,才问:“你还好么?我看你瘦多了,一点精神都没有。”
我说:“还行。”我竟然有些局促。是啊,前女友来了,我没点儿人样,颓废憔悴,只让人可怜同情,一点可以骄傲的都没有。
她说:“风荷还没有回来?你一直在这里等?”
我说:“嗯。”我躲闪着她的目光。我想她不该来,看我干什么?
一阵沉默,我们很局促不安地打量着别处,或者低头不语。过了很久,苏云试着说:“我一直都想对你说声对不起。我不该和你分手。你还恨我吗?”
我苦笑了,说:“没什么。过了那么久了,我也又恋爱了。那件事情你也没有错。人都有选择爱人的绝对权力。”
她接着说道:“我和程龙又分手了。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现在越来越觉得那时自己真对不起你。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却和你分手了。”
我又苦笑了。以前的事情真的已经过去,我唯一恨的就是程龙的富有和优秀。那也许不是恨,而是嫉妒和不爽,看着别人那么完美和幸福。
“可是你应该振作起来。你不是答应了风荷么?你要考研究生,你发过誓。”她仿佛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来这样么一句。“我真的希望你能遵守誓言,做一个男子汉,就像以前那样,没有被现实击倒。”
“你怎么知道我的誓言?”我问。
“风荷说的。”她几乎闭着眼睛说了这么一句,不忍心看我似的,或以不敢看我,“她让我来看看你。她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你真的应该振作起来。”
“她在哪?”我急问。
“我也不知道。她用公用电话给我打了电话。”她不安地说,“我问她,她不说。她不想说,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无力地倚在沙发上,闭了眼。风荷能让苏云来劝我,就说明风荷真的放弃了我,和我说再见了,又怎么会让我们知道她在哪?想到这,我的眼泪就涌了出来。泪水出来的时候,我的心好像停止了跳动。
苏云说:“风荷没说别的。可能过一阵子,风平浪静了,等你考试完了,她就回来了。你现在肯定不能着急。她很爱你,我知道。你当着我的面哭,说明你也很爱她。她能忍住不见你,你为什么不能振作起来,等她自己回来找你?你可能就是想等你的事情都定了下来,前途没有阻碍了,就会来找你了。”
“你相信她会回来?”我问。这时,苏云的话也是风荷对我承诺。我愿意那样相信。
“我相信。”苏云说,“我能感觉到她放不下你。”她认真地说。
我问:“她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苏云说:“就在昨天晚上。我一开始都不敢相信是她。”
“她的原话是怎么说的?”我问,“她只让你来看看我?”
苏云慢慢地说:“就说让我来看看你,让你遵守自己的誓言。她说你是拿她的命发誓了。你一定得遵守。”其实苏云还是一句话没有说,不过后来,苏云也向我坦白了。
我看着苏云,又问:“你感觉她会回来吗?”
苏云点点头,没有说话。
放不下我,风荷就会回来。我想,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