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2

第33章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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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贤礼得了个怪病,怕看到别人砸玻璃。这天,他的孙子福子向他要冰糖吃,他不给,还数道着:“冰糖就那么一小块,今天给一块,明天给一块,都给你了,我早晨喝鸡蛋水放什么?”冯贤礼话音刚落,福子捡块石头砸在玻璃上,哗啦一声,冯贤礼一下子僵那儿,两眼直瞪瞪地一动不动。

在一旁的王老先生忙叫着:“贤礼,贤礼,你怎么了?”旁秦先生也说:“奇怪,刚才还挺正常啊?”道儿朝王老先生说:“王爷爷,他尿裤子了。”王老先生摇头道:“贤礼呀,你丢不丢人?碎块玻璃你都能尿裤裆。”秦先生轻轻拍着冯贤礼的脸:“大叔,大叔!没事,没事,就是块玻璃碎了。”

王老先生用大拇指狠狠按冯贤礼的合谷穴,边问福子:“你爷爷这毛病怎么弄的?”福子说:“那天,俺家去了帮人,跟俺爷要浮财,俺爷不给,人家把镜子砸了,俺爷就中这么个毛病。”福子又小声说,“他不给我冰糖,我就这么治他。”

冯贤礼总算缓过神儿来,骂福子:“小冤家,你就怕我死晚了。”从衣兜里摸出块冰糖,递给福子,“拿去吧,吃完就来气我!。”

秦先生问:“砸他家镜子是些什么人?”王老先生说:“恐怕是农民,农村搞土改,他才跑这儿来了。”秦先生说:“咳,给农民土地我倒不反对,不能和缓点儿吗?”王老先生说:“压在心里多少年的怨恨,一下子喷出来能和缓吗?”秦先生摇着头:“国民党和共产党在战场上打,财主和农民在农村里斗,我不该在这时候回来呀!”

魏德民骑着自行车栽了筐菜过来,到饭馆门前,他下了自行车,朝那个掌鞋的说:“兄弟,生意还行?”掌鞋的说:“守着你们饭馆还能差了?这么多吃霸王虾的。”魏德民朝他笑笑,推车进了饭馆。他直接到后厨找到天好,两人一同进了堂屋。魏德民关上门说:“明天,我必须离开这里,有重要的事情要办。顺利了五、七六天就回来,不顺利恐怕就得离开。”

天好说:“周和光找你怎么办?”魏德民看看天好笑了:“紧张了吧?我已经想好了,咱们今天晚上就去见周和光。”天好疑惑地说:“见周和光?怎么说?”“就说现在是我该离开天天好饭馆的时候了。”天好不解地望着魏德民。正在这时,院里传来王老先生的声音:“天好,老魏呢?周和光有电话找他。”

天好和魏德民狐疑地来到王老先生家客厅,魏德民接电话说:“巧不巧,我正要拜见你,你倒来电话了,什么事啊……行……还要带着道儿?”魏德民犯了核计,片刻说,“和天好商量一下吧,晚上见。”魏德民放下电话。天好望着魏德民问:“和光有什么事?”魏德民说:“好事,请你我到他家吃饭,还嘱咐一定带着道儿。”王老先生问:“你和这位周局长有些交情?”“有,而且算得上是生死之交。”王老先生说:“我说嘛,你不是做小生意的,和周局长能是生死之交。”天好解释着:“那都是他们早先的事儿。”

从王老先生家出来,天好悄声说:“王老先生可不是一般人,看人、看事都深哪。”魏德民说:“我看他人还正派。”停了一会

儿,他对天好说,“周和光为什么这个时候请客呢,还要带上道儿?”

天好有点心神不宁:“我看,这里面有事。”魏德民说:“别是鸿门宴吧?我看还是不带孩子去为好。”天好也说:“对,不能带道儿去。”

天好和魏德民进了周家客厅,桌上摆满丰盛的菜肴,吴妈说:“这都是老爷、太太从鹿鸣春现叫的。”魏德民说:“鹿鸣春可是沈阳最讲究的馆子。”天月说:“还用你说,蒋委员长都上过鹿鸣春。”魏德民问:“什么时候?”周和光说:“去年国军收复四平,蒋委员长来沈阳就是在鹿鸣春请有功将领吃饭。”

天月说:“大姐,怎么没领道儿来,他是不是把老姨和老姨父忘了?”“带他来还不够闹的。咱不能光吃鹿鸣春的,也尝尝俺小馆子的风味。”天好说着将一个食盒放到餐桌上,打开端出一盘腌虾爬子,“这是俺自个儿腌的虾爬子。”周和光说:“早有耳闻,不是叫霸王虾吗?今天可得尝尝。”众人落座。魏德民问:“和光,今天为什么请客呀?”周和光反问:“魏兄,你为什么今天要拜见我呀?”天好说:“又不是公堂,你们俩还相互审问起来了。”

周和光说:“我这个人爽快,有什么说什么,今天请客就两件事,一是告诉魏兄一个喜信,再一个还有点儿事求魏兄。”天月面带喜色地说:“和光,你就别一、二的了。魏大哥,你的事和光都查清楚了。”周和光说:“我派人去大连查了,你真是从共产党那儿逃出来的。”天好问:“你的人去大连的共产党里头去查?”天月说:“大姐,这有什么奇怪的?国民党里有共产党,共产党里就不许有国民党了?”魏德民和周和光相视一笑。

周和光充满善意地看着魏德民:“魏兄,这是个喜信吧?你终于清白了!”魏德民心中暗喜,同时也喜形于色:“多谢和光老弟,来,敬你一杯!”天好说:“和光、天月,大姐也敬你们一杯。你们不知道,这些天魏大哥动不动哀声叹气,大姐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天好说的当然也是真心话。天月从内心里感到高兴:“这回好了,雨过天晴,魏大哥什么事也没有了!来,一块喝一杯!”

周和光说:“魏兄,你替共产党卖了半辈子命,现在叫人家踢出来了,是不是该为国民政府做点事了?也就是说到我这儿来,咱们一块干。”

魏德民赶紧一摆手:“和光兄弟,饶了我吧!天好说我整天哀声叹气,那不是怕你们抓我,是后悔,是恨自己,人这一辈子能吃上口饭,能挣点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我魏德民有多大能耐?——还要拼死拼活管大众的事、管国家的事、管天下的事,这不是蠢到家了吗?所以说,就别拉我一块干了。”周和光说:“这么说我也是蠢人一个?魏兄,人这一辈子啊,还是得为民众想,为国家想。”魏德民说:“不想,从此往后,魏德民再也不想那些事了。”

天好说:“你们不用劝了,就叫魏大哥太太平平待两天吧!来,还没尝俺这个霸王虾呢!”天月吃一口“霸王虾”:“妈呀,这么鲜亮!”周和光也吃了一口“霸王虾”,咂吧着说:“大姐,这也算绝活啊!”天好说:“别朝我说,这都是魏大哥

琢磨出来的。”周和光说:“就凭你这道霸王虾,咱们也得一块干!你是不是觉得跟了共产党这么多年,一下子站过来,心里别扭?”魏德民说:“实话实说吧,也有这个原因。”周和光说:“那好,今天不再谈这个事了,日后再说。”魏德民说:“也行。也许哪一天我想通了,会自己找上门来。”

周和光朝魏德民:“魏兄,你不是说有事要求吗?什么事尽管说。”“霸王虾不是卖的好吗,我想去营口进一趟货,那儿虾爬子便宜。一去一回得那么三、五天。”天月说:“这不多余吗,魏大哥的事都查清了。”天好说:“今天进这门之前谁知道啊?”“我还是共产党嫌疑犯呢。”“今天,你可是国民党的后补警察了。”

送走天好和魏德民,夜已深了,周和光和天月回卧室躺下。天月琢磨着什么事,扑哧笑了:“我想当回媒人给俺大姐和魏德民。”周和光说:“瞎琢磨,你大姐不早就撮合天星和魏德民吗?”“天星在哪儿?跟着共产党整天钻山沟。”“你大姐还有个裘春海呢?”“那块臭肉,早晚是个死。”“他俩能答应吗?”天月说:“不用问,保险答应。看他俩那个粘乎劲,怕是早就好上了。”“胡说八道。”天月说:“反正我觉着他俩像那么回事,人品、性情、貌相都般配。”周和光也动了心:“真要是和魏德民成了连襟,我们俩配合起来,肯定顺手。”

从周和光家回来,道儿已经睡着,天好回身关上门说:“你明天走,我帮你收拾一下衣服吧!”“不用,没什么好收拾的,早点睡吧。”天好说:“你说顺当了,五七六天你就回来,不顺当,你就从此告别了,俺怎么办?你得答应俺件事,帮俺把地下党这根线牵上。”。

魏德民说:“天好,我说句话别生气——你还是别干共产党了。”天好感到十分奇怪:“为什么?”“因为道儿。”“道儿怎么了,碍我什么事儿?碍你什么事儿了?能吃能睡,满地地跑,说不定还是个帮手呢!”魏德民说:“你那天说干八路的,风里雨里,枪里炮里,我再加上一句,说不定哪一天命都丢了。我不想看到一个孩子没有娘……没有娘的孩子,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天好问:“你这话怎么说呀?”魏德民说:“我娘早就不在了,那是个大冬天,娘出去要了两天饭,要回一根地瓜,娘让我吃,说她自己吃过了。我吃了几口地瓜,想让娘也吃,可是喊娘,娘不答应。我喊破了嗓子,娘也没答应……那时,我才多大呀,也就像道儿这么点……饿了,就一个人上哪儿捡一口,要一口,目困了,就倒哪儿迷糊了。多少回梦见俺娘吃了那根地瓜没死,俺偎在娘的怀里睡了,睡得那个香啊!可是,醒过来,自己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魏德民眼中满是泪水。天好也是泪光盈盈:“你说的也是,别说道儿那么点儿个孩子,俺爹娘不在的时候,俺姐弟都多大了,日子照样难熬啊!”

魏德民说:“是呀,你还是守着饭馆吧,让道儿在娘身边,快快乐乐长大。再说,三五天之后,如果我能回来,还在这儿装个伙计,你不也是帮共产党做事吗?”天好说:“对呀,我怎么尽把事情往不好的地方想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