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2

第35章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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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裘春海就穿着国民党军少校军服,坐着吉普车来到王家大院。他一进院子,和秦先生走了个照面。秦先生问:“这位长官找谁呀?”裘春海瞅了瞅秦先生:“不认识我了?那天晚上在这饭馆里,你一连问了我好几个不明白……想起来了?”秦先生说:“想起来了,那天你戴了个手铐子。”裘春海一笑:“鄙人给你敬个礼吧。”秦先生赶忙拦住:“免了吧,我可经受不起。”

王老先生从家里出来说:“这是哪来的大将军呀?”裘春海朝王老先生敬了个军礼:“旅长,您早!”王老先生说:“您还得给那位先生敬个礼。”裘春海说:“人家不让。”王老先生说:“不让你也得敬,别看他没穿军装,人家是沈阳兵工总厂上校工程师。”“是吗?比我还多两个豆呢!”裘春海说着给秦先生敬了个军礼。秦先生吃惊地看着裘春海问:“你这种人也成国军了?”

裘春海说:“报告上校工程师,鄙人现在是东北保安长官司令部督察室少校侦审员。”秦先生说:“不知你侦审谁呀?”“共产党啊!”“对劲,正好对劲呀。”说完秦先生走出院子。

王老先生来到裘春海跟前问:“听说又立大功了?”裘春海不以为然地笑笑:“不值一提,不过是为戡乱剿共大业尽了点心。”王老先生说:“那天晚上我下手重了点,还疼吗?”裘春海说:“幸亏您老手重,不然学生现在还在歪道儿走呢!”

天好和道儿从家里出来,看见裘春海停住脚步。裘春海朝天好走过去:“早啊!”天好说:“有人更早。”裘春海说:“有了喜事,不得早点来报吗?委任状昨天才正式下来,裘春海已经是国军少校了。”道儿问:“你不是关大牢里了吗?”“这就看自个儿的能耐了,你爹能死里逃生,逢凶化吉不容易啊!”天好斥道:“跟孩子别提那个字。”裘春海一梗脖子说:“咋不能提,道儿也是我的骨血。”

裘春海说:“还有件喜事,魏德民的案子这两天就要大喜了。”天好说:“他喜不喜告诉我干什么?”裘春海说:“叫你高兴高兴啊!你不还留他在这当了几天伙计吗?”他又朝王老先生打招呼,“王旅长,改日学生专门拜访您,回见!”说完昂首挺胸走出院子。裘春海上了吉普车,又朝院里喊了声:“道儿,爸爸还有事,过两天来看你。”天好问王老先生:“老先生,什么叫案子大喜了?”“监牢里的行话,就是说一个人该处决了。”

天好听到这个消息,赶忙给天月打电话问情况:“听说,魏德民要被处决了,真有这事吗?”“大姐,真有这回事。和光也觉得可惜,想管管不了啊!我和和光商量了,肯定帮你把魏德民的后事好好办。眼下你就别操这份心了,没用啊!”天好放下电话重重叹了口气:“一个人就这么没了……”王老先生说:“去看一眼吧,监狱里我倒有熟人。”

天好一上午心神不宁,不知该如何办才好。快到中午了,大刘推着自行车边走边吆喝:“卖虾爬子来,卖虾爬子来。”来到饭馆门前,大刘推开门朝里面喊:“掌柜的,要不要虾爬子?”

天好出来见是大刘,先是一愣,接着笑了:“哟,改行卖虾爬子了?早先你不是卖豆腐吗?”大刘说:“多谢掌柜的还记得,这点虾爬子你就收了吧。”天好朝伙计说:“这是老熟人,把货搬进去吧。”大刘帮着伙计把自行车后面的柳条筐卸下来,伙计搬着虾爬子进了饭馆。

大刘悄声说:“有点事儿和你说,这儿不方便,出去一下。”大刘推着自行车站在一僻静胡同墙边,天好急匆匆赶过来问:“你怎么找到我了?”大刘说:“老魏和地下党的人说起过你。”天好问:“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大刘问道:“关押老魏的地方,你能进去吗?”

天好说:“我们院里的王老先生说监狱里他有熟人。”“王老先生?那个东北军旅长。”“就是他。”大刘说:“你回去问一下王老先生,是不是真能让你见到魏德民?方案已经有了,眼下就看你能不能进去见老魏,把东西送

给他。”“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去就来。”天好转身往回跑。

天好跑到王老先生家,把要去看魏德民的话讲了。王老先生答应,立即打电话给监狱管事的,让他给行个方便,并找了几件衣服让天好给魏德民带上。天好有了这个准信儿忙跑回来对大刘讲了。大刘把两根细钢锯条和一张纸条交给天好,让她设法带给魏德民。

周和光觉得,于情于理,都该见魏德民最后一面,有些话,他也想当面说清楚。黄昏时分,他带了酒菜来监狱看魏德民。进了单独关押魏德民的监室,见魏德民坐在地上,周和光从提篮里拿出几样小菜摆在魏德民跟前,又拿出一瓶酒,充满诚意地说:“魏兄,喝酒我是外行,不懂酒的好赖,将就喝吧,也算那么个意思。”魏德民接过酒瓶,看了看说:“老龙口,沈阳最好的酒啦,听说当年康熙皇帝都喝过呢!”“那,也算没辱没魏兄。”

魏德民听出了周和光的来意:“是不是我魏某人的大限到了。”周和光否认:“哪儿有这事,今天有空来看看你。”“不说实话也罢,酒还是要喝的。”说完魏德民给周和光和自己斟上酒,他举起酒杯,“先得给你道个歉,没进来之前一直没和你交实底,也算撒谎了,实在对不起。”

周和光说:“可以理解,各为其主,信仰不同嘛。”魏德民一饮而尽,周和光也跟着一饮而尽说“人不光得讲主义,还得有感情。”魏德民说:“不必为我伤心,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周和光给魏德民斟上酒:“我就不喝了,魏兄,实在为你惋惜呀!”

魏德民说:“和光,我劝你一句——现在到时候了。”周和光问:“啥意思?”魏德民说:“应该做出选择了,看看东北的形势,看看中国的形势,你应该为自己重新选择一条路了。”周和光说:“魏兄,今天不说这些。”监室门口传来一声喊:“好味,好味,喝啥好酒啊?”裘春海笑呵呵走进监室。

周和光问:“你怎么来了?”裘春海说:“听说你来了,我能不来吗?现在魏德民是特殊时期,任何人都不许见。”周和光说:“你这是盯梢我。”裘春海说:“不,是为了保护你,保护你的清白。”

裘春海上前查看那只提篮,查看那几碟小菜,又抓起酒瓶子抿了一口,咂吧咂吧:“还真是老龙口。”周和光说:“你以为是毒药。”裘春海说:“哪能,我怕是不上讲究的酒,那不就对不住魏大哥了吗?”魏德民:“看不出来你这么仁义。”裘春海笑了:“姓魏的你这是反话,臭白我,我裘春海不生气。明天这个时候,我想听你臭白,找不着你了!我该多寂寞多冷清啊!”周和光说:“裘春海你说句人话吧!”裘春海说:“临死的滋味我尝过,你看他脸上没事似的,心里头害怕呀,吃也不香,睡也不香,对不对魏大哥?”

魏德民说:“我们的部队已经将南满、北满、东满、西满连成一片,国民党军只能缩在长春、四平、沈阳、锦州几座孤零零的城市里,等着被歼灭。你说我有啥可害怕的?”裘春海警觉地说:“这些情况你怎么知道?”魏德民轻轻一笑:“你们的宣传车哪天早晨不从窗外过呀?昨天撤离,今天撤离,你们的撤离不就是我们的前进吗?”裘春海说:“眼瞅着命都没了,你还转这种脑筋,佩服。”

监狱长出现在监室门口:“哟,二位长官在这儿呢,我带来个人,她想见见姓魏的。”裘春海说:“不行。”监狱长说:“是王老先生,王旅长的面子,不给好吗?王旅长说了,她和裘长官也熟悉。”天好出现在监室门口,一手提食盒,一手提个小包袱:“叫喊什么,谁不认识谁?”裘春海换一副笑脸:“是你呀,请,请!”说着,上前接过食盒和包袱,打开食盒查看。

魏德民朝天好说:“你怎么来了?”天好冷着脸:“你当我愿意来呀?你人缘好,早上裘春海去冒了个泡,说你的案子大喜了,饭馆的伙计们都跟着高兴,非叫我来看你。”周和光冷冷地瞅着裘春海:“裘春海你能和大姐说说什么叫案子大喜吗?”“大喜就是好事,

从明天开始魏大哥就再也不遭罪了。”天好说:“不遭罪好啊,裘春海,俺那院子里的人都感谢你报了这么个喜信儿。”

裘春海说:“那是应该的。”他从食盒里拿出一盘腌虾爬子,“这玩意生的也能吃吗?”魏德民说:“不尝一口?那还是我的手艺呢!”裘春海说:“今天就免了,反正饭馆是俺家的,哪天不能去尝?”天好说:“你去尝吧,伙计们能把你当虾爬子腌了。”裘春海嘻嘻笑着,也不生气,从食盒里拿出一摞煎饼查看。天好说:“你那脏蹄子少摸索!。”裘春海说:“我能不尽到自己的职责吗?”

裘春海又从食盒里拿出几根大葱:“到底是山东人,临上路了还想着这一口——煎饼卷大葱。”天好说:“地里长的大葱能藏什么?你放下吧。”裘春海咔嚓将几根大葱当腰折断。周和光说:“把它折断还叫不叫人吃了?”裘春海说:“我是怕里面钻进去地蛆、蟑螂,魏大哥吃了多不卫生。”

裘春海打开那个包袱一件件查看衣服。天好朝魏德民说:“那是王老先生送给你的衣服。”魏德民说:“是吗?谢谢他老人家。”天好说:“王老先生说了,不用你谢,你要是真体谅他的心,就早点把该说的话和长官们说,兴许能保一条命。你们爷俩还能再相见,也不知道你人缘怎么那么好,连他老人家都这么上心。”天好说着话,趁裘春海查看那几件旧衣服,将自己袖筒里的一根大葱悄悄插进魏德民的后衣领里面。周和光在一边看见了,假装没看见。

裘春海查看完那几件旧衣裳,直起身来:“别说,这几件衣服还都是好料子,可惜呀,姓魏的你没福气穿喽!天好,你拿回去吧。”天好说:“人家王老先生一片心意,你说拿回去,我就拿回去?”周和光说:“要不留下一件,剩下的拿回去吧。他身上这身衣服还能将就啊。”周和光说着话转到魏德民身后,给他整了整后衣领,将露出的一点葱叶盖上了。天好看在眼里,轻轻松一口气:“王老先生也是这个意思,留下一件就行。”周和光拍拍裘春海的肩膀:“咱都回去吧,时间不短了。”天好朝魏德民说:“魏大哥你慢慢用,俺走了。”

裘春海说:“等等,既然有新行头了,咱就把旧的换下来。”魏德民说:“省下你那分孝心吧,等会儿我自己来。”周和光说:“裘春海,你让人家清净一会儿吧,赶快走!”“哪能啊,天好好不容易来一趟,管怎么也得把魏兄衣服扒下来,叫天好看看,这两天魏兄在蜜罐里都享了些什么福!”说着,裘春海就要扒魏德民的衣服,周和光一脚踹开他:“你他妈还叫人吗?明知道人家伤口粘衣服上了,你还要硬扒,想疼死人家?”裘春海又凑上前:“连襟兄弟,别看你是副局长,可是管不着我督察室的人,我今天就想过过扒衣服的瘾!”

天好抓起一截大葱藏在身后:“裘春海,我今天才发现个事!”“啥事?”天好说:“你这双眼睛咋这么圆,这么亮?”“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拿正眼看我。”天好说:“那,我今天可得好好看看。”裘春海凑到天好面前说:“看吧,管你够看。这双眼也叫浓眉大眼,有光有彩!”“是吗?还真挺经端量……”天好说着,把手中的大葱狠狠戳在裘春海的眼睛上,一下,又一下。裘春海让葱汁螫得呀呀叫,捂着眼四下躲避,天好紧追不放,连打带踢:“我叫你浓眉大眼,我叫你有光有彩,我叫你过扒衣服的瘾,你这个没长人肠子的东西……”裘春海突然站直身,大吼一声:“行了!行了!我不扒他衣服!”

监狱长出现在门口,阴着脸说:“裘长官,监狱里是不许乱喊乱叫的。都出来吧!”周和光说:“裘春海,你督察室的在这里也得听监狱长的吧?”裘春海首先跳出监室揉着眼睛说:“宋天好,你挡着我不让扒他的衣服,你可挡不住我送他上西天吧?”“你能耐大,我哪能挡住你呀?你过来,我还想看看你那双狗眼。”裘春海一手揉眼,一手指着天好,朝监狱长说:“这是天底下最歹毒的娘们!”监狱长笑着说:“是吗?我看她挺和善个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