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盈接过手机, 田青给她报号码。
她其实不用别人报。
存在手机里的那个号码,虽然一次都没拨出去过,可她早就背的滚瓜烂熟。
陈虎就在面前凶狠地盯着, 指间夹着的烟直指着她, 仿佛说错一个字就能让她立刻付出代价。
温盈被烟熏的睁不开眼睛,她努力平复了下呼吸,把拨出去的手机放在耳边。
嘀声一下一下地戳着她的心脏。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边声音冷淡又疏离,“谁?”
“迟尧,我是温盈……”
对面没说话, 可能在想她是谁,也可能在等她继续往下说。
温盈吸了吸鼻子, 捏紧手机, “尤枝她……不小心摔伤了, 你快来……”
那边有桌椅板凳的挪动声和推门声, 半分钟后,迟尧问:“不在班里?”
“我们俩出来了……”
温盈把地址报给了他,那边立刻挂断了电话。
不出半秒, 尤枝的手机亮起,陈虎看了一眼, 对着尤枝玩味地笑了笑, “看来他是真挺在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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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枝听着黑暗里渐进的脚步声,心被揪成了一团。
她的嘴被捂着, 双手也被人制住,使尽全力也只能发出极微弱的呜呜声。
陈虎咧着嘴, 无声地笑了笑, 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得意嘴脸。
楼梯处终于出现了一个瘦高的人影。
尤枝眼睁睁地看着第一棍子下来,“咚”的一声直接打在了迟尧的后颈部。
他没任何防备,心思全在找人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棍打得往前趔趄了两步。但他反应极快,转身对着攻击他的人就是一脚,那个男人被踹倒在地上嚎叫。
但立刻,第二棍,第三棍……黑暗里数不清的钢棍从四面八方涌来,重重地落在他身上。
迟尧很快被打倒在地。
他脖子上的青筋全部显现,嗓子里发出低吼,撑着地就要爬起来。
眼看着就要制不住他,陈虎才出声:“迟尧,趴那儿别动!”
他一手攥过尤枝的衣领,拿着手电对着她脸上晃了晃,“再动我就对她不客气。”
迟尧抬起眼皮,眼神如薄刃,散着寒光。
“谁敢动她,我让谁死。”
陈虎笑了笑:“你今天就认个栽,让我的弟兄们好好出口气,你还有几个月就要离开榆城了,兄弟们还得在这混,一口气就这么憋着也不是个事,总得发泄一下是不是,你放心,我们痛快了,她就没事。”
他脸上挂着笑,眼神却泄着裹藏不住凶狠。
迟尧狂了这么多年,没人能让他服,他也从未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
而他呢,一个早就脱离了学校混社会的“大哥”级人物,被压了这么久,身边的人迟尧说收拾就收拾,是真一点儿面子都不卖他。
他今天就想看看,有了软肋的迟尧,脊骨到底还能有多硬。
结果是意料之中,也有些超出意料之外。
迟尧听完他的话,真的不反抗了。
任由这些人用棍子,用脚,用拳头打,他都一声不吭。
罗鹏对着他卯足了劲地猛踹,边踢边骂:
“你不是很牛逼吗?现在怎么不起来教训老子了!”
“你他妈不把我当人看,因为你,所有人都不把我当人看!老子等的就是这一天,今天让你知道谁才是爷爷!”
田青没有参与进打斗,只站在温盈的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悠悠地抽着烟,烟灰弹了温盈浑身都是。
温盈蜷缩在她脚边,整个人抖得厉害,捂着耳朵闭着眼,头快埋进地里了。
恐惧,撕扯,压迫。
一群人罪恶的狂欢。
尤枝眼前的世界开始虚化。
她想阻止这一切,却发现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拼命地摇头。
一直捂着她嘴的男人终于把手拿开,甩了甩上面沾上的眼泪,也加入了进去。
这些人里有的是真想报复,有的是纯属宣泄,可无一例外,他们想看迟尧低声下气求饶的样子,偏偏得不到满足,就越打越起劲。
这样下去,他会被打死的。
“别打了!”尤枝被解开了禁锢,刚要扑过去,就被罗鹏拽到了一边。
他抓着她后脑勺的头发,逼迫她在一旁看着:“心疼了?不如我们来猜猜看,他能坚持多久不出声。”
“猜你妈……”尤枝往后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罗鹏咬着牙把她往墙上甩。
尤枝觉得自己差点被巨大的冲击力撞散架了,头晕眼花地顺着墙壁往下滑。
罗鹏把她薅起来,一巴掌刚想要打下去,腰上就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摔到了一旁。
一群人惊了。
他们以为迟尧被打成这样已经没力气反抗了,没想到他还能爬起来去攻击人。
混乱之中,尤枝听见他低声说了句:
“别怕。”
“找机会跑,朝着光,别回头。”
光。
尤枝视线模糊地向外看去。
有光的地方是马路,偶尔驶过几辆车,和这边的阴暗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迟尧仅仅在她面前短暂地停留了几秒,短到只够说完这句话,他不要命似的打回去,可对方人太多,他很快又被摁在了地上,换来了更猛烈的拳打脚踢。
罗鹏从旁边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只脚踩着他的背蹲下,喊田青:“青姐,给我拍张照呗。”
田青把烟头咬嘴里,架起手机,“来,看这边。”
罗鹏比了个“耶”。
四周发出一阵哄笑。
“给我也来一张。”
“老子也要拍。”
“……”
迟尧的名字多牛逼,把他踩在脚下肆意践踏,一群人嘚瑟的快上天了。
尤枝悄无声息地往楼梯的方向挪。
田青笑的花枝乱颤,咔咔咔连拍了好几张,目光一转,落在尤枝身上,“呦呵,差点忘了这还有个美人儿呢,不如拍点更有意思的。”
尤枝蓦地停下动作,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迟尧终于有了反应,他脸擦着地,看向陈虎,沉沉出声:“放了她。”
他嘴里含着血,吐字有些不清。
陈虎掏了掏耳朵。
“你说什么?”
“放了她。”
“……哦。”
陈虎叼着烟走到尤枝跟前,手猝不及防地伸进她的衣领,在她胸口处狠狠捏了一把。
尤枝痛得浑身一颤,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陈虎笑了。
所有人都跟着笑。
迟尧胸腔剧烈地起伏,嗓子里攒满了怒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可他现在像滩烂泥似的被踩在地上,半死不活,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陈虎走到他面前,蹲下,对着他的脸呼出一口浓烟:“迟尧,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本来吧,我是真没想动她,但现在我改主意了,看你这么喜欢这妞,我忽然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陈虎说着,发了癫似的狂笑两声,起身看向寸头:“这会儿别忍了,小心着点,别留下证据,老子可不去局子里捞你们。”
他从迟尧脸上没看到想看到的屈服和折辱,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他怎么肯就此罢休。
尤枝的心底像是沉入了一块巨石。
她确实低估了这群人的败坏程度。
他们是真正生长在阴沟里的臭虫,比她想象中的要更恶心,更肮脏,更没有底线。
“谢谢虎哥!”寸头乐的合不拢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方盒就开始拆。
这是有备而来。
尤枝手掌握紧了拳头,即使再强装镇定,身体的本能反应也让她开始冒冷汗。
寸头先撕了一个,剩下的被旁边的人分了。
田青笑着把手机对了过去。
尤枝的双手立刻被人按住,领口被“呲啦”一声扯开,即使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还是能看出她的皮肤很白,在月光下泛着层盈盈的光。
寸头急吼吼地就往上扑。
她两条腿拼命地踢,脚踝被寸头一把握住,顺着她的小腿就开始往上摸。
“你他妈别碰我!滚啊!”
尤枝的脑子已经炸裂了,腿上传来的触感让她浑身颤栗。
她就要被拖进地狱。
她的人生还没开始绚烂,就要在今晚湮灭了。
……
耳边传来一声低哑的嘶吼。
迟尧不知道哪来的蛮力,直接撑地而起。
几个拿棍子抵着他的人心思被尤枝那边分去了一半,还没来得及摁住,迟尧就已经直直地朝寸头冲了过去。
众人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眼前的两个人就一同消失在了视线里。
紧接着,一声闷响。
黑夜被撞碎。
是什么东西在坠落。
……
尤枝瞳孔剧烈地收缩,直到最后一点光亮在她眼睛里消散。
她的血液一瞬间凝固,从头凉到脚。
她扑倒过去,半个身子探在外面,眼前的黑暗像是深渊,张着巨口,什么都看不见。
“迟尧!!!”
她声嘶力竭,深渊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只有风穿树叶的声音。
“救,救护车!叫救护车!”尤枝撕扯着嗓子尖叫。
没人理她。
一群混混吓坏了,什么都不管就四处逃散。
尤枝跪在地上疯了似的地摸索,最终在墙根找到了屏幕碎的不成样子的手机,还好,还能用。
她颤抖着拨打了120。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着颤把地址说清楚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跑下楼的,她的双腿在控制不住地抖,站都站不稳,几乎是连滚带爬才扑到迟尧身边。
楼前的荒草被压得倒伏了一片,全是血,黑的红的,分不清是谁的,空气里混淆着泥土和血腥味。
迟尧仰面躺着,眼睛里充着血,似乎连喘息都很艰难,他想说什么,可是嘴巴一动,嘴里的鲜血就往外涌。
不……不要……
尤枝感觉心脏被一寸一寸地贯穿,胸口在剧烈的疼痛,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恐惧过。
“没事了。”迟尧双唇翕动。
尤枝拼命地点头。
她很少哭,现在眼泪却止都止不住,一颗一颗地往下砸,哭声哽在喉咙里,四周的空气越发稀薄,她强迫自己呼吸,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别说话,先别说话……”
她不敢随便碰他,只能去抓他的手。
那只手不再强劲有力,软绵绵的,也不再有炙热的温度,冰冷的彻骨。
只有手指在微微收紧。
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尤枝甚至能感觉到迟尧的呼吸在减弱,心跳也在放慢,就连温度都在消散。
可现在,她除了这只手,什么都抓不住。
……
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堕入地狱。
那她宁愿是自己。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