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见色起意!是趁火打劫!◎
苏婵在回西里的路上, 一路想了很多。她想到了和苏大的见面,想到了今后的去留,想到了高行修接下来又要干什么。
但是她至今还没有想象过和李怀玉的再次相逢。
两人或许会相看泪眼,或许会一笑泯恩仇, 或许会此生再不复相见……因为她没有再见李怀玉的想法,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以何种面目、何种姿态来面对他。
而他……或许亦是一样。
可是如今李怀玉就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满眼失魂落魄地看着她。
一切什么都没变, 又仿佛什么都变了。他还是那样隽秀温柔, 还是一如往昔在她心目中的翩翩公子的模样,然而又是形销骨立,一阵风似乎就能将其吹走。
苏婵怔怔看着他, 双眼失神,亦是失去了言语。
苏大看了看相顾无言的两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默默回了屋, 给他们留下一方独处的天地。
李怀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儿, 湿热了眼眶,一步步上前,“阿婵……”
他屏住呼吸, 怕眼前的一切又是他的虚幻错觉,颀长身形俯下身去,想去触摸她真实的脸,却被苏婵侧了侧,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他怔了怔,眸中溢出失落与悲, 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已经入了秋, 西里的天上不再漂浮着绵绵的柳絮, 而是落下了一片片枯黄的树叶,青砖黛瓦都在日月轮转中暗淡了色彩,处处一片萧瑟之景。秋风卷着落叶,两人站立两侧,相顾久久无言以对。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两颗心却又是分外的遥远。李怀玉一点一点垂下头去,心中溢满悲伤。
他心里攒着很多的话想与她说,他想问一问她最近过的好不好,又想与她说自己从来没有一刻忘记她,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像是有了千斤重,翻来覆去只能怅然地吐出两个字。
“阿婵……”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脸面对她。他在病好之后最终发现了李母藏在枕头底下的卖身契,他发疯,连环的质问,摔东西,但是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如今久别重逢,他想起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难以启齿的事实,虽然早就做好了觉悟,他还是羞愧地闭上了眼。
可是他却忍不住不去看向她的脸。他在颓丧中终是缓缓抬起头,然后他脸色一变,像是一下子慌了神,有些手忙脚乱。
“阿婵,别哭……”
苏婵低下头,擦了擦自己的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李怀玉心中悲痛欲绝,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经失去了给她拭泪的资格,他收回空空****的手,闭上眼,也流下泪来,“对不起……是我李家负了你……是我们……对不起你……”
苏婵静静立在原地,怔怔看着他。
她在静默中听到了来自自己那轻轻的声音,“……所以,是真的吗?”
“她……真的要卖了我吗?”
李怀玉面色悲恸,终是支撑不住,缓缓朝她跪了下去。
他颀长的身形伏在地上,佝偻了头颅,宁折不弯的风骨第一次染上了无尽的颓丧与愧疚,“对不起……我知道事到如今没有脸求得你的原谅……我不会让你原谅,我也永远没有这个资格……阿婵,你该恨我的,你应该恨我……”
苏婵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她一动不动,眼睫颤了颤,空白的一片思绪终是渐渐清醒了。
当高行修将那卖身契甩在她面前时,她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自始至终心里仍存着最后一丝希望……或许这只是高行修为了让她乖顺心死的手段,或许李母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她,她对自己并没有这么糟……可是当李怀玉此刻跪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后,她心中所有的一切都悉数崩碎了。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高行修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最后的一丝侥幸……也灰飞烟灭了。
李怀玉悲愤地闭上眼,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将他淹没,“对不起……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能够早点察觉到,事情或许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不敢再去看苏婵的眼睛,痛苦道,“阿婵,是我太懦弱了……我甚至都没有和你阿爹讲,他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以为是他对不起我们李家!因为我不敢面对你们……不敢面对你……是我太懦弱了……我如今还有什么脸……”
苏婵心中大恸,也慢慢跪了下去。
她看着李怀玉痛哭不止的一张脸,心如刀绞,也流下泪来,“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不是你的错……我都知道……”
两人跪在地上,双双痛哭流涕。少年夫妻多离散,而他们差一点就成了夫妻。明明是花样年华的两个人,可是却是被无尽的自责和愧疚压得直不起腰来。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将他们生生分开,他们的中间隔着看不见的天堑银河。
泪水越来越多地打湿在手背,李怀玉死死抓着地面,“我们为什么会成为这样……明明只差一步,你我就成为了夫妻。”
他太不甘。
悲恸的哭声飘**在风中,听上去无法令人不动容。杜齐没有听墙角的习惯,这么干还是第一次,他站在角落里,一张黑脸难得有点发红。
可是自家将军却默默地站在一边,闲庭信步地倚在墙上,模样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杜齐瞥了一眼抱臂闭目的高行修,角落里昏暗的光线将他的脸映出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杜齐心中一顿,选择讪讪站在一旁,不发一语。
高行修静静闭目,一语不发。那心碎又绝望的哭声没有让他睁开眼,他仿佛只是在听,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人找出来了吗?”他平静问。
杜齐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答道,“是县衙里的一些官员勾结了地方的山匪,假借朝廷之名想要暗害将军,还在一一查实,应该是得了杨修文的授意,那些刺杀将军的黑衣人暂不可知,估计也是他的手笔……”
“先不要声张,记下笔录后就将人放了。”
“是。”杜齐应道,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想了想,问了一句,“……将军,我们要过去吗?”
高行修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仿佛从那哭声中看到了激流之中被越分越远的两块浮木,这种脆弱又不堪一击的情感……但是再怎么样,也是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他了解苏婵,她就算再怎么伤心,再怎么不甘……她也不会再选择李怀玉了。
索性就随他们去。不留给一个真正断了念想的机会,她又怎么能从梦中脱身。
这么想着,高行修缓缓睁开眼,平声道,“走吧。”
这种苦命鸳鸯的戏码,他并没有兴趣掺和一脚。他面沉如水,径直离开。
两人无声远去。苏婵和李怀玉相对而跪,还在不停地哭,浑然不觉地沉浸在铺天盖地的情绪之中,一直过了很久,两人才从无尽的悲恸中脱身。
李怀玉握着苏婵的手,央求道,“阿婵,我们逃吧!我带你走!”
“科考我不要了!家人我也不管了!我们离其他人都远远的,去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苏婵停住了哭泣,怔怔看着他。他俊美的脸直直看着他,此时此刻的脸上流露出无与伦比的坚定与孤勇。
她微微失神,没有说话。
。
“多吃一点。你看你都瘦了。”苏大心疼地给苏婵夹菜。
李怀玉走了之后,苏婵就一直心神不定。他没有听清楚两人之间到底说了什么,但看到自家女儿哭肿了的一张脸,苏大心中也是沉痛万分。
多么好的两个人,就这样阴差阳错被生生拆散了。恐怕没有谁比他们两人更加难过。
他这女儿从小就善良的很,连一只猫猫狗狗都舍不得不管不问,就因为救下了一个男人,生活便被搅的天翻地覆。事到如今,整个西里都在看她的笑话,今后还有谁敢娶她?
他不怕让人看笑话,娶了宛如之后更是习惯了众人看他的鄙夷眼光,他是一事无成,他是没有本事,可是再怎么样他也是个当爹的,他不能让别人往他的女儿身上踩。
可是事到如今又能怎么办?难道真的和高行修拼了这条老命,让苏婵再丢一个爹,这一切就能从头来过吗?发生在她女儿身上的事情就能全部一笔勾销吗?
这段时间也就只有一个李怀玉前前后后和他一起寻找苏婵,从来没有半分的怨怼懈怠。他从前就算对他还有些客观上的不满,如今也只剩下了无话可说的满意和亏欠。
如果李怀玉不嫌弃苏婵,愿意和她重新来过的话……
苏大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苏婵,想了想,试探道,“阿婵,你看如今你和怀玉两个人,还有没有……”
话还未说完,对面便传来一声筷箸落碗声。
苏婵站了起来,轻轻道,“阿爹,我先回屋了。”
苏大忙将话头止住,“哦哦……好。早点休息。”
苏婵走进卧房,等到关上了门后,眼中的失意与悲伤这才**地流淌了出来。她抵在门上,狠狠闭上了眼。
“……科考我不要了!家人我也不管了!我们离其他人都远远的,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阿婵,我带你走!”
他不知道,在听到他的这一句后,她那一瞬间是真的动了心的。
可是随即而来的便是绵绵不尽的绝望。
她不会舍弃苏大,他也不能抛下家里人。而且两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年轻人,又在高行修的股掌之间,天涯海角,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已经因为她而负了伤,要是再担上一个私奔的罪名,那他以后的前程就更为渺茫。
她自己已经这个样子了,怎么能够再拖他下水。
他不会知道,能够看到他前程似锦,不仅仅是李家的心愿,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若是让他为了自己而弃了前程,她这辈子也不会心安。
没有人知道,就连他也不知,她默默喜欢了他十年。起初她只是远远看他一眼便足够,后来,她想看他过得更好,过得比她要好,就连与他成婚,也是她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他贯穿了她在西里所有的少女心事,他是在西里除了苏大之外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
是啊……她猛地睁开眼,幡然醒悟。
原来与他成婚一直以来便是自己的奢望,如今只是将所有的一切又回归到了原点而已……原来这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一件事……她本该就不该与他在一起的,不是吗?
可是那一股一旦得到全部又砰然坠地的落差,在她的心中反复地纠缠成念,事到如今为什么还会这样的令她难过。苏婵缓缓抵在门上,无声地流泪。
她听到了自己当时轻飘飘的声音,就像那随风飘扬的柳絮,没有一点着力点,一吹完便什么也不剩,“……我不能和你走,怀玉。”
“我不怪你,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可是,我们之间……只能这样为止了……”
是的,她不怪他。相反的,她很感激他。是他给她微茫的十七年点燃了一束光,是她让她获得了最为绚烂美妙的时光,虽然太过短暂,就如同烟花掠过长空一般,可是她永远记得了那刹那的一瞬光华,是那样的让她心动。
她还是喜欢他,忘不掉……可是,无论如何,他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
“哭什么?”身后一道平静的声音慢悠悠响起。
苏婵一瞬间睁开眼,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哭泣都止住了。
男人立在她身后,颀长的身影慢慢靠近她,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是何时出现的。苏婵感受到了一道颀长又宽大的黑影无声又慢慢地罩住了她,她不敢回头,双手紧紧扣住了门框,脸色煞白地盯着门上映出的那道黑影。
“怎么?久别重逢,还在反复回味?”
高行修低头,睨着那瑟瑟发抖的身影,冷哼一声,长臂缓缓一伸。
感受到衣裙被掀起,小腿蓦地一凉,苏婵猛地挣扎起来,房门剧烈晃动了几声,“别——”
苏大听到了突兀的叫喊,“阿婵?怎么了?”
苏婵艰难地抵住门,面颊又红又烫,身板控制不住地颤抖,“……没事阿爹,我要睡了……”
“怎么了?”苏大感觉刚才的声音有些怪异,朝她的卧房走了几步,“是不是屋里进老鼠了?”
听到脚步声渐渐走近,停在了她的门口,苏婵身体一崩,艰难道,“……没有、老鼠,是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一门之隔,苏大看不到里面正在进行着什么,他瞧着那扇门,担心道,“怎么摔倒了?严不严重?我进去看看?”
“别——”苏婵忙抵住门,力道有些大,晃得门板猛地响了响。
很快,她放松了语调,轻轻道,“没事了阿爹,我要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苏大听到苏婵这么说,当下也没有多想,转身又走远了,“嗯,好。爹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听到脚步声慢慢远去,苏婵分身乏术地护住自己,手指死死扣住门板,嘴唇都快要咬出了血,憋了许久的声音终于敢大了些。
“不要——别——”
“不要?”高行修额头青筋直跳,声音有些暗哑,“你下面可是口是心非,分明咬的很!”
苏婵一张脸都要烫的烧起来,羞耻又悲痛地无声啜泣着,咬牙忍着不发出奇怪的声音。此时此刻的她如同行走在激流中的一条摇摇欲坠的小船,无处可去,无身可躲,只能随波逐流,卷入漩涡深处……片刻后,她娥眉一蹙,剧烈地挣动起来,手指用力地扣住门框,脖颈弯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高行修低喘了一声,低哑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就在我手上。”
苏婵拼命摇头,换来他更加有力的攻略,一根弦绷断了,她脑中白光一现,终是抵抗不住地哀泣出了声。
高行修扳过她的脸,狠狠堵住了她此刻的唇。
唇齿泯灭掉了所有的声音,过了一会双唇分开,苏婵一抽一抽地哭着,像抽掉了皮的美人蛇一样瘫了下来,被身后的男人及时扶住了腰。
高行修掏出帕子,缓慢地擦拭一根根的手指,然后他拢好女郎松散的衣襟,挽起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
苏婵此时此刻还在恍惚着,整个人成了一汪烂醉的水,躺在**如同提线木偶般任由摆弄。
高行修执着手帕,给她擦拭干净,他看了一眼手中湿漉漉的手帕,剑眉一蹙,眸光若有所思地变暗。
突然之间,他又想起了那个翠竹样式的手帕,他鹰眼一睨,猛地瞪了瞪她。
苏婵没有接受他恶狠狠的目光,她的脑海此刻还是一片白色的雾茫茫,脑海中不断回**着李怀玉对她说的话——
“……阿婵,你不能跟了高行修,他对你的爱是什么?那是见色起意!是趁火打劫!他并不尊重你,只是当你看做一个取悦他的玩物!一个他随心所欲的战利品!他懂什么是爱吗?无名无分把你养在身边,让你与周遭一切都断了联系。你的喜怒哀乐,你的担忧牵挂,甚至连你的阿爹的死活,他根本都不会在乎!”
……
苏婵从漫长的神思中回过神,抖了抖眼睫。
她的声音很轻,“……将军日后会如何处置我?”
高行修懒懒靠在床头,随意道,“自然是本将军去哪里,你就在哪里。”
苏婵心中一沉,过了一会,又缓缓问,“……那我的阿爹怎么办?”
“我会给他黄金万两,奴仆杂役,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苏婵心中一沉,哀求道,“可是我与阿爹生活了十七年,我说过会给他养老送终。”
高行修言简意赅,“军中不养闲人。”
苏婵无言以对,慢慢黯淡了目光。
“……你知道高家是什么门第?将门世家,世代勋爵,他们不会养外室,也没有纳妾的传统,阿婵,你觉得你会成为他的妻吗?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左将军,与我们的身份天差地别,门阀身份,犹如天堑,如果落到他的手里,你想过你的以后吗?一辈子活在见不到光的世界里,成为他的附庸品!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侍酒!”
“……阿婵,你是我永远喜欢的姑娘,就算与我缘分已尽,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一个良人,比我过得更好……可是那高行修,他绝非是你的良配!”
苏婵怔怔望着窗外的夜色。
窗牖不知何时被打开,月光顺着尘埃洋洋洒洒了进来。还有一缕一缕的风。
“如今也算是和李怀玉告别完了吧。”他凑近她,托起她破碎又麻木的一张脸,“心里那最后的念想还有吗?”
高行修想起初见她时她脸上那动人心弦的笑容,比天上的云还要澄净,此时此刻她这幅无悲无喜的模样落在他的眼中是格外刺眼,他心中微微涩痛,缓缓嘲弄道,“事到如今,你应该明白,你心中那所谓的喜欢,犹如飞灰。你喜欢一个人,却又可以转眼与另一个男人欢愉,这就是你一直以来信誓旦旦的情感,不堪一击……”
“好了,本将军已经足够宽宏,让你在家里待的够久的了。”他伸出手指,隔着空气拂向她眼下那颗淡淡的痣,“不过到了明晚,你要来陪我。”
苏婵闭上眼,心中只剩下无尽的苦涩,还有那淡淡的羞耻,“……我救过你,我不是你的奴婢。”
她不明白他们之前还曾经和风细雨地生活过一段时间,为什么他一转身就成了无情冷酷的将军,如今两人又沦为了这样不明不白的关系。她不愿再回忆。
“谁把你当奴婢了。苏婵,我是来带你走的。”
“我不走。这里就是我的家。”
高行修冷哼,“由不得你不走。”
苏婵缓缓睁开眼,怔怔望着那窗牖上飘零又自由的尘埃。
高行修凑近她,温热的吐息打在她的耳边,“苏婵,事到如今,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的人就在他的手里,心也必须属于他。是不是只有夺了她的身子,她才能够对自己全心全意。高行修不动声色,缓缓道,“苏婵,我若真的想要你,刚才就可以,但是我不想,我更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地跟了我,所以以后,别再让我动怒,明白了吗?”
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将她鬓边的碎发掖在耳后,语气温柔,“这是最后一次。”
苏婵不甘心地咬牙,又重复了一遍,“……我救过你。”
“那你就乖一点,不要再想着别人,懂吗?”
“你也别存着什么别的心思,你若是跑了,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本将军也能找到你。”
“若是你和李怀玉一块跑了,我便抓住你们这对奸夫**|妇,你知道我的手段。”
苏婵闭上眼,默默地流泪。
高行修面色不虞,冷声道,“再哭的话,现在就做。”
苏婵心碎若死,所有的一切都渐渐熄灭,成为了绵延不绝的灰烬。她觉得李怀玉说的没错。
高行修不会放手她的自由,更不会在乎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他的所有都来自于他的一时兴起,或许等到哪一天,他便会将她随意丢弃,让她自生自灭。
他把她当做一个取悦他的物件,一个随意养的猫猫狗狗。
就是没有把她当做一个有思想的,有着正常喜怒哀乐的人。
。
到了秋闱揭榜的日子,李母一早便带着李怀素赶车去了考院。
李怀玉从昨天回来之后便一直窝在屋里,直到第二天也没有出来,仿佛全然不关心秋闱的结果。李母再也不敢去轻易打扰他,只能灰溜溜领着李怀素一早蹲守在考院。
官兵们已经早早贴上了榜,榜前人山人海,李怀素拉着李母,好不容易挤进去重重人群,一遍遍兴奋找着李怀玉的名字。
李母兴奋道,“你哥肯定在最上面,我们先往最上面找!”
可是她们找了一圈,最上面几个人里面,都没有找到李怀玉的身影。
李怀素讪讪道,“别急,娘,哥也许在中间。”
李母不情愿地嗯了一声,两人又找了一圈,结果中间的一排里,也没有找到李怀玉的姓名。
李母面色开始难看起来,咬了咬牙,“继续找!”
然而最后一排也没有看到李怀玉的名字。
看到最后一个名字时,两个人都双双愣住了。
李怀素不可置信地呆立在当场,“……怎么可能……”
李母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焦灼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找不到?一定是我们漏掉了,是我们哪里漏掉了!再找找……快再找找……”
身后已经有人不耐烦,“看没看完啊……落榜了就落榜了呗……看完了就赶紧走,我们还得看呢……”
李母猛地转头,像一只随时战斗的红眼母鸡,“你胡说!我儿一直都是书院第一,他不可能落榜的!绝不可能!是我没有找到……是我没有找到!”
旁边传来一阵巨大的欢呼声,季先明大叫,“我中榜了——我中榜了——”
“一甲!我中了一甲!”
李母和李怀素都愣住了。
那人也笑了,慢悠悠地调笑道,“书院里的第一,还没有倒数第一考的好……看来这第一的水分,有待商榷啊……”
李母咬着牙,红了眼,一遍遍逡巡着榜,不断道,“不可能……绝不可能……再找找!再好好找找!”
日升高照,又到夕阳西斜,众人早已散尽,李母和李怀素还孤零零地守在榜前。
李怀素看着李母疯魔的模样,有些不忍看,上去拉她,“娘……别再找了……”
“起开!”李母一把推开她,犹如丢了魂魄,还在不死心地看着榜,“怎么可能会没有……不可能会没有……”
李怀素心中也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垂下眼不说话。
过了很久,李母像是终是放弃,失魂落魄地倒在了地上。
她不甘心地哭了起来,“怎么会落榜……怎么可能……怀玉怎么可能会落榜……”
“连那草包季先明都中了榜,怀玉怎么可能会不中!怎么可能!”
李怀素似是想到什么,猛地一惊,“母亲,我哥的成绩,会不会被人掉包了?”
李母愕然,与她双双对视,“是谁?谁会这么恶毒?要陷害怀玉!”
两人一时都怔住。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高行修昨夜便走了,一大早苏大在庭院做早饭,看到苏婵起了身,还在问,“阿婵,昨夜哪里摔伤了,没事吧?”
苏婵心虚地垂下眼,“爹,我没事。”
又想到高行修的话,看到苏大忙碌的身影,她心中一酸,忙去夺走他手里的扫帚,“爹,你去歇着吧,我来收拾。”
如果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的话,她要牢牢抓住和阿爹在一起的所有时间,一分一秒都要反复回味。
一整天她都和苏大待在一起,两人享受着难得的其乐融融,然而到了日落西山,厄运突然而至,门扉被大力地一下子推开。
李母高声叫喊着,“苏大!你给我出来!”
李母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看到了苏婵,她一愣,继而脸上浮现出更为怨毒的颜色,“小贱货!原来你回来了!好啊!省的我去找你了!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苏大护在苏婵身前,“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不然我动手了!”
“都是你这个瘟神!都是你跟你那个野男人害得!”李母尖叫着哭喊,指着苏婵,那样子仿佛她是她生生世世的仇人,“你害我儿颜面扫地还不够!你还想搞死他!你这是要他的命啊!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苏大怒声,“你在说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都是你那个野男人害得!他陷害我儿,害他名落孙山!苏婵!我不会放过他的——我不会放过他的——”
苏婵知道今日是秋闱放榜的日子,她也在隐隐期待着李怀玉的好成绩,闻言她也愣住了,连对李母怨恨的质问也不管了,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怀玉落榜了?怎么可能?
“怀玉他落榜了!落榜了!”李母激动地哭喊,“连那个草包都可以考中,我儿怎么可能会落榜!一定是你那个野男人干的!他嫉恨我儿,想方设法不让他好过!除了他,谁还有这样大的本事!一定是你,是你蛊惑那个野男人陷害我儿!你们好狠的心!好狠的心!我要去告你们!我饶不了你们!”
苏婵直接愣住了。
李母越说越急,越说越怒,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让怀玉读书成材是她一生最大的愿望,如今所有的一切都破灭了,还要再苦苦熬上三年,这让她怎么不恨!怎能不怨!
她现在恨不得当场杀了这两个人!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李母尖叫着扑向苏婵,双手十指大张,恨不得要当场掐死她!苏大一把护住苏婵,与她推搡起来,“你做什么!”
“我要杀了这个小贱种!我今天就要她死!”
李母疯了一样扑向苏婵,滔天的愤怒让她变得力大无穷,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混乱起来,李母的尖叫声,苏大的咒骂声,李怀素的劝架声,所有凌乱的声音糅杂在一起,然后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
苏大护着苏婵,又拉扯着李母,脚下一歪磕在了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头上鲜血缓缓地流淌。
所有的声息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苏婵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爹——”她悲呼。
李母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重新发起疯,她又冲向了苏婵,这时一个男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几下便制住了她和李怀素。
杜齐冷冷看着李母,“趁现在,快点滚。”
李母狠狠愣了一愣,看到这张有些熟悉的脸,成亲之日上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又浮现了出来。李怀素看到杜齐也吓破了胆,急急拽着李母,将她飞快地带走。
苏婵一直抱着昏迷不醒的苏大,“爹——”
杜齐看了一眼苏大额头上的血,蹙了蹙眉,飞快地出了门。
郎中很快赶了过来,杜齐将苏大背进了屋里,郎中也立刻进去了。
苏婵站在门外,双目失神,脸色一片惨白。郎中诊了多久,她就在门外站了多久。等到郎中推开门,她立刻迎了上去。
她嘴唇翕动,声音都抖了,“……我爹,我爹他……”
郎中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暂时是稳住了,但脑中还有淤血,不好确定情况。如今只能看他能不能醒过来了,若醒不过来……”他叹了一口气。
苏婵面色一僵,身体几乎都要站不稳。
郎中走了,苏婵慢慢恢复过来,她缓缓走进了屋,看着躺在**生死未卜的苏大。
苏大一动不动地睡着,仿佛了无生息。她眼眶一酸,脑中一片漆黑,怔怔看着躺在**的苏大,眸中的光芒渐渐暗了下去,然后又慢慢被点亮,成为了簇簇的一团火苗。亮的吓人。
所有的情绪都要炸开,苏婵觉得自己现在也已经疯了。
她快速冲到卧室,翻箱倒柜,很快找到了那个被她束之高阁的匕首。
她将匕首拔开,寒光的刀刃倏然一亮,映出那悲愤怨恨的一双眼,然后又被她狠狠一贯。
她将匕首藏在袖中,飞快冲出屋门,一把拽住杜齐,声音又恨又急,“高行修呢?我要见他!”
她拔高声音,几乎是吼的,“我现在就要见他!”
作者有话说:
大肥章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