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大年初一,节日的气氛浓重。
一大早,胡叔就拿着扫帚清理积雪。
公主府长年就他一人,偏僻小道上的雪都没清理,如今公爷回来,他想把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干净。
当他扫到文星阁附近的小路,突然看到公爷长身玉立在一楼的廊檐下,深邃的目光久久凝滞,不知在想什么。
昨夜那姑娘折腾到很晚,公爷一直陪着,胡叔以为他需要补个觉,没想到这么早起来,估摸着最多也就睡了一个时辰。
胡叔收了扫帚,趋步走到谢衍面前,弯腰拱手,笑呵呵道,“公爷新年纳吉。”
谢衍缓缓收回视线,抬眼看了胡叔一眼,颔首,而后整个人仿佛又陷入到某种情绪里,愣了半晌才慢悠悠开口,“今日初一,你去街上买些年货吧。”
胡叔喜出望外,公爷这是打算在公主府多住几日么,慌忙连连嗳了两声。
本想问问楼上那姑娘怎么样了,见公爷又陷入沉默,打消了念头,告辞离开。
须臾,文童进了府,给谢衍带来上朝穿的蟒袍以及一全套女装。
文童按谢衍的吩咐先把女装送去三楼,三楼是一大敞间的寝室,香桌凳几都沿墙摆放,只中间一张大圆床,层层幔帘垂下,把里面围的密不透风。
文童踮着脚把衣服放下,他虽不知道里面是谁,但心里有强烈的预感,里面躺着的除了曲姑娘,不可能是别人。
因为除了曲姑娘,公爷不可能让任何人躺到他在公主府的**。
文童从三楼下来,已经快到上朝的时间,他赶紧帮公爷更衣。
谢衍站直,双臂张开,文童先帮他套外裳,再系扣,而后束玉带,动作一气呵成,干脆麻利,并不比平时慢。
但他总觉得公爷似乎嫌弃他今日的伺候,冷眼睇了他几次。
文童纳闷,难道有了对比公爷才嫌弃他?不可能呀,这世上为公爷更过衣的只有他一人。
公爷今日话也少,比平时更沉肃。
直到要出门了,才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了他一句,“最近文情在做什么?”
文童几日没见文情了,纳闷,“他不是一直跟在公爷身边么?”
谢衍蹙眉,这几日他常常要用文情的时候抓不到人。也不是在书斋忙,那是在忙什么?
谢衍走出公主府大门,看见吴常站在门外。
吴常确实忠诚又够聪颖,昨夜散宴后没看到曲筝,只根据赴宴的人出宫后的三言两语,用了半夜的时间,就找到公主府。
不愧是母亲生前最信任的侍卫长。
这些年在谢二伯手下,真是屈才了。
谢衍在他面前站下,问,“这里十年前是你的地盘,如今为何连门都不敢进?”
吴常声音里暗藏怒气,“我现在已经不是公主府的人,没必要离开后还不分彼此,不把自己当外人。”
谢衍听出吴常的含沙射影,没有生气,问道,“你愿不愿意为我做事?”
吴常愣了一下,声音不客气,“我现在是曲府的人,归曲姑娘差遣。”
谢衍目光沉沉,“我要你为我做的事,就是为了保护好她。”
*
勤政殿上,朝臣为昨夜皇后被打入冷宫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整件事虽然难以启齿,但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且有萧家这个后盾,仅凭顺安帝一面之词就想让她待在冷宫还是有点困难。
整个早朝就为这一件事僵持不下。
顺安帝见谢衍静静站了一个早朝,一句话都没说,把难题抛给他,“皇后这件事,谢爱卿怎么看?”
谢衍没有任何铺垫,淡淡一声,“臣建议,废后再立。”
“废后?”顺安帝几乎从龙椅上跳起来,“谢爱卿,你是认真的么?”
满殿哗然,实话说,皇后这件事若不是陛下咽不下去心中那口气,皇后连惩罚都不用。
说白了,这不就是帝后的闺房之乐,去冷宫都严重了,更遑论废后。
谢大人一向谨言慎行,今日这句话,狂妄了。
难怪陛下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谢衍对周围大臣的议论置若罔闻,从袖子拿出一个奏折,双手呈上,“这是臣弹劾萧皇后的檄文,请陛下过目。”
嗡——殿上又引起一阵轰动。
原来废后谢大人不是随便说说,而是有备而来!
这次连一向宠辱不惊的萧国舅也站不住脚了,转身看着谢衍,含怒质问,“谢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衍面色冷峻,声音平静,“我的意思全在檄文里了,国舅爷若是好奇,可以自己去看。”
那份气定神闲的威仪,显得萧国舅心浮气躁,气场全无。
顺安帝从御前太监手里接过那份呈折,拉开,查阅,只是他越看面色越暗,最后把折子怒摔到萧国舅脚下,忿忿道,“你不是好奇么,现在就拾起来自己好好看看。”
萧国舅惶然,赶紧捡起呈折,略略扫了几眼,双手不由自主的发抖,惊惧的看向谢衍,咬着后槽牙问,“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萧国舅看谢衍的眼神,仿佛在看魔鬼。
呈折里很多内容是第三个人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就算谢衍在坤宁宫有人,他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细节。
谢衍冷冷牵了牵唇,嘲道,“国舅爷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萧国舅面色一白,背后冷汗涔涔。
有了这份呈折,天皇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的妹妹。
她这些年背着皇帝在后宫为所欲为做的那些事,事无巨细,全在上面。
谢衍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萧国舅狠狠的盯着他,恨不能在他身上戳个窟窿。
当天,谢衍在勤政殿起草完《废后诏书》才离开皇宫,回公主府。
*
曲筝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时太阳已经偏西,冬日骄阳透过轩阔的窗棂照在床幔上,洒了满床暖黄色的溶光。
曲筝坐起来,拉开床幔,对着屋子怔了怔。
昨晚喝了猛药的事,她还记得一些,知道谢衍把她带进了公主府的一处阁楼上,应该就是这里了。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除了领口被扯开,其他的都完好无损的穿在身上。
也就是说,虽然昨日她和谢衍都中了猛药,但她恐惧的事并没有发生。
她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想到昨夜自己心里的燥热难耐,她呼吸又是一窒,不知道自己在那种情况下,有没有做出格的行为。
零星的记忆中,谢衍昨夜好像给她喂了汤药,但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
因为她记得自己最后是累睡着的。
现在她心里不再烧灼,只余些微的头痛,看来这第一波,她算是熬过来了。
曲筝下床,发现地上放着一双蚕丝软鞋,床头一套叠好的石榴红新年装。
她在房中不喜欢穿绫袜,喜欢穿薄底的蚕丝软鞋,没想到临时在公主府住一夜,也能穿到这种鞋子。
至于石榴红的新年装,每年她都会给自己制一件,留到新春第一天穿,但今年她属实没有穿的喜气洋洋的心思。
她只把里面的中衣换成新的,外面还套着昨日那套青黛色薄袄襦裙。
穿戴好,曲筝扶着木梯走到楼下,站在连廊朝院中一看,被其中的景象惊了一下,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上一世新年装扮听雪堂的场景。
只见房檐廊下挂起成串的红灯笼,树干上挂着绒花和各种造型的花灯,每一扇窗户都贴着剪纸,门上则是年画。
吴常、胡叔和文童正在往树枝上挂彩灯,谢衍则站在门口,比划着什么。
文童眼尖,看到连廊有人,惊喜的喊道,“曲姑娘下来了。”
其他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脸看她。
曲筝颔首冲大家打招呼。
吴常先走过来,问,“你感觉身体怎么样?”
曲筝温温一笑,“好多了。”接着问他,“曲府怎么样了?”
吴常低下头,道,“知道你在这里后,我告诉绣杏你在公主府留宿。”他挠挠头,“她就以为清乐公主把你留下了。”
曲筝知道吴常不会撒谎,这样说倒也巧妙,赞道,“你处理的很好。”
曲筝和吴常说话的功夫,谢衍走过来,手里拿着两块桃符,目光在她衣服上一掠,眼里几许失落。
他低头在手里的桃符上定了定,而后递过去,目光却不敢和她碰触,“今年还是你来挂桃符好不好?”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每年春节家里的桃符都是曲筝亲手挂上去的,没想到,谢衍竟知道她这个小小的喜好。
不过公主府并不是她的家,这活不该她做,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我刚醒来,手上还没恢复力气。”
谢衍深炯的目光慢慢黯下来,声音算得上小心翼翼,“你身体还难受么?需不需要上去再休息会?”
曲筝摇头,完全不顾前后的自相矛盾,“我已经完全恢复好了,昨日谢公爷相救,不敢继续讨扰。”
说着福了福身子,轻道,“公爷告辞。”说着就欲转身。
谢衍猛然抬头,这才敢真正的看她,压着嗓子低声道,“你中的毒没有解药,每月十五月圆之时,都要复发一次,如此要持续数月之久,不若现在这里多养几天病。”
曲筝嗡声道,“公爷不必担心,我在曲府养病更方便,十五那日,我会自己做好完全的防护的。”
说完提起裙角,从门廊上的楼梯走下来,准备叫吴常回府。
错身的一刹那,谢衍突然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慢慢瞥目过来,带着点恳求的意味,“今天是初一,胡叔煮了蜜饯樱桃汤圆,你吃一碗再走吧?”
曲筝凝视着谢衍,终于知道今日醒来后,心里的那股子不舒服是什么了:是那无处不在的讨好。
从下床看到的蚕丝软鞋、石榴红新衣,再到新年的装扮,以及一碗汤圆。
这些完美契合她心意的东西,本不该出现在公主府,一个她只临时住一夜的地方。
如今他们一下子涌现在她的眼前,很像刻意安排的讨好。
她知道谢衍想让她回心转意,刻意对她好倒也可以理解。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里并没有曲家的人,短短一夜他哪里打听这么多她的喜好?
有点不可思议。
但是不管如何,她既下定决心离开他,就不能吊着他,给他任何希望。
曲筝退开半步,语气冷硬疏离,“谢公爷好意,不过,我不喜欢樱桃汤圆。”
说完,就走了。
谢衍俊美流畅的下颚线微微一颤,余光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才喃声轻语:“怎么会不喜欢?”
“上一世每年初一,你都要吃一碗樱桃汤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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