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玉在睡前想了很多次精灵出现的场面, 原以为会像在张岚莺屋中那样,她的小吊脚楼中某个角落会出现迷雾中的男子,似玉还想着, 她这里逼仄得很,不管那精灵在哪个角落, 或许今晚她都能看清精灵幻化出的面容。
显然,这一次似玉猜错了, 屋中并没有任何烟雾, 更没有那个幻化成男子的精灵的影子。
似玉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这一次自己是可以动的, 似玉想到这里,赶紧清了清喉咙, “是你吗?”
居然可以发出声音?这跟上次完全不一样!
看来,这一次那精灵对她放宽了些待遇, 似玉觉得,这大概也是精灵见她挺“听话”,这便也算是建立了些薄弱的“信任”吧?
“嗯!”屋外那低沉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些痛苦的意味。
似玉起身, 几步来到窗边,也不敢支开窗户, 只躲在一旁,从竹子之间的缝隙小心朝外看去。
这会儿屋中昏暗,可外头却是月色正好,似玉从缝隙里看出去,目光所及之处都十分明了, 一切正常,并没看到任何烟雾或是人影。
似玉想了想, 道:“你不是说,要同说商量什么秘密吗?今晚,你不打算现身?”
屋外的祈渊听了这话竟觉得心口一堵,这女人的屋子下撒了这么多雄黄,他怎么进来?嘴上却是用一贯压抑着情绪的声音道:“我受伤了!”
祈渊觉得自己是压抑着情绪,可似玉却听出了万分委屈与不爽的意思,莫不是那精灵的伤是被她所累?
这个念头一出,似玉赶紧摇头甩开,怎么可能!她可从未与精灵有过什么冲突。那精灵的委屈与不爽,似玉却听得真真切切,仿佛想控诉似玉,却又……不敢?
似玉很迷惑,却不敢直接问出来,便道:“那你还能上来吗?”说完,想起自己睡前收了竹梯,便道:“啊,我不是为了不让你上来才收梯子的,实在是最近蛇虫有些多,我这就将梯子放下,让你上来。”
似玉话音刚落,祈渊就冷冷道:“不用!”他什么时候进个凡人的小破屋还需要梯子了?
似玉准备放梯子的动作一顿,这是?生气了?“那,我们就这么隔着屋子聊秘密?”
隔着屋子聊秘密?祈渊一听,顾不得身上还有伤,用尽最后一丝精气幻化为烟,飘进似玉的屋子。
“吧嗒”
似玉听见声音,转头看见屋子角落竟然掉落了一条四脚蛇,通体雪白,行动间还隐约可见雪白的蛇身上还带着金边花纹。不对,那蛇只有两条腿!仅有的两只爪子像是被什么灼伤了,显得有些血肉模糊,那血肉模糊直接延伸到了蛇的肚皮乃至尾巴。
此刻那金边小白蛇正睁着一双小眼睛盯着似玉看。
似玉看着小蛇那白色带金边花纹的蛇皮,脑中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看到的男子的白色金边铠甲,试探道:“你是?”
祈渊没想到似玉在见到他的时候居然没有被吓到尖叫什么的,他还担心这会儿他的灵力还没聚起来,若是似玉尖叫,他恐怕没办法让她闭嘴,正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这会儿听到似玉的话,赶紧道:“对,我就是!”
似玉眼见那条蛇嘴巴开合间竟真的说了人话,也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想笑,知道这个场合不适合笑出来,似玉努力忍住,可微翘起的唇角与明显含笑的眉眼还是让祈渊发现了她的真实情绪。
祈渊冷了神色道:“有什么好笑的!”他受伤是件很好笑的事情吗?
祈渊忘记了,他此刻在似玉眼中,不过是一条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小蛇而已,蛇哪里能有什么神色可言?祈渊冷冷的臭脸注定白摆了。
似玉收了笑意,道:“抱歉,我没别的意思,要不你先说说你打算跟我讨论什么秘密?”似玉知道这小蛇的本事,不敢惹恼它,还是谈正事要紧。
似玉觉得自己这么蹲在地上跟一条小蛇说话也不是个事,遂起身走回自己的小竹床,在竹**坐下,等着小蛇开口。
祈渊见似玉坐去了竹床,也跟着往竹床方向滑行过去,在竹床前停下来,道:“我乃东海龙王第二十八子,掌管沅水辰河一带,前些日子历劫时被天雷所伤,断了两足,若想重新生出龙爪需得一有缘人相助,原本这有缘人很难寻得,我的侍从却在八面山遇见了,那人就是姑娘你,希望姑娘能助我重生龙爪,当然,我也不会让姑娘白白相助,这期间,姑娘与我一同修炼也能增长灵力,我历劫成功成为上神,姑娘也能位列仙班。”
东海龙王的儿子?这小白蛇前头那几句话似玉听着怎么那么像江湖骗子惯用的话术呢?似玉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你是龙王的儿子?你不是蛇?是龙?”
祈渊点头。
似玉却是满心的不相信,眼前这小蛇,除了有两只爪子,哪里像龙了?犄角呢?触须呢?鳞片呢?
似玉对祈渊身份的不信任让祈渊有些不高兴,他被天雷劈断了两爪已经很郁闷了,不过那都是命数,可眼前这个凡人居然也敢质疑他,祈渊正要说点什么,嘴巴还没张开,对面的似玉忽地坐直了身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道:“啊,你刚才说你的侍从在八面山遇见过我?他就是那条被土家梯玛“捉龙祈雨”的小花蛇?”大概是看出祈渊的不悦,而关于眼前这位到底是蛇还是龙其实并不重要,人家实力摆在那里,身份并不重要,似玉很丝滑地切换了话题,
祈渊点头,“难为你还记得他。”
“他当时从我脚边滑过,我怎么会不记得呢。”因为这小花蛇,她差点就在梯玛那里暴露了,她能不记忆深刻嘛。
就当对面这位是龙吧,这龙如今摆明了需要她的帮助才能渡劫成为上神,那么不管这条龙打算怎么利用她,似玉至少能确定自己短时间内是安全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好奇心立马膨胀,“哎,龙二十八王子,请问一下,那天八面山的雨是你降的,还是你的侍从小花蛇降的?”
龙二十八王子?
祈渊怎么觉得这个称呼有些怪怪的?“我负责沅水辰河一带,这边的降水自然是我来做的,那段时间正是我历劫重伤时期,这才让八面山干旱了许久,你以为区区土家梯玛还能命我降雨不成?不过是刚好赶上我醒来罢了。”祈渊可不敢说近期因为他重伤,附近的降雨都是玄瓷按照他之前的吩咐偷偷去执行的。
似玉嘴里忙恭维道:“那是,那是!”心里却想着,人家土家梯玛能刚好赶上你醒来,这不也是人家的本事吗?
大概是似玉的演技太敷衍,祈渊有些急着想证明自己,他没与人类近距离打过交道,倒也听说不少人类的特点,比如“生性多疑”。
祈渊担心似玉会因为不相信他而影响二人后续的合作,毕竟人类的寿岁不过短短几十年,若是这些年里祈渊不能修炼到可以渡劫,想遇上下一个“有缘人”还不知道要等几百年,这机缘可不是龙龙都有的。
祈渊“嗖”地朝似玉床头滑去,一时不慎,刚好落在似玉枕边那装着雄黄的牛皮纸上。因为那包雄黄张岚莺使用过,纸袋的外面难免也沾染了些许粉末,祈渊被灼得猛地一退,“嗷”一嗓子直接掉在地上。
似玉只见那金花小白龙冲向自己枕边,阻止的话还未出口,毕竟那小花龙身上有些血淋淋的,似玉有些嫌弃,她才不想自己**被蹭到小花龙身上的“脏东西”。似玉还来不及张嘴,那金花小白龙竟然像被什么烫到一般,痛得直接掉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甩甩尾巴翻转了身子,瞪着似玉怒道:“你**放雄黄干嘛?”
这小蛇刚才是被雄黄给伤到了?似玉有些不明白,“你不是龙二十八子吗?龙也会怕雄黄?”似玉更怀疑这精灵的原身了,不会是爱吹牛的小水蛇吧?
“我渡劫的时候被天雷断了两爪。”祈渊说着,还忍着痛抬了抬他余下的两爪。
似玉依旧一脸问号,这回答跟她的问题相关吗?
祈渊黑了脸色,人类果然愚笨,“龙、蛇本是一家,我断了两爪,又重伤在身……说多了你也不懂,简单点说就是,我由龙暂且变为蛇了!”祈渊说这话的时候满心的郁闷。
似玉嘴角微微抽了抽,她怎么觉得眼前这条小蛇并不是昨晚那个约自己聊秘密的精灵?
这金花小白蛇给她的感觉是不靠谱,一边说自己是龙,却害怕雄黄,理由总是因为渡劫重伤,而昨晚那个幻化为迷雾中的男子的精灵至少让她觉得很厉害、很神秘,像干大事的,不然她也今晚也不可能出来与他见面。
似玉有些尴尬地点头,明显敷衍道:“哦,知道了。”
“你不信我?”
似玉连忙道:“信,我信,你是龙二十八子嘛,我信了。”信你个大头鬼!
眼看着那金花小蛇直起了蛇身还想解释,似玉不想在这个问题浪费口舌,忙道:“你先说说需要我怎么配合你修炼吧?对了,还有你怎么帮我飞升成仙?”后面那话纯粹是想听听这小蛇还能说出个什么花花来,至少能让她多了解下这个世界,比如飞升成仙的条件,这方面张岚莺明显不太清楚。
“其实也不难,我教你如何修炼精气,你再将你修炼的精气度给我。”
似玉面色一变,想要她的精气?精灵果然是冲着人类的精气来的,吸光了她的精气,她不就只能等死了吗?还飞个毛线的仙呐!
祈渊生怕似玉生气直接将他扔出去,要是渡劫前的他,自然不担心这区区凡人,可他现在不是重伤在身嘛,连忙解释道:“放心,我会还给你同等的灵力,是我的灵力。”
这回似玉倒是听懂了,不过却不明白这以灵力换精气的做法是图什么,这听着就是亏本买卖啊,道:“难道龙的灵力不比我凡人的精气更好吗?为什么还需要换?”
“成神也是需要许多机缘的,而我需要的机缘就是如姑娘这般两世为人的凡人的精气。”
祈渊说得随意,这话却是炸得似玉耳畔“嗡嗡”直响。
似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月余,起初她十分担心自己穿越的事情被发现,所幸那草蛊婆和巴代虽然发现了些许异常,但因似玉格外注意言行,也没闹出别的异常,她们就只当似玉是因为蛊毒的原因而改了命数,虽然这事情少见,但草蛊婆和巴代也没有往更离谱的“穿越”上想。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似玉努力适应新身份,已经将自己当成这里的一份子了,这会儿被人,哦,不对,是被一条自称是龙二十八子的金花小白蛇当面点出“两世为人”,似玉没来由地心下一慌,一时间脸色都变了。
祈渊原以为这人类还会继续问点什么奇怪的问题,耳边却突然只剩下人类“砰砰”的心跳声,抬眼看去,那人类居然脸色很不好看,“怎么了?莫不是你也受伤了?”他丝毫不觉得两世为人有什么可怕之处。
似玉心中很是慌乱,第一反应就是死不承认,“那个,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什么两世为人,我听不明白。”
“找错人?怎么可能,我自己的机缘,我怎么可能弄错?你当我是玄瓷那个笨蛋?”
“玄瓷?”
“哦,就是那日在八面山被一个土家梯玛捉住的小花蛇,我的侍从。他那会儿找错了人,错将与你走得很近的那位姑娘当成了我的机缘,还在你们赶尸的路上找过那姑娘,这事你应该也知道。”祈渊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似玉一时间想不到狡辩的理由,甚至被祈渊话里的信息给吸引住了,脑子飞速运转,“所以说,岚莺遇见的精灵不是你?是你的侍从找错了人?你们真正要找的人是我?以后岚莺不会再有被精灵缠的困扰了?”似玉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祈渊点头,道:“你不用怀疑了,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要找的人是你,先前是玄瓷弄错了,以后他不会去找岚莺了。对了,你叫似玉对吧?往后我就直接叫你名字了,总不能一直称你为机缘。我叫祈渊,往后你叫我名字就行,别再叫什么龙二十八子了,听着别扭。还有,我是龙,不是什么低级的精灵!我瞧着张岚莺一家准备带着你习蛊术?”
似玉点头,连她两世为人都能知道,这点破事实在不足为题。
祈渊道:“你先别急着习蛊术,等我伤好后,我先教你如何修炼精气。”
“你说的那个修炼精气,会不会同我习蛊术有冲突?”似玉有些不放心,她如今到底是个要在苗疆生活的苗民,而苗疆崇尚蛊术,若是那精气会影响她的凡人生活,她可能需要重新考虑一番。
“你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我是龙,跟着我修行是可以成仙的,难不成还赶不上你操控几只虫子,然后经历生老病死再入轮回?”祈渊只觉得人类真是愚不可及。
似玉心中却生出前所未有的迷茫,这小花龙的话,听着好像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可若是他说的是真的,那她岂不是又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了。
从张岚莺她们这些苗民这里,似玉正慢慢认识这个新的世界,虽然也听说过飞升成仙的故事,总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情,如今却发现,好像就在身边。
“你让我好好想想,很多事情我还不太明白,回头有什么不懂的我再问你。”似玉想了会儿,认真道。
祈渊点头。
似玉又道:“对了,你是要回沅水中疗伤吧?到时候我怎么联系你?”
祈渊想了想,抬起尾巴“啪”地甩在地板上,地上出现了一片白色金边的鳞片,祈渊道:“这是我的龙鳞,你拿着,有事的话就握在掌中对我说即可。”
似玉捡起地上那片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鳞片,这是龙鳞?比想象中不知道小了多少。
又看看祈渊的蛇身,这才发现,这些鳞片长在祈渊身上的时候还真不大好分辨,看着通体光滑的蛇身,没想到竟然能掉落鳞片。
似玉将龙鳞收进随身带着的荷包,小心收好,心里想着,回头她也像寨中的苗民那样,封个黄布包挂脖子上。
似玉的慎重让祈渊很满意,他朝似玉走近了些,蓦地停住,惊疑道:“你中了蛊?”
“啊?”似玉一时没想起来。
祈渊道:“将手伸出来。”若不是他重伤未愈,哪里用得着搭脉。
似玉伸出右手,祈渊直接缠上似玉手腕,游走一圈又回到地上。
似玉只觉得手腕间一片冰凉的触感,随着祈渊的离开,那股冰凉立马消失。
祈渊道:“你中了一种可以监视你的蛊,母蛊在你的朋友岚莺那里,你可知道?”
似玉这才想起忠心蛊的事情,面上神情一松,连忙点头道:“哦,你是说忠心蛊啊,我知道啊。”
“你知道?”祈渊的身子几乎直立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怎么有这么蠢的人类,“她监视着你的内心,你还跟她做好朋友?”
“是她姑姑下的蛊,又不是她,她也没要求我干那些我不想干的事情,这个蛊虫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张岚莺一直待似玉极好,原本似玉真没觉得怎么样,可被祈渊这么一说,似玉竟觉得越说越没底气。是啊,张岚莺现在没怎么样,谁能保证一辈子都不会变呢?人心是最难测的,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她居然都忘记了。
祈渊看出了似玉的幡然醒悟,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只道,“你将手指划开一道口子,我帮你取出那子蛊。”
“取出子蛊?胡乱逼出子蛊,我会暴毙的!”似玉有些担心道。
“我亲自出手,还能失手不成?我几百年才能遇到你这么个机缘,谁都可能要你性命,就我不会!”祈渊说得十分肯定。
似玉扯了扯嘴角,心道:是不会,那是在你成为上神之前,等你收集够了精气,谁知道我会不会直接灰飞烟灭了。
似玉见识过祈渊的本事,那可是连巴代张启秀都能直接干吐血的存在,这还是在祈渊重伤情况下,祈渊的本事大到超出了似玉的认知范围。
大约是怀了面对一个超级强者的心态,对方轻松就能灭了她,那就完全没必要担心对方是否在套路她,似玉认命地将手腕递给祈渊,道:“我有个小小的乞求,就是,能不能不要让岚莺知道,这子蛊已经被除了?”
祈渊不明白似玉的意图,疑惑地看向似玉。
似玉竟然真从祈渊那滴溜溜的龙眼睛里看出了祈渊的疑惑,有些尴尬道:“我如今跟岚莺关系挺好的,如果没有意外,我还会在黑冲寨生活很久,我不想因为这个事情跟岚莺闹出什么不愉快。”她之前还打算抱岚莺大腿,打算一辈子跟着岚莺混呢,如今却在这里想取出子蛊,似玉生出了些许心虚。当然,等哪天张岚莺若是想用忠心蛊逼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的时候,她自然就直接不干了,也不用在乎张岚莺知道后会怎么样了。
说完这话,似玉恍惚看见了那条金花小白蛇翻了个白眼,嗯,一定是她眼花了。
祈渊“嗯”了一声。
似玉这才摸出枕头下的剪刀,对着手指又是一划。哎,她可怜的手指头,来到这里才多久啊,这些天她划手指的次数比前世一辈子的还多。
想到往后还要继续在这个世界生活,似玉生出对自己手指头浓浓的怜惜之情。
祈渊看着似玉正往外冒血珠子的指尖,对着似玉的指尖抬起爪子。
想象中的蛊虫并没有从指尖的血口子钻出来,似玉看了看指尖又看了看祈渊,只见祈渊有些迷惑地看着自己的爪子,似玉不由得怀疑道:“你到底行不行?”这小龙其实并不懂蛊吧?
他不行?祈渊立刻从微微错愕中回神,他倒是小瞧了人类的蛊术,原以为可以轻松取了蛊虫,没想到灵力损失的他居然连个蛊虫都没法取,这可是他头一次帮“机缘”,若是失败了,只怕会影响“机缘”对他的信任,对往后的合作是大大不利的。
想到这里,祈渊不再犹豫,飞身上前,对着似玉冒着血珠的指尖张嘴就扑了过去。
似玉见这阵势,条件反射般的将手往后一缩。
祈渊像是早已料到似玉的动作,将尾巴朝似玉的手腕甩去,一把缠住似玉的手腕,两只小龙爪稳稳地抱住似玉冒血珠的手指,对着伤口就一把含[住。
似玉只觉得指尖传来湿湿润润的感觉,下一刻就见小白龙松开嘴巴,抬起头,两只爪子却依旧紧紧按住她的指尖。
似玉觉得身体中有一股气流正被迫涌向指尖的伤口,下一刻就见伤口处的红色血珠子变成了黑色,手臂上血管隐隐泛出黑色,并如枝丫般向周围伸展。
惊恐的神色刚爬上似玉的脸,一只暗红色的软体虫子从她指尖的伤口窜出,那一刻,似玉仿佛听见“啵”的一声破空声。
那暗红色虫子刚落地,还来不及稳住身子,祈渊纵身跃去,一爪子将它拍向似玉放在角落的背篓上。
似玉来不及喊“等等”,那虫子就直接没入背篓下半部的一片竹片里消失不见,只在那处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似玉看着那处印记,好半晌才道:“这,子蛊就这么死了?母蛊岂不是很快就会发现?那……”
祈渊道:“放心吧,那蛊虫没死,不过是换了个地方。”
“啊?”似玉惊讶道:“没死?”说完,似玉几步走到背篓边,蹲下身子盯着那处淡淡的痕迹好一会儿,抬手摸了摸那个淡淡的痕迹,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是,蛊虫活在这竹片里头?”
祈渊听了只想翻白眼,难道他的话很难理解吗?一个问题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似玉却并不看祈渊,她此刻不过是因为太过惊讶而自言自语,并不是寻求答案。
似玉将脑海中所有关于蛊虫的知识翻了个遍,依旧不明白,再次开口正经问道:“这蛊虫往后靠什么滋养着活下去?”
子蛊存在人的身体里,在没被激活的时候,是处于一个休眠状态的,虽然是休眠状态,但也需要那么丁点的血液来滋养它。差不多一滴血,就能够休眠中的蛊虫活很久,因此,只要蛊虫没有苏醒,对人体基本是无害的。
可如今,那可是竹片,还是做成背篓使用已久的干竹片,连水分都没有了,那蛊虫真能活下去?
“你每个月往那里滴一滴血就可以了。”
似玉差点没蹲稳,“什么?”她还得每个月割一次手指?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等我伤好后再来找你!”祈渊不再理会似玉,朝门口滑去,从门边直接飞身离开了。
似玉看着看看半开的门,再看看背篓处的浅浅印记,只觉得指尖的伤口格外疼,忍不住怀疑,将蛊虫取出来真的是明智的选择吗?
至少目前看来,她有点小后悔,为了手指。
“哎!”似玉叹息一声,转身躺回小竹床。
这一夜,让似玉再次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似玉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真的是什么也没干,尽忙着见世面了。好不容易对这个世界有了个初步的认识,今夜发现,真的是天外有天,世界太其妙了……
祈渊那边,他使出最后的力气将似玉体内的子蛊逼了出来,又封在竹片中,实在有些撑不下去了,便掉头离去。
刚飞出屋子,身子就急急往下坠去。
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那层雄黄粉上,外头候着的玄瓷赶紧飞身上前一把接住祈渊,将祈渊带出这片洒满了雄黄粉的地方。
“主上,您怎么将自己折腾成这番模样?那凡人欺负您了?”玄瓷操着他的夹子音低语道。
祈渊连瞪玄瓷的力气都没有,只道了声“回沅水!”便闭着眼睛任由玄瓷驮着往沅水放心行去。
祈渊是东海龙王的第二十八个儿子,这个世界,龙王的孩子也并不是一出生就得天独厚,不过都是东海的一尾有灵智的水族生物,都是要靠自己修炼才能长灵力,才能在水族中拥有一席之地。祈渊出生的时候,前头的龙哥龙姐们都修炼得差不多了,这海那海,这湖那湖的,也都已经被祈渊的龙哥龙姐们拿走了管事权。
等祈渊炼出足够的灵力,只剩苗疆和土司城这片穷乡僻壤的沅水和辰河缺个管事的了,祈渊自然就来了这边。
祈渊倒也没将这水域的条件看在眼中,毕竟他自小就痴迷修炼,一心想成神,在哪里降雨不是降雨嘛,门庭冷清什么的他也不在乎,都是要去天上当神的,祈渊可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龙族的寿命不过千八百年,寿元耗尽也同人类一样,重新进入轮回,不过龙族的轮回和人类的不一样罢。
祈渊对什么都没多大兴趣,唯独对修炼,龙族这一代子弟中,祈渊大概就像人类中沉迷读书的那一类,对很多事情都不太明白,一心修炼。
祈渊也确实有些天赋,很早就修炼出了自己的龙珠,这在龙族就有点类似于似玉原来那个世界的人参加了高考,祈渊的龙珠还特别晶莹剔透,这大概算是考上了数一数二的大学了,祈渊炼出龙珠的年龄在一众龙子龙孙中都算是比较小的,算得上是天才少年了。
取得这样的好成绩,祈渊就想更进一步,提前历劫。其实在这之前,龙王和祈渊就已经算出了祈渊成神的“机缘”,那就是一个两世为人的有缘人能助祈渊修炼与渡劫,否则祈渊在渡劫的时候会身受重伤。对于这样的“机缘”,龙王和祈渊都觉得能遇上的可能性不大。
天才多少有些自负,祈渊也不例外。他觉得凭着他的本事,就算没有机缘,历劫应该问题也不大,大不了多历劫几次,他扛得住。毕竟那“机缘”只是能帮助他,也不是非要不可,这么一来,祈渊总不能干等着“机缘”出现,都说了是机缘,那若是一直不出现,难不成他就不历劫了?这种等机缘的感觉让祈渊没有踏实感。而对于龙王来说,原本也不是每一条龙都能修炼成为上神,既然这个儿子是这样的命数,作为老父亲,他自然只希望这个儿子平安终老,活一千岁挺好,大不了下辈子再修炼,因此龙王是不允许祈渊擅自历劫提高修为的,他担心那样一来,祈渊会直接夭折了。
祈渊又怎会甘心,便更加努力的修炼,瞒着龙王偷偷历劫了。
后果自然是被天雷劈中,连龙爪都丢了一双,龙珠都被劈得吐了出来。
祈渊重伤那几日,龙珠就悬浮在他心口处。玄瓷见龙珠中虽然迷雾重重,但光彩依旧,知道祈渊没有性命之忧,一直守在一旁。
这一守就是月余,别的地方玄瓷还能定期跑一趟,完成降雨任务,可八面山却不行,因为祈渊是在八面山重伤的,有祈渊在,玄瓷拿着降雨令也没法让八面山降下一滴雨水。幸好祈渊为了偷偷历劫,在八面山设下了结界,这里发生了什么自然不会传到龙王那边。
梯玛捉龙祈雨那天,八面山异常热闹,玄瓷原本嫌吵闹,担心凡人太多影响祈渊恢复,正想着如何偷偷给祈渊换个地方而不被龙族那边发现。
玄瓷还没想到办法,祈渊心口上那颗悬浮的龙珠忽然变得流光溢彩,玄瓷心中一喜,以为祈渊要醒过来了,却发现光彩之后祈渊没有动静,那龙珠中却出现了两个手拉手的苗家少女。
不是别人,正是似玉和张岚莺。
作为祈渊的近侍,玄瓷自然知道祈渊的“机缘”,当下大喜,这可比祈渊醒来还让他高兴。毕竟祈渊没有性命之忧,转醒是早晚的事情,大不了损失些修为,可“机缘”却是有可能是在祈渊寿元耗尽都不一定能出现的。
玄瓷自然也知道,那两个少女中只有一人是祈渊的机缘,他在龙珠旁认真观察着似玉和张岚莺。
不多久,玄瓷就发现,在这两人中,似玉明显是以张岚莺为主心骨的,张岚莺明显什么比似玉懂得多,全程都在照顾和提点似玉。
玄瓷觉得,用他的蛇皮想想也知道,他主上的机缘自然是厉害的那个,玄瓷一高兴,忘记了外面还有梯玛在捉龙祈雨,直接冲出了山洞想去寻祈渊的机缘。
还没行至“机缘”身边,就被梯玛截住了。
玄瓷没想到,那梯玛竟还有些本事,而玄瓷这些天又要守着祈渊,还要替代祈渊降雨,很是伤了灵力,此时八面山人山人海,玄瓷又不方便拼力一搏,竟被梯玛给压制住了。
玄瓷一边逃跑,一边还想着确认“机缘”的真假,奋力朝似玉和张岚莺那边滑去,在经过二人身边的时候,吸走了丝丝精气。
那梯玛也是个厉害的,直接将玄瓷赶去了祈渊和降雨令所在的那个山洞。
玄瓷进了山洞深处,直接将刚才捕捉的精气放入祈渊的龙珠里。
似玉和张岚莺离得近,玄瓷当时着急,吸走的精气其实是两人的混合精气,那精气入内,祈渊直接转醒。
洞外还有梯玛在唱念着,祈渊烦闷,玄瓷立刻长话短说,祈渊扔出降雨令,八面山上大雨倾盆,洞外的梯玛这才闭嘴离去。
祈渊刚醒过来,立马又降雨,这会儿已经累到躺倒。得知“机缘”已经出现,祈渊倒也不着急,想着养好伤再去找机缘就是。
祈渊却不知道,他这次是被渡劫的天雷所伤,哪里是那么容易恢复的,龙爪根本生不出来,身上的伤也迟迟未愈。
玄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到祈渊迟迟未醒,机缘出现,一丝丝精气就能让祈渊立刻醒来,玄瓷动了心思,若是机缘愿意来见祈渊,祈渊沾染些机缘的精气,祈渊的伤是不是就能好了?至少能让那些伤愈合得快些吧?
于是便有了赶尸路上张岚莺遇精灵的事情。
玄瓷没能将张岚莺带回来,却沾染了似玉的气息,玄瓷带着似玉的气息回来后,祈渊觉得自己都清醒了不少,祈渊感受到了“机缘”对他的影响。
祈渊看着身上的伤,还有那双迟迟未重新长出的龙爪,终是向命运低头,决定去见见机缘,早点痊愈,以免耽误修炼。
经玄瓷指点,祈渊到了黑冲寨才发现,玄瓷那个笨蛋寻错了人。
似玉的吊脚楼满是似玉的气息,祈渊几乎靠着一身伤的指引,就寻去了吊脚楼,想着先在那里等似玉。
祈渊伤得重,便没有动用法力,直接滑过去。也因此,祈渊直接被张岚莺撒的雄黄粉烫得皮开肉炸,心中也是怒火滔天,这到底是机缘还是孽缘,第一次见面就让他伤势加重!
祈渊也没想到,天雷过后,区区雄黄居然能将他伤成这样!
所幸只是皮外伤,祈渊压下怒火,决定先不计较了。
凭着对水的天然直觉,祈渊去了黑冲寨的大水井,去将身上的雄黄粉清洗干净。
没想到,他的机缘居然来洗衣服。
祈渊痛得厉害,想到人类都十分有同情心,便干脆朝似玉求救。
似玉却转身就跑,回头还带了人想捉拿他。
祈渊气极,直接灭了张启秀的蛊虫。
气头上,祈渊都有些不想找机缘了,他堂堂龙族,难不成还非得靠一个凡人才能成神?
冷静下来的祈渊,看着自己被天雷所断的龙爪,再次向命运低头,这便有了后面约见似玉的事情。
祈渊与张启秀斗了一场,虽然张启秀并不是他的对手,到底祈渊刚被天雷所伤,为了靠近似玉,他还用人形去见了似玉,等真正与似玉见面,虽说似玉的气息有助于他伤势恢复,可祈渊却先是再次接连被雄黄所伤,后又帮似玉逼出忠心蛊的子蛊,并将子蛊存封在背篓的竹片上,这会儿真的是撑不下去了,不然他也不会着急离开,实在是要昏厥了,他与似玉毕竟不熟,万一似玉在他晕厥后伤了他的肉身那就不好了。
祈渊俯在玄瓷的背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闭目养神,由着玄瓷驮回了他的寝宫。
沅水中,祈渊那原本就有些寒酸、冷清的寝宫,这些天因为祈渊历劫,后又受伤在八面山的山洞中呆着,这会儿沅水深处的寝宫更显凄凉。
因为这里地处苗疆与土司城,巴代与梯玛都有些本事,那些鱼虾刚修炼成精,稍一露面,不是被巴代驱赶就是被梯玛捉住,渐渐地,稍微有些门路地精灵都直接去了别的地方,以至于祈渊这边连个能用的虾兵蟹将都没有。
到了祈渊的寝宫祈渊已经昏睡过去,玄瓷将祈渊轻轻安放在塌上,看着祈渊叹息一声,主上真是最可怜的龙,没有之一。
祈渊醒来,玄瓷奉上盛着甘露的一个螺壳,有些心疼道:“主上,要不,您也发布个招募令吧,往后再有些什么事情,小的办不好,您还能换个小精差遣,总比这样折腾自己强嘛。”
“我拿什么招揽那些精灵?而且我也没空去管他们,这事往后就不要再提了。”祈渊喝下甘露,将空螺壳递给玄瓷,自顾地闭目打坐。
祈渊这趟见似玉,虽然增添了不少伤,然而他可是龙,回来的路上歇了这么久,那些普通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如今就等着好好疗伤,早日养好天雷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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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半宿,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似玉才刚刚入睡,没等似玉睡上半个时辰,寨子里突然锣鼓震天,还伴随着时远时近的哭喊声。
似玉坐起身子,迷迷糊糊间还没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更是对这锣鼓声和呼喊哭叫声一阵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