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在楼船上,淳于复嘱咐小莲一番安危言语后,独自巡走观望海面。忽见几条鲨鱼正在逐食鱼群,不时翻出水面,掀起一阵波涛骇浪。就指笑说:“小莲,你快过来看看。”
小莲跑去观看,惊叹着说:“原来这就是鲨鱼,号称海中之王。长得真大,至少有几千斤重。”淳于复笑说:“几万斤都有。”
小莲好奇地问:“哥哥,鲨鱼吃什么长大的?是吃海草吗?”淳于复发笑:“鲨鱼当然是吃鱼虾了,怎么可能去吃海草呢!”
小莲嘀咕:“听说海里有狗、有豹、有牛。还有什么海豚、海龙、海马呢!”淳于复说:“海里哪有这些阿猫阿狗,那不得淹死吗?”
小莲笑说:“这是婆婆告诉我的。她说山海经里面,就有很多奇珍异兽。”淳于复也是第一次登船看海,见识不多,并不知道海里有哪些鱼兽,因此难以回答。
小莲说:“可能哥哥不会相信,我以前在杭州城里,见过几个西洋人。有黄头发,白皮肤,眼睛看起来是碧绿色的。那鼻梁又高又挺,就像鹰嘴一样。手里捧着一堆十字架吊坠,又拿着一本厚书。逢人就笑,毫无恶意。我去看热闹时,他还给我一个十字架。对我说了一些话,好像是在求上帝保佑。”
淳于复问:“你当时害怕吗?”小莲摇头:“不怕。因为他对小孩都是那样亲近。我听人说,他信上帝,叫作什么耶稣。”
淳于复微笑:“听你这么一说,他应该是从西方过来的传教士,为了传教而来。”
小莲好奇:“哥哥也知道吗?”淳于复点头:“我以前在京城见过几个。有读书人告诉我说,他们是从欧洲坐船来的,为了宣扬基督教。让人信仰上帝。就像佛教那样,信仰释迦牟尼。”
小莲撇下这个话头,把话另问:“哥哥,你说鲨鱼大,还是鲸鱼大?”淳于复回答:“应该是鲸鱼吧!”小莲问:“哥哥见过鲸鱼吗?”淳于复摇摇头。
小莲笑问:“大海里有美人鱼吗?”淳于复疑惑:“我只听说南海有鲛人,泣泪成珍珠。美人鱼是什么鱼,这我真不知道。”
小莲指问:“这大海里有龙王吗?”淳于复苦笑:“小莲,这些神话传说,我怎么能知道呢!”
小莲问:“那大海有多深呢!”淳于复摇头:“我不清楚。应该是有深有浅,有宽有窄。大山能有多高,大海就有多深。”
小莲是个爱听故事的话痨,又问:“哥哥,都说龙王住在海底水晶宫里,我们有没有机会看见龙王?”
淳于复挥手发笑:“你的这些问题,我都很难回答,还是别问了。”小莲孜孜不倦,又问:“我听婆婆说了,海上有三座仙岛,分别叫作蓬莱、方丈、瀛洲。哥哥知道在哪个方向吗?”
淳于复苦笑:“小莲,求你别再问了。你要是再这样问下去,我非得跳海不可。”小莲撒娇:“哥哥不要这样,我也只是因为好奇想知道。”
淳于复指说:“你若只为好奇,就去找个水手,你们问答多久都行。”小莲嬉笑:“我还是喜欢留在哥哥身边,这样心里才会踏实。”
淳于复说:“那就不许这样连续发问,要问也得一个个来。敢不听话,我就把你丢下海去。”
小莲得意撇嘴:“哥哥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淳于复瞪眼恐吓:“小丫头,你看好了。”就把手捉着小莲胳膊,把她提去船栏边上,假意要扔她下海。吓得小莲惊声欢叫。
此时日渐高升,晒着甲板发热。淳于复坐在阴凉边处喝酒,看着小莲玩耍。
小莲精神极好,悠闲地游看观玩。她走在一处扶栏边,低头看见船板上有一滩血渍,日晒风干成影。心中好奇下,就蹲下来捡看一块血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便挥手召唤。
淳于复走过去看,拿在鼻子边闻嗅,猜疑这是人血凝固而成。又往四周仔细看顾一遍,却见雕栏板上都有斧劈刀砍的残损迹象,修补尚未久远。
他见过几处异常情况后,心头盘算一会,忽生一股不祥的预感。又往楼下盯看几眼,却见水手们窃窃私语。似在谋划什么密事。
淳于复默不作声,带着小莲走回船舱客房里去。查看枕下包裹时,虽然钱财还在,却发觉已经被人在暗中翻看过了。
他是职业杀手出身,为人谨慎。几番异常情况下来,猜测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贼船。若不早作防备,必被贼人谋害性命。
淳于复为避免惊吓小莲,因此也不声张。按刀走去舵边,找那船主雷彪闲聊谈笑。突然想起一件事后,便把手拍着额头叫苦,嘴里唏嘘自责。
雷彪询问:“你这是怎么了?”淳于复说:“看我这坏记性,上了船来,才想起岸上还有一些要事待办,不能耽误,我看还是回去办事要紧。”
雷彪说:“我们航行也快一天了,已在东海面上,官人怎么现在才说有急事要办?”淳于复叹笑:“人总有遗忘事情的时候。我外加二十两银子,立刻掉头回去。”
雷彪说:“现在大船顺风顺水,航行得快。如果急于掉头的话,那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了。”
淳于复指说:“现在距离陆地不远,找个港口停船上岸便是。在下真有一桩急事要办,不然也不会如此聒噪。”
雷彪却不着急,把话询问:“兄弟是做什么买卖的?”淳于复回答:“小弟贩卖各种药材。”
雷彪惊笑:“难怪兄弟出手不凡,果然是位达官显贵。”淳于复询问:“咱们就在岸边停船如何?”
雷彪叹气:“官人吩咐,小人怎敢不依?只是官人有所不知,这事不能太过着急。”淳于复疑眼看他。
雷彪从容解说:“官人肯定知道,自从太祖洪武爷下达禁海令后,民间片木不得下海,违者立斩不饶。小人们都是偷做私盐买卖,提着脑袋赚笔血汗钱。若此时把船靠岸,岂不是自投罗网?到时休说官人,就是我等一船老小,也都要被抓去砍头。”
淳于复还待解释,又听那雷彪说:“此处虽然靠近海岸,然岸边又无港口可以停船。一旦触礁搁浅,那我们一行就得落入官府手中,非死即伤。”
淳于复问:“以你之见,这船上不得岸了?”雷彪说:“若官人真有急事要走,不妨再忍耐半日。等入夜后,小人熄灭灯火,教后生们把船摇到岸边,再用小舟摇渡官人登岸,您看这样如何?”
淳于复见他不肯此时靠岸,言语间环环相扣,毫无破绽可寻。若是用强逼迫,又恐即刻激变起来。虽然预感此行不祥,却又没有十分地证据,不便冒然翻脸起来。听了这番说词后,只得作罢离去。
淳于复走回房间,把门关上,坐在小莲身边,认真地说:“小莲,哥哥要与你说几句心里话。但是不论我说了什么,你都不能惊慌失措,不要大声喧哗。否则我们就会有生命危险。”
小莲细品话意后,暗吃一惊,连忙点头。
淳于复说:“我们可能已经上了一艘贼船,如果不作防备,后果不堪设想。”
小莲听到这话,惊得浑身颤抖,瞪眼看着哥哥,气也不敢喘了。
淳于复把暖言安慰:“只要你不慌张,不害怕,哥哥绝不会让任何贼人伤你半根头发。”小莲轻声回答:“我都听哥哥的话便是。”
淳于复笑问:“你心里要有什么疑惑,现在就说出来,哥哥为你解答。然后你就像往常那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小莲轻声询问:“哥哥,他们都是一些什么人,为什么想要谋害我们?”淳于复说:“他们或是一群海贼,见我钱多,所以就想在暗中谋财害命。”
小莲问:“他们很快就要下手了吗?”淳于复说:“现在是白天,他们还不敢冒然下手。到了夜晚,可能会有阴谋动作。只要你听从哥哥的安排,看我眼色行事,我们就能安全脱险。”
小莲说:“哥哥即刻看穿了这个阴谋,那就快让他们返船靠岸吧!”淳于复说:“我刚才去找船主说了,被他找理由拒绝了。”
小莲苦笑:“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被人抛尸大海,是这样吗?”淳于复摇头:“不会的。我现在还是猜测阶段,并无铁证,所以先要仔细防备。如果他们胆敢轻举妄动,哥哥一定饶不了他们。”
小莲苦笑:“我现在问完了,再也不问了。”淳于复微笑:“有哥哥在身边看护,你不要害怕任何危险。就算他们真有阴谋诡计,咱们兄妹也要勇闯过去。”小莲默默点头。
淳于复耳朵聪灵,听见门外有人走过,便把手打个无声嘘指,撇个眼色暗示。小莲即刻会意过来,眼睛看着房门。
淳于复笑问:“小莲,你怎么不去甲板上看大海了?”小莲接着话说:“我有点晕船,刚才还想呕吐。”
淳于复问:“你觉得这趟海上之旅,玩得怎么样?”小莲欢笑着说:“都挺好的。人又多、船又大,真是无比热闹。”淳于复一阵欢笑。
突然有人敲门询问:“官人,该吃午饭了。”淳于复应了一声,走去把门打开。韩寮与一个水手端着酒菜蔬果进门,摆上一桌。
淳于复把门关上,依旧拿出银针来试毒,也无异常情况。两人吃罢午饭,韩寮等人前来收拾餐具。
小莲倚靠床边,吃着果子问:“哥哥,你能说个故事听吗?”淳于复笑说:“我一介武夫,野蛮粗鲁,又不是斯文人,怎么可能会讲故事呢!”
小莲笑说:“你也可以讲解成语故事。什么惊弓之鸟,刻舟求剑,画蛇添足等等,婆婆都曾对我说过,都是很有寓意。”
淳于复想了一会,笑说:“在春秋时期,楚国地面上。有一个卖兵器的人,到处与人推荐售卖。有人问他:你打造的长矛怎么样?那卖兵器的说:我打造的长矛,没什么东西是刺不破的。有人又问:那你打造的盾牌又怎么样?那卖兵器的说:我打造的盾牌,什么都能挡住。又有人笑着问他:“你的长矛什么都能刺破,你的盾牌又什么都能挡住。如果拿你的矛,去刺你的盾,结果会怎么样呢!那卖兵器的人听了以后,变得哑口无语,只能灰溜溜撤走。众人纷纷嘲笑,怪他信口开河。所以自相矛盾这句话,也就由此诞生了。”
小莲拍手欢笑:“真是太精彩了。哥哥这么有学识,还说自己是个老粗,太谦虚了。”
淳于复见小莲爱听这种成语典故,恰好自己知道许多,便又一连说了几个。都是一些狐假虎威、高山流水、完璧归赵等等。小莲听得兴致盎然,脑袋里又记住了许多新知识。
淳于复感觉疲累后,便睡卧**。小莲始终提心吊胆,便也来哥哥身边倚着入睡。
不知觉中,到了酉时末分。西山一轮昏日正在垂落,夜色慢慢笼罩海面。四周一片幽暗寂静,唯有海浪涛声传入客房之中。
到了戌时中分,那韩寮依旧前来客房递送鱼肉汤饭,一壶葡萄酒。
淳于复料定他们会在夜里下手,因此不去触碰酒菜。两人只把小刀削着果子来吃,嘴里继续说着那些成语故事。
淳于复所料不差,此船果是一群贼人合伙把控。那雷彪、韩寮等人皆不是良善之徒,明做海上私盐买卖,却干谋财害命勾当。趁着兄妹二人在楼顶上时,偷摸着来到客房里翻看枕下那个包裹,发觉有数百两金银纸票。贪财心切之下,内心便预谋暗算。
那酒菜里,已经放了一种慢性迷药。雷彪只待麻翻二人后,即刻抢劫财物,进而杀人灭口,一切做得悄无声息。却不知道客人这边早有心理准备。
此时雷彪聚集五六个心腹汉子,来到舱底一个密室房内商议。
那韩寮躲在客房门外偷听一会,见他兄妹二人已在食用晚饭,心头暗自窃喜,便也走入密室房里商议这个勾当。
雷彪询问:“老韩,一切是否正常?”韩寮说:“我在门外偷听了一会,那两个人,一边吃喝,一边解说故事,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汉子说:“大哥不必多虑,咱们还是老规矩办,不用太过担忧。”
雷彪斥责:“你懂什么?那小女孩并不要紧。那个壮汉我觉得不太简单,这人警惕性很强。白天的时候,他好像发觉了什么异常情况,一直催我上岸离开,被我用言语给搪塞了。我看这人很有江湖阅历,一般的办法,只怕对付不了他。”那汉子疑问:“老大为何要这么说?”
雷彪说:“这人英武雄壮,气质干练。狼行虎步,做事果决。他腰胯间刀不离身,眼睛能够摄人心魂,显然是个武师教头。我敢断定,此人必定身手了得。”
韩寮点头:“就如他之前所言,既然敢坐私船,就不会是等闲之辈。如果我们冒然出手,只怕会得不偿失。”
一个汉子说:“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上了咱们这艘船。就是天王老子,也要把他给弄翻了。”众贼个个脸色兴奋,等着分钱。
雷彪说:“老韩分析得有理有据。那汉子懂得黑话,胆略过人,肯定不是好招惹的。我们硬拼肯定不是上策。”
那汉子笑说:“反正酒菜已给他们送了,只要他们一吃,我们才能得心应手。”
雷彪询问:“老韩,你估算一下,药效什么时候发作?”韩寮说:“我怕露出什么破绽,便在酒里放了半勺药粉。想要彻底发作,至少也要半个时辰。”
雷彪疑问:“他们会上当吗?”韩寮笑说:“这药无色无味,用银针也查不出来。上午给他们送饭过去,吃得十分干净,晚上肯定也是一样。”
雷彪就指令身边两个汉子:“刘海,张洋,一个时辰后,你们去那客房收拾餐具,顺便查看一下情况。要确定了,才能下手,不可大意轻敌。”那两个贼汉欢喜点头。
转眼到了亥时,那两个贼汉各自怀揣匕首,带着麻绳,走来客房门外偷听。房内一片宁静,叫唤不答,敲门不应,料定人已被汗药麻翻过去了。二贼就把房门暗栓悄悄打开,进门查看一番。
桌上酒肉饭菜已空,兄妹两个也倒睡在了**。那二贼把手去推淳于复,身体不见动弹,都不禁得意欢笑。待要把手去拿钱袋时,淳于复突然伸手抓住一人手腕,坐起腰来看。
那二贼措手不及,吓得神慌意乱。待要逃走时,早被淳于复用短刀结果了性命。他把尸体拖在床下,把小莲藏进一个箱柜,又把钱袋藏在一个隐蔽地方。
淳于复手持短刀,带上腰刀,悄悄躲出房门,藏在暗处,等着鱼上钩来。
须臾,又有一个贼汉走来查看情况。淳于复闪出身来,一刀把他刺穿喉咙。收拾尸体后,快步奔去船头,找那雷彪算帐。
他从船头寻至船尾,挨个房间查看,却不见一个人影。皓月照耀之下,恰似一艘幽灵鬼船,飘**在东海域上。
若是常人搁在深夜孤船里,早被吓得心惊胆战,如何还敢反戈一击?淳于复却是身经百战,早已看破了生死,一身龙威虎胆,又惯于在黑夜里行走。面对贼人谋害,并无半分胆怯,反而激发了他的杀气。
淳于复持刀奔上楼台,只见雷彪、韩寮一伙海贼,约有十六个人,立于甲板敞地。手里舞着刀斧,耀武扬威。
原来这伙海贼见迷药计划失败了,单打独斗决然不是对手,索性撕破了脸皮,聚集所有刀斧手,欲要拼个胜败。
淳于复正面迎敌,毫不怯阵。他将短刀收入盒子,拔出那柄武士唐刀,准备大开杀戒。
雷彪把刀指说:“你可真行,用蒙汗药也弄不翻你,原来你是早有防备。”淳于复怒目呵斥:“好你个海上彪,竟敢在暗中谋财害命。今夜遇上了复某,正好把你们拿去喂饱鲨鱼。”
雷彪冷笑:“你口气还真不小,我们有这么多人,看你怎能奈何。”淳于复哂笑:“千军万马我也不怕,要杀你们这伙贼人,便如斩瓜切菜。”
雷彪听到这话,顿时心惊肉跳,迟迟不敢发令上前围殴。淳于复环顾群贼,双手紧握刀柄,步步逼上前去。
韩寮挥刀叫喊:“弟兄们一起上,把他乱刀分尸。”淳于复冷笑:“来得正好。”
两个贼头率领刀斧手一拥而上。淳于复挥刀迎敌,左砍右劈,横冲直撞。一把战刀使得出神入化,力不可挡。转圈儿斗了十几合,砍翻三人,重伤数个。吓得众贼惊骇不已。
雷彪见他骁勇善战,一口气连毙数条性命。刀不慌乱、气不连喘,以寡敌众犹有虎威,果然是个骁勇善战之人。
雷彪见楼层面积狭小,人多反而相互掣肘起来,便挥退手下,自与韩寮挥刀夹攻。
三人把刀激砍数十回合,不分胜负。淳于复愈战愈勇,突然奋起神威,一脚把韩寮当胸踢倒,趁势赶去取他性命。
雷彪急忙来救,淳于复与他力斗十余合。只顾挥刀去砍,将其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雷彪预料自己抵挡不住,胆怯之下,疾步后退,不敢再去交战争锋。毕竟雷彪一伙海贼如何逃脱厄运,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