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在海石镇悦来客栈房间,淳于复听完佐佐木讲述自己在金沙岛上、被贼首土肥鬣囚牢软禁的详细过程,不禁感慨万分。
佐佐木把半杯茉莉茶灌进嘴里,苦笑着说:“家门不幸,让我摊上土肥鬣这种亲戚,真是奇耻大辱。”
淳于复叹笑:“我昏睡了一年,兄台同时也被海盗囚禁了一年。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佐佐木问:“复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淳于复一时也没想出好主意来,就反问他:“那你可有什么计划?”
佐佐木说:“我这一年多来,都被囚禁在石牢里,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以至于剑道没落,身手迟钝了不少。我打算在此休整一段时间,然后写一封书信寄回红霞道场,嘱咐我那两个师弟带人前来支援。然后我就与他们杀回金沙岛去,将土肥鬣给铲除了,把那些老百姓解救出来。”
淳于复怕他只是一时激愤,意气用事,便先确问:“他是你的表兄,你可下得了手?”佐佐木点头:“这家伙总是痴人说梦,一心谋划什么王图霸业,以至于丧失人性,不择手段。现在他来祸害中国,以后也会祸害日本。他为达目的,杀人如麻。对付这种冷血动物,我绝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就是纵容祸害。”
淳于复见他如此肯定说了,心中大为赞赏。本来还担心自己一个人完成不了这个重任,因此内心犹豫不决。不想佐佐木也有这份侠肝义胆,二人正是志同道合。就点头说:“佐佐木兄弟,我们一起去那,再战一回金沙岛,把土肥鬣一伙贼人彻底剿除干净。”
佐佐木点头:“我们同心协力,联手共进,一定可以扫灭这群妖魔鬼怪,还给老百姓一个太平世道。”淳于复看着小莲,把手指笑:“丫头,你称心如意了,还不去给英雄磕头赔罪?”
小莲听得满心欢喜,连忙跪地磕头赔罪,声声恩谢。
佐佐木扶起她来,愤怒地说:“这群无耻的盗贼,盘踞在金沙岛烧杀抢掠,伤天害理,败尽了我扶桑武士的名节,连累我等正派武士遭人唾骂。所以我要亲手宰了这群孽畜,洗刷我的耻辱。”
小莲指说:“还有那个什么土肥鬣,他不但囚禁哥哥,又到处去祸害百姓,他们作恶多端,都是死有余辜。”佐佐木说:“小妹妹放心,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一定会亲手解决这个问题,还给老百姓一个公道。”
小莲鼓掌喝彩:“两位哥哥刀法如神,各有万夫不当之勇。要杀这群恶贼,那肯定是易如反掌,如同斩瓜切菜。”
淳于复指责:“丫头,好好说话,不许油腔滑调。”小莲笑嘻嘻说:“我也算是经历过了江湖险恶,所以见识也不算少啦!”
此时雷彪敲门进来,指挥两个店小二摆上香喷喷酒宴,铺满一桌。四人便围桌用餐,相互聊说那群海盗作恶之事。
转眼过去二十余日。当日清晨,佐佐木早起床来,写上一封书信,交给客栈掌柜孙正明,把话嘱咐:“孙掌柜,麻烦你找一个能跑长路的人,把我这封信送到福建省福州城一座红霞道场,交给里面两个管事人,就说是佐佐木送来的。他们看过信后,马上知道怎么去做。”
孙正明说:“我去找人办理这事。”佐佐木说:“你告诉送信人,只要把这封信送到道场,然后讨个信物回来,就会有二十两银子酬谢。”
孙正明拿着书信出门,在镇上找到一个有过江湖阅历的中年汉子,名叫吴世云。给他一锭大银,把话与信嘱托一番。吴世云回家收拾行李后,借来一匹坐骑。一路不急不慢,走马去往福州。
那楼上房间里,淳于复静心躺床养伤了一段时间,伤口已在逐渐愈合。虽然巨痛,却能行走自如。便下床来慢慢行走。
雷彪笑说:“大哥的身子骨硬朗,不到二十几日,创伤就好得差不多了。”
淳于复唏嘘着声:“大腿还是痛得厉害,要想痊愈,起码还要调养一两个月。”雷彪点头:“哥哥受了多处刀伤,又被射中两箭,确实伤得严重。”
淳于复问:“贤弟,你的伤怎么样?”雷彪挥手:“我只是挨了一点刀伤,上了金创药后,现在早已痊愈了。”
淳于复又问:“那佐佐木,是不是已经回去福州找人了?”雷彪说:“他每天早睡早起,清茶淡饭,忙着练习武士剑术,生活十分自律。”
淳于复说:“一个人能够自律,决然是件好事。你要是也能像他那样用功,刀法肯定大有长进。”雷彪叹笑:“可惜小弟总是朝三暮四,心猿意马,不能做到专心致志。否则也不至于高不成、低不就。”
淳于复指说:“你能这么自评自量,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了。”二人欢笑不止。
小莲手提一个竹笼,踏着楼梯回来,笑呵呵说:“我回来啦!我去街上买早餐了。有包子、油条、豆浆、虾粥、糯米团,还有一些茶叶蛋。”
雷彪萎身叹气:“又来给我吃这些斋饭,胃口早就腻了。”小莲摆满一桌,笑说:“婆婆常对我说,早餐不能暴吃暴饮,要吃清淡口味,这样才对身体有益处。”
淳于复指说:“小莲,佐佐木哥哥就在后院练剑,你去请他上来吃早餐了。”小莲笑说:“哥哥别欺负我不认得兵器。那叫武士刀,所以他是在练刀,不是练剑。”淳于复说:“武士刀,也叫作武士剑。在扶桑人眼里,刀剑都是一体,怎么叫都行。”
小莲听得努嘴,返身下楼去找佐佐木来吃早饭。
却说这海石镇以南十五里处,有个盐水镇。至深夜里,那东海面上,六艘倭寇快船,正在悄悄划向海岸边来。
金沙岛赵三才、安田野等贼头目,指挥百十个浪人停船靠岸,趁着夜色,,涉水抢滩,高举武士刀,乌泱泱跑去镇上烧杀抢掠,肆意抢劫百姓家钱粮。霎时间,镇上一片混乱,火光冲天,被海盗杀死的人不计其数。
盐水镇百姓突逢大群海盗登岸突袭,纷纷扶老携幼,推车挑担,逃去四处避难。
此时正值四更丑时,那海石镇悦来客栈里,淳于复等人都在房间睡熟,忽然听到窗外街道一片慌乱喧哗。有无数人急切拍打客栈大门,哭喊声不绝于耳。
淳于复、佐佐木等人,以为是海盗夜袭而来,急忙起床捉刀,聚面商议,齐去阳台上查看街道情况。却见满是逃难而来的老百姓,无数男女老幼,都在哀伤哭求。
掌柜孙正明不忍拒绝,便把客栈大门打开,百姓们齐涌进来躲避。雷彪担心二楼被人占据,便持刀拦在楼梯门口。小莲走出房门来看,听说是海盗夜袭沿海村镇,惊得一脸愤怒。
孙掌柜走上楼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淳于复问:“掌柜,镇上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何客栈突然涌来这么多人?”孙掌柜说:“一群海盗夜半登岸劫掠,血洗了十五里外一座盐水镇。有百十个倭寇在那烧杀掳掠,无恶不作。镇上的百姓都被吓得四散逃命。有一部分人,逃到我们海石镇来了。”
淳于复惊问:“报官了吗?”孙掌柜叹气:“官府要是真有作为,那群倭寇又岂敢这般肆无忌惮?这群该死的扶桑狗贼,真是可恶至极。”
他嘴里刚骂出这句狠话,眼睛突然省悟过来,连忙对着佐佐木解释:“这位教头千万不要误会,我并不是针对所有的扶桑人。我只是痛恨金沙岛那群贼寇,他们都是一群害人的恶鬼。”
佐佐木哑然苦笑。本国子民做了这种事情,在此烧杀祸害,自己已然无法用言语来辩解,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淳于复问:“两位兄弟,你们有什么想法?”佐佐木说:“我想去那盐水镇看看情况,只是不知道坐落何处,认不得路。”孙掌柜指说:“我知道那个地方。三位好汉若要去那杀贼,我来带路便是。”
淳于复问:“客栈可有马车?”孙掌柜点点头,即刻返身下楼准备车辆。
三个好汉片刻不敢耽搁,回房准备就绪,安抚小莲后,快步下楼,坐着马车前去那盐水镇上。
孙掌柜借着月光照路,驾驶马车奔去。不出半个时辰,来到附近一座高坡,居高临下,俯视镇上的景况。只见无数民宅燃起冲天大火,到处浓烟弥漫。街道上遍地都是百姓尸体、桌椅碎木、陶瓷瓦烁等。镇内早已无人,里外悄无声息。
这群海盗许多钱粮酒肉劫掠到手后,原路撤走了去。有些百姓躲在地窖里避祸,不敢从暗中走出。四人看得满眼喷火,怒从心发,恨不能立即与海盗厮杀一场。
佐佐木气得怒骂:“这群恶贼,竟敢如此害人,我必杀无赦。”淳于复指说:“掌柜,你在这里盯梢指挥。如有异常情况,就来提前告知。”孙掌柜点头:“好汉放心,我一定会看好。”
三个好汉拔出刀来,奔下山坡去看。一路走街查巷,点看百姓伤亡人数。镇上有数百户人家,全部遭受洗劫,死伤了四五十人。有些百姓见贼已退,颤巍巍从地窖里出来,查看自家屋宅伤损,忙着泼水灭火,一片哀哭声。
孙掌柜正在高坡上盯梢,忽见那海边方向,一个贼头带领九个海盗快步奔入镇来。他急忙跑下坡去报信:“三位好汉,有十个海盗又掉头回来了。”
三人正愁有力没处使,有气无处撒,便前去迎战这伙贼人。
领头那个海盗头目,名叫井伊臣。他率领一队贼兵快步奔入镇来,去往一座大宅院里。井伊臣指挥手下进屋寻找金银物什。那群海盗如饥似渴,即刻翻箱倒柜,大肆破坏。
淳于复三人赶来院中查看,被发觉后,假意害怕逃走,引出屋外敞地。
井伊臣不知是计,率领贼兵举刀来杀。佐佐木与井伊臣交战,淳于复二人去杀贼兵。两边把刀凶狠对砍,杀得激烈。
那井伊臣一介二流武士,如何敌得过佐佐木?战不过三十回合,败下阵来。返身要逃跑时,被佐佐木快步赶上,一刀搠翻腰背,夺走兵器,将其活捉到手。那群贼见头目没了,吓得心惊胆颤。
淳于复与雷彪趁势痛杀,不出一刻,把九个浪人如数斩翻在地。
佐佐木把那井伊臣揪住后衣领,提来街上,按在一具妇人尸体旁边跪着。孙掌柜看得悲愤交加,便狠狠打他耳光,用脚来踹。
佐佐木怒骂那贼头:“你个混蛋,睁开狗眼看看,这就是你们今夜干的好事。平白无故,你们就来杀害无辜人命,真是禽兽不如。”
井伊臣吓得浑身颤抖,看了一眼女尸后,闭着眼睛等死。
孙掌柜疑问:“奇怪,这群海盗既然已经洗劫过了钱粮,按理说要马上逃回金沙岛才对,如何又会去而复返?”
淳于复也是不解其因,便把眼睛看在二人身上。
雷彪指说:“一定是这个小贼头,在那屋宅里发现了什么贵重物品,所以私下里率领一队贼兵回来偷抢,想要中饱私囊。却正好遇上了我们前来这里查看。
佐佐木把刀逼住那贼喉咙,怒声呵斥:“我只问一遍,如果你敢有半句假话,立刻叫你人头落地。”
井伊臣吓得颤抖,拨浪鼓一样点头。眼睛环顾四人一遍后,锁定在了雷彪身上,不觉吃了一惊。
佐佐木喝问:“你叫什么名字,给我从实招来。”井伊臣颤巍巍交代:“我叫井伊臣,来自金沙岛。我们今夜听从将军土肥鬣的命令行事,上岸劫夺钱粮供养。我只是奉令而来,这一切与我无关。”
雷彪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怒声指骂:“你们这群倭寇,今夜血洗盐水镇,杀死这么多无辜百姓,还敢说与你无关?我该拿你送进官府,凌迟处死。”
井伊臣惊讶:“我认得你,你是雷船长雷彪,是我们金沙岛的合作伙伴。那天夜里,将军以为你遇害了,为你默哀了很久。”雷彪冷笑:“爷爷还死不了。你们这群乖孙子,倒是急着想给爷爷发丧。”
佐佐木喝问:“土肥鬣今夜来了没有?”井伊臣摇头:“他没有来,只有赵三才与安田野带队而来。佐佐木阁下,我们都是扶桑人。还请饶我一命,我一定会交付贵重的赎金。”
佐佐木接着审问:“那两个大贼头,现在何处?”井伊臣指说:“他们已经上船回岛去了。”
佐佐木问:“那你怎么会去而复返?”井伊臣尴尬地说:“我想回来拿些好处,留点私房钱,所以没有急着回去。”
佐佐木盘问过后,不待他再来讨饶,一刀斩杀在地。
四人走去海边眺望贼情,只见月光照耀之下,海面上果有数艘贼船,满载抢劫来的货物,扬帆回岛去了。众人无可奈何,只能返身回去海石镇。
那赵三才与安田野两个贼头,今夜从盐水镇上劫掠甚多,把酒肉粮米装满了数艘船仓,众贼欢笑着驶回了金沙岛。
土肥鬣闻听今夜凯旋归来,身心大悦,就在大堂里设置酒宴。一派酒池肉林。众贼欢喜畅饮,个个脸色精神。
土肥鬣起身敬酒:“两位兄弟今夜颇有斩获,满载而归,给岛上带回无数酒肉钱粮,真是可喜可贺。”
安田野拍溜奉承:“都是将军指挥有方,我们只是奉令办事,并无功劳。”赵三才指笑:“安田君谦虚了。我们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安田野听得大笑,乐得手舞足蹈。
土肥鬣笑说:“今夜大获全胜,可喜可贺。各位出击任务的弟兄,都是劳苦功高,与我同干一碗碗。”
许多大小贼头并浪人武士,举着酒碗饮尽。个个如饕餮般吃喝起来,恰似妖魔聚会。
众贼都在大堂里快活畅饮,头目松本惠前来土肥鬣面前报信:“将军,清点人数完毕,还有井伊臣一队弟兄没有回来。差十个人。”
土肥鬣疑问:“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井伊臣等人遇到了危险?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与官军交过手了?”
安田野摇头:“完全没有。我们今夜突袭顺利,不曾遇到任何抵抗。官府都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就乘船离开了。”
土肥鬣问:“既然没有遇上抵抗,也没有任何危险,那井伊臣一队人马,为何现在还没有回来?”安田野说:“井伊臣自告奋勇,在后面放哨防守,估计是他耽误了时间,所以没有及时坐船回来。”
土肥鬣指责:“愚蠢。自家弟兄都还没有上船,你们就先把船给开走了?这不是要让他们落入官府的手里吗?安田野说:“我与三才兄一心忙于装载货物,以为他们登上了船,所以就离开了。”
土肥鬣呵斥:“蠢材,愚蠢的人。”安田野不敢争辩,只是把头低着。
赵三才摆手劝说:“将军不必发怒。不管怎么说,咱们今夜大获全胜,顺利归来,值得设宴庆贺。至于井伊臣他们,盐水镇附近还有很多渔船。他们掉队以后,也会想办法坐船回来。”
安田野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土肥鬣叹息一声,面不安宁。
赵三才举碗劝酒:“将军不必担忧烦恼。今夜需要好好庆贺。不能因为一件小事,就坏了所有弟兄的雅兴。”
土肥鬣抛去忧虑之心,与众人把酒畅饮。
到了凌晨时分,众贼喝得一片醉醺醺,嘴里放歌叫嚷,三五成群并肩回房睡觉。
周亮搀扶赵三才,松本惠扶着安田野。两个大贼一左一右,拖着软脚往睡宅走去。
安田野摇头晃脑地问:“三才兄,你曾说过,七天后,我们去绿石岭水潭沐浴,这是不是真的?”赵三才回答:“我说去就去,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安田野笑说:“我们现在有钱,就去岸上玩个痛快。那里泉水清澈,冰凉舒服,十分适合洗浴。岛上太闷热了,弄得身体发臭,去那泡澡最好。”
赵三才只顾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向将军告假,我们两个一起上岸。”安田野笑说:“哟西。谁要是说话不算数,谁就是蠢猪。”
两个贼头嘻嘻哈哈,**着四只脚跟走动。周亮把这话牢记在心,扶着赵三才回房躺下身子,即刻摸去海边。趁着残星晓月,风平浪静之时,划着小船偷溜上岸。毕竟周亮如何上岸报信,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