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继续笼罩着。
此夜无月,有的,是无边的黑暗。
然而这与光明交替上演的黑暗,对于庄牧尘来说,已经和他毫无相干。
因为,这几日他一直都在体会着黑暗,比外面的天,更加黑暗的黑暗。
这黑暗不见天日,又十分的狭小。狭小到庄牧尘伸手就可以摸到这黑暗的边缘,不见天日到庄牧尘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将手伸了出去。
他被四根臂腕粗细的铁链锁在天井的最深处,站都站不起来。
本来,依照王仁贵的想法,他是要被锁爬在天井低下,连头都抬不起来的那种。
但最终锁链被秘影卫秘密加长,他这才在被禁锢之中,多了不少的自由。
那日,庄牧尘为情所伤,无处消愁,卢沟城里有他最爱恋着的人,他却无法去见上一面。因为,那样的见面,只会让他的心更加的疼痛,只会让他的心愁,更加的有增无减。
于是,他想要离开,因为一个人,一个想见并魂牵梦萦的人,而离开那座卢沟城去。
他决定回家,回到坤宇山庄,继续做他的天地庄的庄少庄主。
家,似乎对于大多数的人,尤其是伤心的人看来,是最好的避风港湾。
于是,在那天酒醒之后,他便打算启程。
启程的路上,正好经过湘山城。
于是,他被王仁贵带着几千人马,带到了如今这个黑暗、阴森、呼吸困难的天井大牢。
他本该御着厚土迷踪逃走。然而不知道为何的,他竟然在对战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御厚土迷踪。
于是,在几千人马的海洋里,他输给了王仁贵半招,最后被捕。
他便这般锒铛入狱,但他的心下,却没有一丝不甘与想要逃走的冲动。
心死,少年人被情所伤的心死。
这心死阻止了他的求生欲,让他甚至都不希望外面的侠道众人前来救他,便想着就在此刻让他这样死去也好。
他突然很明白了秦钊,明白了秦钊为何会对炙风子那样的恨!明白了他对萧悦为何情深如此,更明白,世间最难得的两情相悦的爱,是多么的难得,多么的令人羡慕。是的,令人羡慕——他此刻十分的羡慕秦钊,羡慕他此生有过一个那样美,又那样深爱着他,为了捍卫他的名誉便情愿去死的女子。
而他,他自己的爱情,在刚刚萌生之中,便被扣上了不可以与不可能的帽子。
想到这里,他再次羡慕起秦钊来,羡慕他的我行我素,羡慕他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与挚爱之人在一起的勇气。
这曾经被他这个自幼谙熟礼乐道德的富家公子所不齿的有背于礼法的秦钊与萧悦的爱恋,他此刻竟然是那么的羡慕。
他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头顶的黑暗。
那头顶的黑暗,与他四周的黑暗并无什么不同。然而即便是这般的黑暗,也无法将他此刻的心愁吞噬,好让他觉得麻木而快乐一点。哪怕那快乐,只是短暂,只是虚假,只是一场梦幻的欺骗。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可怜到不如那只蹲坐在井底的青蛙,因为那只青蛙尚且在自己的心中有着三尺见方的一片蓝天可以欺骗自己而自满知足,而他却只有着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心痛与看不到边的无尽黑暗。
或许,是为了可怜他吧。
他头顶的黑暗,突然被捅开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片黑暗——无月的夜空的黑暗,虽然也是黑暗,但却要比庄牧尘周罩的黑暗,明亮了很多。
紧接着,甚至出现了光明。
是真正的光明,可以驱散黑暗的那种,围着井的边缘,组成了一道好看的光圈。
随着光明的出现,天井外让他心旷神怡的新鲜的空气,也随之而下到了井底,并将井底那腐败、肮脏而潮湿的空气,瞬间驱赶走了一大半。
来自井边那一圈的光明,突然分出两个光点,向着井下,向着庄牧尘,移动了过来。
到最后,那两点光明,彻底的来到了庄牧尘的身边。
然而光明之中,却不是希望,更不是他所盼望的来自杨如璧的爱情,而是两坨黑暗。
着着黑甲的侍卫,手提着锁链,将他从头到脚捆绑了一遍,之后打开了将他锁在地底的铁索,将他抬起,向上攀爬了去。
庄牧尘便就在这两点光明之下,被抬上了天井。又在一圈光明之中,被抬到了地上的一间房子里。
这间屋子,有着更加多的光明,然而却更加的让人感觉不到希望,反而让人有种森罗殿的可怖。
房间的正堂之上,一个人,端坐其中。另有四人,分坐在他的两边。
庄牧尘抬头,认出了右向最后一个,正是那日将他擒拿了的王仁贵。其余四个,他却是见所未见。
“来人,给他松绑!”端坐在中间的那个人言道。
“将军,这人有些武功在身上,给他松了绑,只怕他……”王仁贵向端坐中间的人提醒道。
“本将在此!你怕什么!松绑!”那人一口将王仁贵的话驳回,言道。
于是,分列左右的士兵,只得听话的将缠在庄牧尘身上的铁索解了去。
挣脱铁索的束缚后,庄牧尘站了起来。将目光,扫向了那个坐在中间的人。
不得不让庄牧尘佩服的是,在灯光烛火下的这个人,身上竟全然无有王仁贵那般的匪气,却有着几分大将的威风雄姿。
那人见庄牧尘在看自己,便也将一双招子朝庄牧尘看去。
接着,那人走下了大堂。
“天地庄少庄主,庄牧尘!让你一个富家公子受这牢狱之灾,实在有些委屈你了。”那人朝庄牧尘言道。
虽然,那人言的是一句恭维的话,但任凭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皆无法从这句话中听得出一丝一毫的恭维之味。
“你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你说的什么庄牧尘。”庄牧尘并不回头的,言道。
“是的,你如今确实不是庄牧尘,不是曾经的那个少庄主庄牧尘,因为,天地庄已经让我一把火烧了!庄堂,也让我一刀给砍了!”那人言道,最后的那一句,仿佛怕庄牧尘听不清楚一般的,说的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吐。
“你再说一遍!”庄牧尘听得那人言说庄堂身死,天地庄被毁。心下的怒火,突的腾起。便在话音未落之时,将拳猛的朝那人挥了去……